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思你
字數:9954 加入書籤
再去學校,蘇依蠻發現班主任對她的態度變了,不再總安排她去掃操場,而且還把她的位置往前調了幾排。在班會總結上,老班也沒有邊緣化她,特地表揚了她月考成績大幅提升,讓她以後再接再厲。
弟弟在學校的日子也好過了很多,不僅蔣開濟沒有再找過麻煩,而且校長還給整個一年級學生開了次會,話說了一大堆,總體思想是反對校園霸淩。
開完會,校長把茹珍和蘇依蠻全都請到了學校。
校長辦公室,蔣開濟的父親原本在沙發裏坐著,看見人來,他立馬起身,原本黑著的臉上帶出公式般的假笑,手伸過去要跟茹珍握手:“你就是蘇奇銳的媽媽吧,你好。”
茹珍先看了眼瞞著她自作主張去教育局送投訴信的女兒,緊接著露出比蔣忠要逼真多了的笑,兩隻手握他的手,近似有些討好的樣子:“你好你好。您這麽忙還得為了小孩子的事專門來學校一趟,我可真是過意不去。”
“孩子的事就是我們父母的大事,我應該來。”
蔣忠收回手,這時候把目光放在了茹珍身後的蘇依蠻身上。
蘇依蠻長得又瘦又小,五官溫柔,一雙眼睛幹淨得像洗過一遍,看起來一點攻擊力都沒有。
就是這麽個清純得跟一小白花似的女生,把他給陰了。
但蔣忠有些事情沒想明白,比如被放進教育局投訴箱的那封信原本該先到他秘書手裏才是,都不用他過問,秘書就能把事情上上下下地處理好。
可事情卻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
他在出席會議的那天被帶到一邊,被詢問他兒子是不是牽扯到了校園暴力事件裏去。那人沒把話說重,但表情絕對算不上好,讓他必須要盡快妥善解決,不然鬧大了可兜不住。
蔣忠坐到現在的位置上不容易,不能因為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翻了車。他沒有考慮太久,當收到校長的電話後,脾氣很好地先表達了他願意替兒子來道歉的意思。
“開濟欺負你兒子的事我聽說了,”蔣忠挑開話頭,他常年遊走於各方勢力當中,最會的就是虛情假意地說些冠冕堂皇的空話,“這件事毫無疑問是他錯了,不管他年紀再小都不是他能欺負同學的理由。我已經嚴厲地批評了他,他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蔣忠看向自己兒子,神情立刻變得威嚴:“開濟,過來道歉。”
蔣開濟不像之前那樣囂張跋扈,而是低著頭一副乖巧聽話的樣子走過來,特標準地給蘇奇銳鞠了一躬:“對不起,我不該動手打你,還把你的助聽器給踩壞了。”
他把手裏一直攥著的一個信封拿起來,兩隻手捧給蘇奇銳:“這個是我賠給你助聽器的錢,你可以去配一個新的。”
蘇奇銳沒接,怕怕地躲在媽媽身後。
茹珍也沒接,她雖然窮,但骨子裏有股傲氣,認為這樣沒麵子,哪有直接要別人錢的。
最後是蘇依蠻一把將信封拿了過來,還當著所有人的麵把裏頭的票子拿出來,一張一張地點。
點到第一百張,她把剩下的那些還回去:“我弟弟的助聽器是一萬塊,多的我們不要。”
這小丫頭年紀雖然小,但能看出來是個能扛事兒的。蔣忠笑著跟她說:“其實你都拿了也沒有關係,給你弟弟配副好點兒的助聽器,這樣我心裏才能好受點。”
“您如果真有功夫的話,就好好管管你兒子,讓他不要再欺負我弟。”蘇依蠻說,“這樣就很好了。”
蔣忠還沒有這麽被下過麵子。
但他不能發作,他還得保持住臉上的微笑:“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育開濟。”又對茹珍說,“對了,我聽說你是一個人在養兩個孩子。你真的很了不起,平時一定很辛苦吧。這樣,你兩個孩子的教育費用我來資助,平時你家有什麽困難也可以跟我說。”
“不用不用,我能養得起他們。”茹珍拒絕了蔣忠的提議,“謝謝您的好意,但是真的不用了,您把錢花在更需要幫助的人身上吧。”
眼見這場和解進行得挺順利,校長和幾位董事互看一眼,全都鬆了口氣。
謝宏振難得從國外回來,剛落地就接到個電話。
國內局勢瞬息萬變,從來都沒有永遠的夥伴。但目前蔣忠對他來說還有用,雙方的利益牽扯還在。就算蔣忠要倒,也不能倒在現在這個節骨眼上。
回到家,他在客廳裏梭巡一遍,問管家:“謝叛呢?”
剛問完,謝叛從外麵回來。看見他,什麽話也沒說,徑直從他身邊走過。
謝宏振叫住他:“謝叛,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謝叛去冰箱裏拿了罐蘇打水,一手關冰箱門,另隻手開了易拉罐。氣泡滋滋冒出來,他舉手喝了口,散漫走到客廳往沙發裏一坐。
謝宏振平時工作繁忙,能陪兒子的時間少之又少,不想一回來就給兒子臉色看,盡量語氣溫和地問:“你去過教育局?”
“您不如直接問蔣忠被查是不是跟我有關係。”
“看來是有關係了。”謝宏振仍舊保持著良好的脾氣,沒有發火,“你明明知道蔣忠是我這邊的人。”
“所以您該清理門戶了,”謝叛眼神銳利,對事情發展早就成竹在胸,“就蔣忠這種貨色,遲早會鬧出更大的事情來。趁著還沒有波及到您,您應該盡快跟他劃清界限。”
謝宏振看著自己兒子,隻才兩個月時間不見,他覺得兒子成熟了不少,氣場頗為穩重,不像才十六歲,而像個已經成年的大人了。朋友們經常跟他說,在年輕一輩的這幾個大院長起來的孩子裏,就數謝叛看起來最有大將之風。
兒子出息,就足以讓謝宏振忽略他的冷漠和桀驁不馴。
“你說的對,”謝宏振點點頭,“不過蔣家的地位一時是動搖不了的,我們麵子上該做的還是得做。”
管家從外麵過來,通報:“蔣悅芙來找少爺。”
謝宏振先看了眼謝叛。
他這個兒子自小就會招蜂引蝶,明明脾氣又臭又冷,偏偏就是能吸引得不少女生對他死心塌地。
謝宏振不想針對這件事說什麽,讓管家去把人帶過來,對謝叛說:“不管怎麽樣,蔣家這些年來跟我們家的關係一直不錯,你多少給他們點麵子,好好對人女兒。”
謝叛冷嗤:“那不如我直接娶了蔣悅芙?”
“這倒不用,蔣家的女兒還真配不上你。”謝宏振打算回房間休息一會兒,又想起什麽,“對了,我聽說寫舉報信的是個女孩,還跟你同校同年級。周秘書給我看了她的照片,小姑娘長得很好看嘛。”
謝叛沒接茬兒,依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靠坐在沙發裏,懶散翹著腿撈過手機回消息。
謝宏振觀察著兒子臉上的表情,試探著問:“你不會是因為那個女孩,才特意去教育局找人說話的吧?”
謝叛聞言毫不在意地扯唇笑了聲,抬起眼睛看自己父親:“您覺得我是沒見過好看的女生?”
他越是吊兒郎當不在乎,謝宏振越放心。
管家帶著蔣悅芙走了過來,蔣悅芙先恭敬地給謝宏振打招呼,叫了聲“叔叔好”,緊接著抱著本充當借口的習題冊迫不及待飛奔到謝叛身邊,往他身邊一坐,調子突然就變軟:“謝叛,我有幾道數學題不會,你給我講講吧。”
蘇奇銳配了新的助聽器,聽人說話不再那麽費勁了。再去學校,班裏沒有人再為難他,蔣開濟變得低調了很多,有時候還會主動跟他說話。
茹珍一邊覺得安慰,一邊又擔心蔣忠會不會留了後手,說不準哪天就會跟她女兒過不去。
晚上不用加班,茹珍很早回家,去超市買了菜開火做飯。蘇依蠻帶著弟弟在客廳寫作業,夏天的傍晚無比悶熱,窗外吹進來的風都是燙的。家裏的空調壞了,不製冷,倆孩子熱的都流汗了。
飯還沒做好,來修空調的師傅到了。茹珍先關火,把師傅接進來。還要一會兒才能吃飯,她給了蘇依蠻十塊錢,讓去樓下超市買冰棍吃。
蘇依蠻牽著弟弟去了,進了超市,她先讓弟弟選了個冰棍。注意到什麽,她扭頭,看到一邊的冷藏櫃裏放著幾罐子蘇打水,黑色的罐身,牌子正是謝叛愛喝的那家。
蘇依蠻看了很久,弟弟拉了她手好幾下她才回過神。
弟弟左手拿著一個冰棍,右手舉著一個給她,是她很喜歡吃的小布丁雪糕。
蘇依蠻笑著摸摸弟弟的頭發,搖搖頭,把小布丁雪糕放回去,她去冷藏櫃那裏拿了罐蘇打水。
回家的路上,蘇依蠻拉開易拉罐拉環,喝了一口。
很難形容的味道,明明沒有味道,卻因為氣泡在不斷衝擊的原因,讓她覺得苦。
喝起來怪怪的。
弟弟扯了扯她的胳膊,也想喝。她把蘇打水給弟弟,弟弟才喝一小口就吐了出來,吐著舌頭連連比劃:“好難喝啊,這是什麽?”
蘇依蠻被弟弟逗笑,過了會兒,告訴弟弟:“這是蘇打水。”
是謝叛愛喝的蘇打水。
下午最後一節是物理課,可上周唯一的一節體育課剛好趕上了大雨,被物理老師要了過去。體育老師一直記得,就趁今天讓14班的學生補上了。
去了操場,發現1班的人也在。
其實蘇依蠻並不知道1班的學生構成都有哪些,但謝叛實在是太耀眼了,不管人群有多繁雜,都能一眼注意到他。
謝叛穿著學校製服,偏運動的那種,白色上衣和深灰色運動褲,帶了點兒藍色的邊。他個子高,比例好,穿什麽都挺括有型。
李欣跑到蘇依蠻身邊,蘇依蠻趕緊把偷偷放在謝叛身上的視線收回來,踢起了腳下的石子。
“沒想到我們能跟一班一起上課。”李欣在看謝叛時,目光要比蘇依蠻坦蕩多了,“我看論壇裏有些女生經常炫耀,說她們班的體育課跟謝叛在的1班是同一節。她們高興的那樣子,就好像是中彩票了一樣。”
李欣的哼聲不屑中又摻雜了些別的:“牛氣什麽呀,跟他排上同一節體育課算得了什麽,有本事就考進1班啊。”
體育老師讓按身高站隊形,蘇依蠻個子小,隻能站到第二排。她覺得難為情,尤其是偷覷了一班那邊,看見謝叛鶴立雞群般在隊伍最後一排站著,而且站得還不是怎麽直,有股懶洋洋的閑散勁兒。就算這樣,他都依舊是隊伍裏最高的。
蘇依蠻更難為情了。
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能長到一米六。
感覺一米六都是個很難逾越的坎兒。要是她一直都這麽矮,就更沒有膽量喜歡謝叛了。
體育老師先讓跑了一圈,接下來的時間兩兩一組打羽毛球,每組輸了的人要再進行比賽,最後決出一個最差的留下來收拾體育器材。
打羽毛球是王韶妍的強項,但她特意一路輸下去,最後果然對上了體育成績一向很差勁的蘇依蠻。
蘇依蠻不得不跟她進行最後的比賽。
王韶妍個子高挑,骨架大,雖然很瘦但也還是給人感覺很壯實。再加上她本身底子就好,從小就愛好打羽毛球,家裏還請了老師教她,所以打蘇依蠻就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
每次抽拍子她都用了很大勁,讓羽毛球像一顆炮彈一樣砸到蘇依蠻的身上或臉上。
蘇依蠻被打得狼狽。
她不敢往一班看,生怕謝叛此刻正在目睹她的狼狽。
比賽結束,王韶妍平時玩得好的幾個女生一邊拍手一邊笑,表麵上是在恭維王韶妍,其實是在嘲笑蘇依蠻。
班裏的人基本都在笑,嘲笑蘇依蠻的無能。隻有李欣跑過來把蘇依蠻扶起來,關心地問:“依蠻,你沒事吧?”
蘇依蠻搖搖頭。
她毫不例外被留下來打掃操場,這個工作她早做習慣了,並不覺得有什麽。隻是今天的海綿墊子格外多,她抱了兩趟就累夠嗆,坐地上休息了會兒。
原本還打算早點回家多做幾道題,現在卻要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她越想越委屈,手抱著腿,把頭埋在膝蓋裏,忍住鼻腔裏湧上來的酸澀。
有籃球拍擊地麵的聲音傳過來。
她抬起頭,看見自己腿邊滾著一個橙色的籃球。
謝叛停在她麵前兩步遠處,看了看折疊到一半的海綿墊,又看她。
蘇依蠻不知所措起來,手指緊緊地捏著運動褲的褲邊。
臨近七點,太陽開始落山,西邊起了一陣燦爛的火燒雲。但蘇依蠻無心看雲,眼裏隻有謝叛。
謝叛走過來,躬身把地上剩的最後一個墊子輕輕鬆鬆拿起來。他往器材室走,淡聲提醒後麵的人:“在這等我。”
蘇依蠻怔怔看著他的背影。
夕陽斜斜照過來,在男生發上落了一層毛絨絨的光。
她把手放在心髒的位置。
那裏撲通、撲通,不管怎麽壓製都還是劇烈地跳著。
器材室裏總有一股陳舊的味道,空氣悶熱幹燥,落日餘暉從窗戶漏進來,照出一片漂浮的金色塵土。
謝叛把墊子放回去,關上門。
操場上,蘇依蠻好奇地抱著籃球看了一圈,試著在地上拍了兩下。
在她不遠處就是一個籃球架,她走過去,胳膊伸長,把球對著籃網高高拋起。
結果球偏得厲害,連籃網的邊都沒有挨到。
蘇依蠻又試了兩次,結果還是一樣。
她有點兒泄氣,自言自語了一句:“我果然什麽都做不好。”
怪不得剛被王韶妍打得那麽慘。
身後有人笑了聲。
她扭過頭,謝叛走過來,下巴朝籃網一抬:“想投進去嗎?”
蘇依蠻沒自信:“我不行的。”
謝叛有幾秒鍾沒說話。
看她一會兒,走過來,一手握她肩把她轉了半圈,他從後壓過來,手握住她薄薄的腰,毫不費力地把人給高高舉了起來。
腰部被他握著的位置熱到幾乎要著火。
蘇依蠻把快到喉嚨口的驚叫聲咽了下去,扭回頭看了看他。
“別看我,投球。”他命令。
蘇依蠻聽話地把手裏的籃球舉起,對著籃網扔過去。
籃球從空中劃過一個沒什麽規律的弧線,最後精準地從籃網墜下。
蘇依蠻的腳重新挨到地,她臉上漾開驚喜的笑容,開心地想跟謝叛說點兒什麽。謝叛隻是一臉冷漠地把球撿起來,邁著兩條長腿往體育場外走。
腰部失去了男生手掌的撐托,可是癢意還在。
蘇依蠻臉上紅紅的,不敢跟上去,沉默站在原地。
突然又聽見謝叛懶洋洋的聲音,雖然沒回頭,但也足以讓她知道是叫她的:“過來。”
蘇依蠻一顆心重新嚐到甜味,抿了抿嘴角的笑,朝他跑過去。
走在他身邊,更能感受到他身高的壓迫。她盡量讓自己不要慫,能像學校裏其她女生那樣大大方方地跟他說話。
“你要回家嗎?”她暫時隻想到這一句。
謝叛沒回答,而是問了句在她意料之外的話:“吃牛肉麵嗎?”
蘇依蠻心髒一緊,很快,她生怕晚了就會錯失這個機會一樣,朝他點了兩下頭:“嗯。”
學校外就有一家麵館。
點餐時老板問有沒有忌口,謝叛看了蘇依蠻一眼,蘇依蠻情急之下搖了搖頭:“沒、沒有。”
說完心髒在狂跳,腦子裏偷偷分析一遍,如果剛才她說了自己不吃香菜,那謝叛可能就會想到之前那次。到時候如果他問為什麽那次不說實話,她就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還不如就這麽錯下去。
隻是香菜而已,直接吞就好,不嚼就嚐不到讓她不喜歡的味道了。
老板下了單,嘴裏說著:“都沒有忌口的啊。”
單是謝叛買的。
麵送上來,謝叛拿了雙一次性筷子,掰開放在蘇依蠻那邊。
一個普通的動作,他做的自然而然,好像無論對麵的女生是誰,他都會幫忙把筷子掰開。
蘇依蠻沒讓自己多想,因為多想容易自作多情,自作多情後很大可能會迎來無盡的失望。
她吃飯慢,一口麵要嚼很多下,剛吃下去四分之一的時候,她看見對麵的謝叛已經把麵吃完了。
謝叛並沒有表現出不耐,拿了手機開了局遊戲,默不作聲地等她吃完。
蘇依蠻看著他的手,不覺怔了。
男生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膚色很白。
好看得有種欲感,雖然那個時候她也形容不出來具體是怎麽樣的一種欲感。
反正就是覺得心裏癢癢的,但又不清楚具體是哪個位置。
謝叛見她一直盯著他的手,以為她在關注的是手機。
他把遊戲退了,手機放桌上,頁麵上是一個二維碼。
蘇依蠻不解地看他。
聽到他說:“加個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