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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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明璃鬆了口氣,她還沒有做好準備。
如果她能在他回府之前站穩腳跟,就不會那麽被動了。
首先她能確定的是,名望度升高可以獲取獎勵,而好感度滿格一般都有獎勵,所以她現在主要目標就是刷經驗值。
名望度從肅清沈府著手,好感度從沈令儀那刷,完美。
所以在下人眼裏,收到信的祝明璃不但沒有惱怒,反而更有幹勁兒了。
離開飯桌,她一改鬆弛悠閑的模樣,往書桌前一坐,奮筆疾書。
焦尾在旁邊研墨,一低頭一抬頭的功夫,祝明璃就寫了半頁紙。
她現在要做的事把這本爛賬攤開了理順了講,一切麵子功夫和廢話都省去,用最簡單直白的數據指出府裏的賬目問題。
差了多少錢,差在誰頭上,什麽時候差的……
唰唰寫了兩頁,再沒有頭腦的人也能看明白。
書香世家的小丫鬟多少識點兒字,焦尾在旁邊偷瞟了兩眼,隻看到一堆名字和一堆數目,心下一驚,不敢再看。
焦尾不是從小被當大丫鬟培養的,在這種事兒上缺少了一些嗅覺,隻覺得心驚膽戰,怕自家娘子一來就和沈府管事對上。
祝明璃並不覺得自己能隨意處置這些人。公司空降一個領導,往往的結果是被二把手們架空,她隻需給他們一個警醒的下馬威。
翌日是回門日,沈績因公離京,沈家昨日便去祝家賠禮商議,兩家決定等沈績回來後再補上。
所以對於祝明璃來說,回門日隻是一個普通的日子。但她還是起了個大早,浩浩蕩蕩地帶著貼身丫鬟和幾遝賬本朝沈母院子去了。
平靜的清晨開始暗流湧動,老遠的就有人瞧見這邊的動靜,趕忙將消息遞出去。等祝明璃在沈母院前碰見沈令儀時,管事們已經知道新來的主母想殺雞儆猴了。
水至清則無魚,一個麵嫩的小媳婦,會算幾筆賬就想治家了!
他們在心裏唾罵著,還是忍不住有些心慌,畢竟說來說去,全憑沈母一句話罷了。
沈令儀瞧著丫鬟們手裏的賬本,麵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一是沒想到祝明璃這麽快就能把賬理清,二是訝異於她大膽的作風。
小鬼難纏,要想解決沈府臃腫腐敗的奴仆群體,絕非一日之功。
二人寒暄兩句,一同入了院。
沈母剛起,還在洗漱,二人在下座等了會兒,她才被嬤嬤扶了出來。
一看到祝明璃這陣仗,沈母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下。
“都說了,不用晨昏定省。你們年歲還小,多睡上一會兒藏藏神。”她慢悠悠坐下,拉長了語調,有些疲憊不耐煩的模樣。
沈令儀連忙起身道:“祖母憐惜後輩,但做晚輩的萬不能壞了規矩。”漂亮話一出口,又覺得有些尷尬,畢竟祝明璃可是說不來就不來的……
她連忙朝祝明璃那邊看去,祝明璃臉皮厚得一點反應都沒有,接過話頭:“母親喜靜,兒媳自是不該來打擾,可有一事實在是困擾至極,不得已來請教母親拿主意。”
沈母瞄了一眼低眉順目捧著賬本的丫鬟,哪還不知道她說的什麽。
她確實需要一位能幹的媳婦兒來規整這個家,但她喜歡的是潤物細無聲的辦事手段,而不是這樣大刀闊斧的,太過冒失。
她沒有心力教導這位年輕的兒媳成長,略顯失望地道:“沈家這些奴仆都用了很多年了……”
沈令儀在一旁緊張地快不能呼吸了,祖母這話不就是在敲打三叔母嗎?
祝明璃卻沒太大反應,這種語氣才哪到哪兒的,在職場裏甚至算不上衝突。
她能做的就是把現狀盡可能梳理清楚,然後讓上級領導拍板。
“母親不如先看一眼我例的賬目?”她將手上的幾頁紙遞到沈母跟前。
沈母微微揚眉,祝明璃竟然把這種略帶冒犯的動作做得落落大方。
出乎意料地,她並不反感這種行為,反而有種奇異的利落感。
接過這幾頁紙,第一眼就震驚了。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書麵表達方式,一點也不規整,卻格外地清晰明了。
圖、數、文字並存,重點部分文字居然還加粗加大了,一眼就能抓住重點。
沈母以為自己會拿到幾頁“狀紙”,結果拿到了幾頁PPT。
即使她心緒不佳,也能專注看下去,直截了當明白祝明璃想要表達的東西。
第一眼,她因為新奇的書寫方式震驚,等到她快速讀完這幾頁後,震驚被憤怒取代。
她明白,水至清則無魚,且沈府這些年來一直運作著,沒有出過大差錯,所以她並不認為需要大動幹戈來整頓,直到看到了這些巨大的數目。
沈家家底厚,入不敷出不是事兒,但若是“出”的一大半都在貪婪無度謀私的管事奴仆上,那就是大事兒了。
沈母麵沉如水,坐直了身子:“這些賬目是誰算的?”
“是兒媳算的。”祝明璃給出明確答案,“母親可找賬房來驗證一番,不過還是不要找府內的賬房。”
她一人算的?可信度太低。但沈母並不追問,祝家這種家世,招攬些算科才子也不是奇事。
沈母點點頭:“我明白。這筆帳要花費數日時間才能算清楚,到時還需你多上心。”
祝明璃從沒想過弄巧呈乖侍奉婆母,增進婆媳關係。今日任務完成,她也該走了。
沈母倒是挺喜歡這種公事公辦的疏離感,端茶送客時,認真地對祝明璃說了句:“辛苦你了。”
祝明璃清晰地看到麵板上沈母的好感度連加三分。
這個婆母比想象中明事理,祝明璃很願意和這種“上司”打交道,公事公辦道:“既然我嫁了進來,沈家便和我同休共戚,談不上辛苦。”
沈令儀在旁邊聽著,忍不住瞪大了眼。這種事是能明說的嗎?三叔母也太敞亮了點。
大家行事都講究含蓄,一群大老爺們兒還要寫閨怨詩,像祝明璃這種性子是會受人指摘的。但關起門來就事論事,又會覺得莫名地爽利、省心,是“自己人”。
不過今日的重點不是她的性子如何,她前腳走,後腳消息就散開了。一傳十,十傳百,細節不明,但大家都知道新主母眼裏揉不得沙,要大力整頓下人了。
大夥兒各有心思,最下麵的覺得事不關己,最上麵的隻覺得祝明璃幼稚得可笑。誰都知道她是為了立威,但太稚嫩了,他們在沈府待的時間比她歲數還多,一個急功近利的莽撞兒媳,一群用慣了的“忠仆”,沈母怎麽可能偏向前者?
沈令儀在進院前也持有這種擔憂,直到見到了沈母的反應,即使她沒有親眼見到祝明璃梳理出的證據,她也覺得這事兒有八成穩。
她跟在祝明璃身後琢磨,祝明璃猛地一回頭,嚇了她一跳。
“三叔母?”
祝明璃看向她斜上方,明明剛才好感度還是89,現在就變成了93,這也太快了點。
離刷滿第一個好感度的目標越來越近了,祝明璃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令儀還未用過早膳吧,不如去我那兒,用完膳再繼續交割,我還有些不明白的事宜想要請教你呢。”
沈令儀本想禮貌拒絕,但聽到後麵半段兒,頓時汗流浹背了,略顯心虛地道:“三叔母太客氣了,何來‘請教’一說,我才是要多多向您學習呢。”
算了,伸頭縮頭都是一刀,今日她也領略了三叔母的本事,拖著藏著不如坦蕩點。
沈令儀愁雲滿麵地跟在祝明璃身後,弄得來打探消息的下人們疑神疑鬼,不知新主母新官上任這把火要燒到何處。
祝明璃的院子離得不算遠,但沈令儀也不會閑著沒事兒往這邊兒晃。當她從思緒中回神時,發現路還是那條路,氣氛卻不一樣了。
府裏什麽時候安排了這麽多小丫鬟做打掃的活計?
金字塔上方的奴仆們焦頭爛額,最底層的卻看到了希望。不管是真整頓還是隻是謠言,她們都願意過來碰碰機會。如果一輩子當小丫鬟,月錢全被“幹娘”“姐姐”們拿走,混到大丫鬟的年紀也是過著受氣受累沒出頭的日子,不如鋌而走險,萬一主母瞧著靈巧,把她們調到主母院兒裏伺候呢?
所以一個個像皇帝路過路上的嬪妃一樣,卯足了勁兒露臉。
沈令儀都覺得怪怪的,別說祝明璃了。
她把麵板調出來,名望度還是在lv1,為什麽會出來這麽多小丫鬟,一個二個得恨不得把地皮掃起來三層。
二人還未走近院門,遠遠地就有人瞧著祝明璃一行人的身影,連忙進院子裏對廚娘匯報。
短短三日,綠綺就生出了危機感,娘子明顯更重用焦尾——雖然自己聽令於祝府,並不代表她不敬重娘子,更不代表她不想被娘子重用。
焦尾出身不好,而綠綺卻是從祝家二夫人院裏調來的,更懂作為貼身大丫鬟需要的特質。衣食住行麵麵俱到,如果說主母是一個府裏的總管,那麽大丫鬟就是總管的特助。
在出門前,綠綺就對小廚房交待了下去,飯菜做好了溫著,手腳利索點,娘子一進門肯定就要用膳,所以提前就得備好,娘子一句吩咐,早膳就得端上桌。
除了綠綺打起了十二分功夫,小廚房裏的人也鉚足了勁兒,生怕被罰離開主母院,今早小廚房的管事還專門立了規矩,連上菜的順序也要注意。
沈令儀很明顯感受到了這種區別,當然,一年前,在她接受中饋時,也感受到了這種變化。隻是這種變化並沒有持續太久,也沒有這麽強烈——畢竟她從未立威過。
進了院子,無關奴婢可不敢在主母麵前顯眼,趕緊避開,於是院子裏格外情景,卻又井井有條。
綠綺在祝明璃落座後,立刻溫聲詢問:“娘子,是否要傳早膳?”
祝明璃轉頭看她,忠誠度不知何時加了5分。
沈令儀在一旁坐立不安,她太缺乏安全感了,這些年一直在期望有一位女性長輩出現在她生活中,給予她教導與支持,所以對待祝明璃有些過度依賴。
這些心緒很快被熱氣騰騰的早膳蓋過,隔得老遠就能聞到醬肉包的鮮香濃鬱,托盤往桌上一隔,裹滿香味的熱氣直往臉上撲。
本來不餓的沈令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比起她那些“小而精”的早膳,祝明璃吃得很“簡單”,早餐就是包子和粥,十分家常,卻格外激發食欲。
祝明璃很熱情和氣,指了指圓滾滾胖乎乎的大白包子:“令儀,試試?”
沈令儀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抵抗住饞蟲,夾了一個到自己盤裏。
醬肉包的皮又薄又軟,吸飽了醬汁和肉汁,肉餡油潤潤的,入口即化,醬香十足,完全蓋過了豬肉的肉腥味,不愛吃豬肉的她完全能接受。
這可比坊上最火的羊肉胡餅更好吃!
比起她省吃儉用規劃出來的早膳單子(雖然糖並不便宜),三叔母這裏的早餐看著很簡單,卻能吃得飽吃得舒坦,現在想來,自己那些不過是減了量,也沒省下多少錢。
畢竟是富家娘子,再怎麽想節省,也沒有老道的理財頭緒。
自認胃口不好的沈令儀,一頓早膳下來,幹了三個結結實實的大包子,吃撐了才反應過來這有多不符規矩。
她擦擦嘴角,被碳水衝擊得暈乎乎的,結結巴巴沒組織好語言:“三叔母,剛才我吃得太著急了。”
祝明璃沒察覺到她這些敏感的小心思,一幅很欣慰地模樣:“長身體呢。”
綠綺在旁邊候著,看她們吃完了,準備談正事兒了,趕緊過來問:“娘子,還添點兒嗎?”生怕焦尾搶了先。
祝明璃搖頭,順嘴道:“這裏暫時用不著你們了,你們趕緊去用早膳吧。”起一大早搬賬冊,又站了那麽久,肯定餓呢。
下人用飯都是有時間的,大多數會在一天勞作開始前先填飽肚子。像焦尾綠綺這種大丫鬟,時間限製更多,由於祝明璃喜歡賴床,她們往日的時間都放到後麵一點,防止早早吃了白日餓得快。
廚房每日備餐都會多備一些,以免主人胃口大開,多的主人也不會過問,一般都便宜了廚房的婆子和地位較高的丫鬟們。不過正是整頓下人的時期,誰都不敢觸黴頭,連最饞嘴的婆子也老實著。
綠綺這種大丫鬟是奴仆裏麵地位最高、最享福的,運氣好的話,是能跟著主子蹭飯。
她和焦尾對了對眼神,兩人行禮後就打算告退,祝明璃見她們方向是往小廚房反方向走的,提醒道:“昨日教他們新菜,今日練手肯定多出了很多。”
綠綺焦尾趕忙停下腳步,等祝明璃示意。
想著綠綺的表現,祝明璃發現了一個很好的崗位給她:“以後每日多餘的餐食就由你來安排了,怎樣才能合理分配,你想想,晚膳前給我個章程。”綠綺心思細,甚至說太細了,以至於有點愛計較,管後勤很合適。
沈府家大業大,下人們窮困不到哪去,一日兩餐是管飽的,但要說吃多好那可談不上,更別論吃上和主人家的飯食。
尤其是祝明璃隨口教的新菜色,都夠讓大夥兒垂涎欲滴了,都猜測是三夫人當年跟著其祖父遊曆見過的菜色,能蹭上一頓那可是幸運至極。
綠綺終於得到祝明璃的指派,高興得臉上藏不住笑,在心裏暗暗發誓要把這事兒做好,不能讓焦尾獨占鼇頭。
小廚房管事婆子聽了這消息忍不住黑了臉,這麽大的好處就從手裏溜走了,但又覺得綠綺這個年輕小丫頭片子不一定能管好,懷有僥幸心理。
而對於小廚房甚至是院內其他的打雜丫鬟們來說,這可是大好事一件,雖說不知道綠綺姐姐會怎麽分配,但總是有希望的,想想那肉味兒就流口水,吃一個一天幹活都有勁兒!
祝明璃隨口一句吩咐,對於院裏的下人們是件大事,不過對於沈令儀來說,隻是件費解的小事。
努力在口糧上摳錢的她,糾結了一瞬,還是忍不住問:“三叔母是打算以後每頓都這樣嗎?”包子裏用的可是精麵和實實在在的肉。
她思考的方向是恩威並施、惠及下人的管理手段,而祝明璃其實隻是想著不要浪費糧食。
“你有看過賬冊嗎?”祝明璃問。
沈令儀遲疑地點點頭,不知道她為何問這個。
“在賬麵裏,我是說真賬,食這一項,占得非常小。”沈府結構簡單,沈母飲食清淡胃口不佳,沈令儀省吃儉用,二房雙胞胎有啥吃啥,沒一個人沾上“享樂”一詞。
祝明璃並不避諱和她聊這些:“開源節流是好事兒,但你的勁兒用錯地方了。把那些貪婪謀私的人整頓了,那才是真正的節流。”更何況她不打算窩在一方天地裏整天算著怎麽省錢,她的野心可放在“開源”上麵。
沈令儀臉一紅,目光掃過旁邊候著大氣不敢出的下人們,心想這種不屑迂回遮掩的心氣倒像將門之女,不像書香世家出來的。
沈令儀更覺得親切了,不自覺地想依靠這位叔母:“我本事不足,總被蒙蔽過去。”
雖然才認識沒多久,但這小姑娘太容易讀懂了。祝明璃道:“你是沈府長女,中饋在你手裏,有什麽好瞻前顧後的。就算出了岔子,你覺得你的祖母不會管你?”話雖難聽,但誰不是看人下菜碟,這種性子很難不被下人們騎到頭上。
就比如現在,丫鬟們看著兩人開始談話了,連忙安安靜靜地退下,在沈令儀院子可見不到這種場麵。
祝明璃猜測沈令儀因為父母雙亡,又無親密長輩引導,所以明明是個大家娘子,卻養成個畏畏縮縮、謹小慎微的性子。
沈家因人丁凋零在走下坡路,但功勳赫赫,在京中依舊算上等。可沈令儀和京中閨秀們關係總是不遠不近,別人會總在背地裏說她“小家子氣”。
高門貴族,最講究“體麵”二字,即使情況大不如前了,也不能給人透出裁剪用度、節衣縮食的意思。尤其是沈家從風光無限到隻剩沈績一人苦苦支撐,多少人都在等著沈家徹底垮台看笑話。
這些沈令儀比誰都能領會,她心中苦澀:“祖母身體不好,我怎能給她添煩憂?”她和祖母雖然日日相見,但依舊十分生疏。
沈家成員之間似乎都挺冷淡,但也不會苛待誰,祝明璃想了一下剩下來的唯一能主事的大人,問:“那你三叔呢?”
沈令儀搖頭,她和三叔更是沒說過幾句話。三叔性子冷,她躲著都來不及呢,哪有什麽叔侄情。
沈令儀忍不住偷瞄祝明璃,心想這夫妻二人總不能比我和三叔還生疏吧?不是說至親夫妻嗎?
當然,她給出了一個很體麵的回答:“三叔公務繁忙,不理庶務。”
根據這幾日收集到的零散線索,祝明璃覺得沈績這個人應當不是個嚴苛的人。而且正因為他煩憂的事太多,所以對家裏麵不怎麽上心,挺包容的。
沈令儀對沈績能躲則躲,但祝明璃不一樣,她必須知道這個人的底線在哪。
提到沈績,好不容易熱絡起來的交談氛圍冷了下來。
沈令儀在心中歎了口氣,隻盼三叔遲點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