第140章 玉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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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開始,楚翎曜很害怕櫃子。
    小時候,隻要他一犯錯,就會被容妃關進櫃子裏。
    檀木打造的櫃子,剛好能裝一個五歲的孩子。
    櫃子由皇家工匠打造,卯榫結構,嚴絲合縫,保證一絲光線都照不進來。
    隻要上鎖,裏麵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雖然淡淡的檀木香氣很好聞,容妃還會專門在裏麵放上熏衣物的香料,但,在幼小的九皇子心中,地獄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容妃說了,她一沒打,二沒罵,隻是把人關進去反省。
    櫃子裏安靜,沒有外人打擾,小秋還能靜下心來複習太傅布置的功課。
    不像皇後,動不動就用戒尺懲戒太子,德妃倒是不用戒尺,背地裏讓三皇子罰站。
    她是後宮最仁慈的女人,也是最善良的母妃。
    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楚翎曜好。
    剛被關進去的時候,楚翎曜很害怕,總是哭,哭得越久,就被關得越久。
    一開始,宮女還會偷偷打開門,給他喝水,吃點心,放他去恭房。
    後來被容妃發現,他便出不來了。
    憋不住尿,隻能尿身上。
    餓了,渴了,也隻能忍住。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開始吃得很少,也不怎麽喝水,害怕忽然又被母妃關進櫃子。
    剛開始,他還能在櫃子裏站立,隨著身量漸長,他隻能蜷縮在櫃子裏。
    漸漸地,他不哭了,也開始適應黑暗。
    不知從何時起,他愛上了黑暗。
    在黑暗裏,他感到安心。
    有時候懲罰結束,耀眼的日光照進來,他反而覺得刺眼。
    他變得沉默寡言,拒絕與任何人交流。
    怕平時話說得多了,再次進入黑暗之後,會不適應。
    不如一開始便保持沉默。
    皇帝疑惑:“小九小時候挺活潑,怎麽越大越沉默寡言?”
    容妃天真地笑起來,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小九這是隨了陛下,這孩子從小就沉穩,就跟陛下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其他皇子在這個年齡,天性活潑好動,就隻有小九,小小年紀便像個成年人般穩重。
    夏文帝的母妃隻是一個小宮女,五歲的時候,被抱到了無所出的太後身邊養著。
    皇帝從小便養成了謹小慎微的性子。
    楚翎曜因為沉默寡言,得到了皇帝的偏愛。
    他不愛鬧,也不愛笑,總是默默地站在陰影裏。
    他功課很好,幾乎過目不忘,比很多年長皇子還優秀,常常得到太傅誇讚。
    皇帝讚他:“大智若愚,納言敏行。”
    容妃說,這都是她的功勞。
    楚翎曜剛滿十五便接管了錦衣衛,成為皇帝身邊最得寵的兒子,大權在手。
    可是,在這個孝道大於天的朝代,他依然受製於容妃。
    ......
    “殿下為什麽喜歡櫃子?”蘇舒窈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回憶。
    楚翎曜身材高大挺拔,卻完美地和黑暗融為一體,昳麗的五官潛藏在墨色裏,好似蠱惑人心的妖。
    “本王的事,你少管。”
    聲音冷漠、冰涼,帶著一股濃濃的抗拒。
    他拒絕和她分享心底的秘密。
    看似在抗拒,可是事實卻恰恰相反。
    是他主動找來的,是他主動接近的。
    他像一個矛盾體,一邊接近,一邊抗拒。
    一邊說著不要,一邊卻不受控製地藏身在她的衣櫃裏。
    天塌下來,都有他的嘴硬頂著。
    意識到這一點,楚翎曜煩躁地咬了咬牙齦。
    起先他是想殺她的。
    他殺人很有原則,不會讓她簡簡單單地死去。
    他像一個無所不能的獵人,盡情地玩弄獵物,讓其崩潰、瘋癲、恨不得自行了斷。
    就像他玩弄詔獄裏的階下囚。
    一個弱小的女子,輕易就會被他玩弄於鼓掌,他會布下天羅地網,讓她無處可逃。
    可是,當他拿著帶血的刑具、凶神惡煞出現在她麵前的時候,她隻要一個吻、一個擁抱、一個牽手,便能輕而易舉地化解他的惡意。
    腦中惡意消減,身體卻充滿憤怒。
    就像現在,胸腔的怒火找不到發泄的出口,一路往下竄。
    他從一塊冷漠的冰,變成了炙熱的火。
    即使身處黑暗,依然熊熊燃燒。
    仿佛......被玩弄的人,成了他......
    蘇舒窈伸出手,小心翼翼將人牽在手裏:“那我不管,殿下先出來好不好?”
    楚翎曜的手再次被蘇舒窈緊緊牽住。
    蘇舒窈想把他從黑暗裏拉出來。
    楚翎曜沒有動。
    意識到攻守之勢的變化,楚翎曜站著不動,以保留最後的體麵。
    他不會讓這個女人得逞。
    蘇舒窈放棄將人拉出來,她沒有鬆開對方的手,往前一步,鑽進了立櫃。
    “那我陪九殿下。”
    既然九殿下不肯從黑暗裏出來,她願意和九殿下一起感受黑暗。
    高大的立櫃站一個人綽綽有餘,擠了兩個成年人,便顯得逼仄。
    “殿下,要關上櫃門嗎?”
    楚翎曜沒有回答。
    蘇舒窈將櫃門關上,一瞬間,楚翎曜再次陷入黑暗。
    失去視力,感官被無限放大。
    整個空間變得更加潮濕,不僅如此,立櫃裏充滿了香氣,這股香氣從蘇舒窈身上散發,淺淺淡淡的蘭花香,風一吹就散。
    香氣忽然變得極具侵略性,並且無孔無入,通過眼睛、耳朵、鼻腔、皮膚......
    肆無忌憚地侵入楚翎曜的身體......
    他燒得更加旺盛了。
    楚翎曜推開櫃門,牽著人走了出去。
    這立櫃,他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蘇舒窈跟在後麵,笑了笑。
    “殿下今夜前來,是給我送女兒節禮物的嗎?”
    “不是。”聲音依然冷淡。
    “那殿下來幹什麽?”蘇舒窈貼上去,探著頭去看他的表情:“專門來陪我過節的嗎?”
    楚翎曜發現她的小動作,心中冷笑。
    本王的心思,豈能輕易讓你發覺。
    冷冷開口:“點翠簪子給了冷如煙,並不是喜歡她。”
    原來殿下專門跑這一趟,是專程來告訴她這件事的啊。
    殿下好貼心。
    蘇舒窈好開心。
    她仰起頭問道:“不喜歡她,那為什麽要送簪子給她?”
    楚翎曜唇瓣緊閉,沒有說話。
    蘇舒窈歎了口氣,九殿下的心防,真的好難撬開,不過他願意主動告訴她這些,也是一大進步。
    “我知道殿下不喜歡她,我也沒有生氣。”
    楚翎曜冷哼一聲:“本王管你生不生氣。”
    “殿下的嘴好硬。”蘇舒窈仰起頭看向他的唇。
    他的唇瓣偏薄,顏色如春日櫻瓣,不如女子唇瓣色澤濃豔,恰是玉石的溫潤。
    “之前我親過,軟軟的啊?”
    簡單一句話,直接讓楚翎曜紅溫了。
    他像一隻煮熟的蝦,紅了個徹底。
    “你矜持一點!”
    他更憤怒了。
    在外人麵前裝得沉穩大氣,私下裏竟然又是這般輕浮。
    淫詞浪句輕易就從她嘴裏說出來了。
    “真是表裏不一。”
    蘇舒窈淺淺一笑。
    是的,她表明溫婉良善,實際上卻像是陰溝裏的老鼠、潮濕之地的毒蛇,想方設法地想要霸占九殿下。
    少女緊緊拽著手中的大手,眼中閃過一道暗芒:
    “殿下外表高冷,內心灼熱,殿下也表裏不一,我們天生一對。”
    “你......”
    楚翎曜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大膽的女子。
    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再待下去,他的“憤怒”便藏不住了。
    楚翎曜逃也似的跑了。
    不離開,那股“憤怒”會當場噴薄而出。
    “可惜了......”少女低聲呢喃。
    今天還沒抱到九殿下,可惜了。
    楚翎曜離開後,桌上留下一支玉質溫潤的玉簪。
    上麵雕了一朵白玉蘭,一如蘇舒窈身上的香氣,清新雅致。
    玉簪觸之溫潤,還帶著九殿下身上灼熱的體溫。
    玉簪上,刻了一個“窈”字。
    那隻點翠簪子再好看,也比不上九殿下親手雕刻的玉簪。
    ......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冷如煙就坐到了妝奩旁開始梳妝打扮。
    “你說,今日進宮,除了拜見容妃,應該能見到九殿下吧?”
    “當然能,說不定九殿下已經在容妃宮裏等著小姐了。”
    “哎呀,你真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