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瑞?榮國府?紅樓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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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榮國府?”穆川重複著父親的話。
雖然有一絲荒謬,但這確實是個真實存在的世界,他同樣是個真實存在的人。
他受過的傷是真的,外頭囚車裏的花阿讚土司是真的,後天的午門獻俘是真的,車隊裏那二十幾車屬於他的戰利品同樣是真的。
“是周瑞,榮國府的管事。”
穆大壯點了點頭,藏在心裏的秘密雖然說了出來,但語氣沒多少起伏,依舊是苦難後的麻木,“……打聽了好久,求了不少人……最後還是王狗兒說漏嘴才知道究竟是誰。王狗兒就是個小卒子,不知道仇人是誰,你爺爺都投不了胎。”
他憤憤地呸了一聲,繼續道:“將來我死了,一樣投不了胎!”
穆川翻看著原主的記憶,這一段記憶很是胡亂,大概隻有漫天的黃白色紙錢,還有止不住的哭聲,許多人的哭聲。
“爹,你慢慢說。我隻記得仿佛是地被人搶了,爺爺死了,二叔的腿好像斷了……還有呢?”
穆川接過手下人打來的飯食,放在穆大壯麵前,又倒了酒:“如今我回來了,咱們有仇報仇。”
穆川沉穩的語氣叫穆大壯安下心來,況且一路進了軍營,人人待他都極其恭敬,這營房也是第二大的。
——兒子如今是大官了。
穆大壯嗯了一聲,一口酒悶下去,表情鮮活了些。
“當年咱們家裏才買了牛,你祖父又給你弟弟報了學堂,想著家有餘力,子孫差不多也該認兩個字,三五代下來,指不定能出個讀書人,哪知道……”
哪知道被人當成肥羊盯上了。
同村的王狗兒不做人,仗著他爹留下來的老關係,瞞著穆家人直接就把地在官府過戶了。
二叔氣不過上去分辨,當場被衙役打斷了腿。
“你爺爺是餓死的。”穆大壯眉頭緊鎖,滿臉溝壑,“自己把自己餓死的。”
“你爺爺死了,咱們家就隻剩三口丁,服徭役就隻用出一人。”穆大壯歎氣,小心地看了一眼自家兒子,又移開視線,悶聲悶氣地說:“你別怪你二叔,當年是我讓你去的。”
穆川順著穆大壯的話翻看著原主不太清晰的記憶,又聽穆大壯道:“你二叔腿斷了,你堂哥雖然夠年紀,真要叫他去服徭役,你二叔這一家子就沒了活路,我——”
“爹。”穆川打斷了穆大壯的話,“不是你,是王狗兒說了什麽。”
原主的記憶裏有這一段,原主不覺得什麽,但是知道了前因後果,穆川再看這一段是有些蹊蹺的。
“我路上被衙役打了一頓,他們說你就是穆家那個老三?”穆川沉聲道:“他們知道我,他們就是奔著我去的。就是你不說話,他們帶走的也是我。”
穆大壯呆住了,他直愣愣地看著兒子,眼睛一閉一睜,眼淚就下來了:“不是我……我以為我把你害死了……我——”
穆大壯嗚嗚地哭了起來。
穆川上前用力拍著他的背,重重的觸感叫穆大壯哭得越發的傷心。
吃飽了飯,又喝了酒,多年壓抑的心事得以釋放,狠狠哭過一場之後,穆大壯有些迷糊。
穆川給他拿了熱手巾擦臉,又給他鋪了床取了厚被子:“累了就先睡一覺,等醒了叫大夫給你看一看,軍中的大夫原先是禦醫,醫術倒也過得去。”
“過得去”這個評價不為別的,這禦醫原先是治富貴病的,去了軍中治得都是勞苦病,過去半年多才轉過這個腦子。
“十年了。”多年的不甘心和強烈的釋懷兩種情緒衝擊著穆大壯的內心,他拉著穆川的手:“你娘怨我,你二叔這麽多年連話都不多說兩句的,我——”
“我知道了。”穆川語氣平緩,卻分外的叫人信賴,“他們既然拿強權壓咱們,如今我也是強權,我壓他們,他們該好生受著才是。”
穆大壯抹了一把眼淚,穆川又問:“地如今是姓周的在種?還是讓王狗兒幫忙看著?”
“沒有!”說到這個,穆大壯一臉的憤怒,“上好的水田,沒人種,荒廢了!王家那個狗雜種,貴人沒扒上,人家根本看不上這點收成,活該!”
“我知道了。”穆川又應了一聲,“一切有我。”
穆大壯精神緊張,從昨天得到兒子的消息,情緒就是劇烈起伏,兩天都沒好好休息,今天見了人,又看他一切都好,放鬆下來,疲勞就湧了出來。
他打了個哈欠,這才鬆了手,連著叫了幾聲“兒啊”,想說點什麽,但是話太多,隻看著穆川。
穆川道:“你先歇著,外頭有士兵看著,要什麽隻管吩咐。我去看看老將軍,我才回來,手裏雖有幾個人,但地麵上不熟,要問他借些人手。”
“榮國府。”穆大壯小聲道。
“連國公都沒了,十年前就隻敢欺負咱們平頭百姓,占便宜也隻敢占幾百兩,他們這國公當得可真有出息,誰知道了不說一句窩囊廢呢。既然是窩囊廢,又有什麽可怕的?”
這話說得有幾分泄憤的意思,雖不太符合穆川的性格,卻符合穆大壯的心意,他安下心來,重重嗯了一聲:“都聽你的。”
穆川在床邊坐了一盅茶的功夫,看見穆大壯睡著了,這才起身到了營房外頭。
門口守著的幾個手下都笑眯眯:“恭喜將軍!”
“好生照看著。”穆川擺擺手,“我去見老將軍。我爹那個性子,估計什麽都忍著,你們多問問。”
“知道,都是一個出身,我爹也這樣。”
“隻當自己親爹照看就完了。”
穆川笑了兩聲,往主營房去了。
想想這幾年的經曆,原以為那個在位十幾年的太上皇是他曆史學得不好的緣故,沒想是紅樓夢。
穆川不禁按了按胸口,他能摸到原主心口那一道隆起的疤痕。
是箭射的,入肉三寸。
這就是他替代了原主的原因。
不過穿越也是有些福利的,比方他身子一天好過一天,力氣也一天大過一天。
原主本就生的高大,十一二歲就是成年人的身量,不然王狗兒也不會指名道姓買通衙役拉了他去服徭役。
一來是他足夠冒充成年人,二來就是怕這個身材高大的原主報複。
換了他之後,除了身材高大,肌肉也長了上來,人結實了許多,早年積累的沉屙舊疾似乎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穆川到了主營房,守門的士兵進去通報,簾子很快掀了起來,出來的是李老將軍的孫子,李承武。
“川哥。”原本的紈絝子弟叫得很是恭敬,墊著腳尖,好叫簾子完全碰不到穆川。
“承武。”穆川衝他點點頭,大步走到了內室。
“知道了。你都說了幾次了。”內室裏傳來老將軍的聲音,中氣十足:“我活了六十歲,午門獻俘一共獻了三次,我比你熟。”
穆川笑著走了進去,“將軍。”
“來坐,承武倒茶。”李老將軍一邊招呼穆川,一邊不耐煩的擺擺手,搶過禮部官員手裏的儀程表放在桌上,“上回我獻俘,你還喝奶呢。”
禮部官員白白一張臉變成了粉紅色,穆川拱了拱手,全當沒看見。
這次功勞著實很大,李老將軍又是告老還鄉,禮部官員完全沒話說,唉聲歎氣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多謝將軍。”穆川作了個長揖,“真是我爹。”
李老將軍笑道:“方才我還跟承武說,這麽久沒過來,可見這個爹是真的。”
“若不是將軍幫忙,哪裏能有這麽順利?”穆川感謝地笑,“以前人糊塗,不識字,東南西北也不分,從沒出過門的。隻知道勉強算是在京城附近,村子名字跟樹木有關,單靠穆三這個名字,能找到爹,將軍是出了大力氣的。”
李老將軍也很開心,他笑眯眯地捋著胡子:“是你有福氣。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人靈醒了,運氣也來了。”
正說著話,李承武端著茶杯過來,李老將軍讓了茶:“我跟你說說這午門獻俘,沒什麽可緊張的。陛下在城門樓上,離得遠呢。那麽大的廣場上就咱們,還有禮部官員領著——”
他說到一半,壓低了聲音,挑了挑眉毛:“就是錯個一星半點的也沒關係,陛下看不出來。獻俘陛下沒我熟。”
穆川跟著一起笑了:“將軍說得是。萬一太上皇也來看呢?”
李老將軍一愣,皺著眉頭猶猶豫豫道:“太上皇都七十多了吧?午門獻俘不能坐,隻能站著,他應該沒那個力氣。”
說完李老將軍就看見穆川一臉的笑意,便知道他在講笑話,表情立即輕鬆起來。
“我跟你說,這是過了中秋,太陽不曬也不熱了,上次午門獻俘,正好在端午過去沒幾天,曬暈了好幾個文官小白臉。我們打了勝仗,他們辦個儀式就有功勞。那群窩囊廢!”
穆川不急不慢道:“這一年兩年的,將軍風頭正盛,怎麽樣陛下都不會懲罰的,正該好好罵一罵那些文官。卡咱們的糧食,不肯多給撫恤金,兵器不夠使難道叫人就這麽衝上去送死?我也要罵的。”
“你呀。我罵罵可以,你別出這個頭。”李老將軍笑得一臉褶子,又問:“鎧甲車隊可準備好了?咱們從安定門進城,還得繞路。半夜就得出發。”
“安定門現在就挺熱鬧。”賈母的大花廳裏,賈寶玉興奮地說:“後天早上辰時二刻進城。老祖宗,我想去看看,我還沒看過班師回朝呢,也不知道有沒有唱戲那麽熱鬧。戲裏的武生還會翻跟頭呢。”
賈母看著心愛的孫子,還有一屋子笑盈盈的姑娘們,臉上也是和煦的微笑:“湊那個熱鬧幹什麽?人擠人的。”
“正是。”王夫人也道:“那幫子人殺戮重,熏回來一身血腥氣,萬一再帶回來些髒東西,回頭你林妹妹嫌棄你。”
被點名的林黛玉應了一聲:“這會兒想看怕是已經晚了,該早些去定個路邊的酒館的,若是能有二樓三樓的就更清楚了。”
“的確不好跟那些人擠在一起,身上東西被偷了倒在其次,擠壞了可怎麽辦?”邢夫人也附和一句:“不過得勝回朝,的確是值得看一看的。你年紀也不小了,該見見世麵的。”
這話不順耳,賈母眉頭皺了起來,正要說話,賈寶玉被連番拒絕,不太樂意,他嘟了嘟嘴,叫了一聲:“老祖宗~”
賈母便又吩咐王熙鳳:“問問璉兒,讓他想想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