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雪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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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奧博,奧博·尼爾森。”騎士冷漠地說道,“現任斯佩塞教區護衛隊隊長。”
    “原來如此,幸會幸會。”西倫熱情地握住他的手,“原來是同僚,以後多多關照。”
    騎士不太適應這位主教的熱情表達,更不適應那種平等的姿態,同僚?哪有一個高品聖職者會喊護衛隊長同僚?他隻能板著臉,像個木偶一樣被西倫握著手搖來搖去。
    寒暄了一會兒後,西倫笑著問道:“我的車廂在哪裏?還有什麽要做的嗎?”
    奧博這才想起自己的主要任務,說道:“這三節車廂都是您專屬的,這裏是會客廳,往前是臥室,往後是餐廳,另外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簽署。”
    他指了指旁邊桌子上的文件,西倫看了幾眼,大致是確認書之類的,於是他用漂亮的花體字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燒了一勺火漆,蓋上權戒的印章。
    騎士將其收起,然後說道:“這趟列車是開往斯佩塞的專列,後麵還坐著斯佩塞修道院的新院長、三位本堂神甫,以及符文師、工程師等,護衛隊在二號車廂,如果遇到危險您可以直接按鈴呼喚我們。”
    西倫看到旁邊的銅製拉繩,點了點頭。
    “如果沒事的話,我先告退了。”奧博微微欠身。
    “跟我說說斯佩塞吧。”西倫說道。
    “抱歉大人,我也是剛剛上任,我是南部人。”奧博麵無表情地說。
    西倫看出他並不是很想搭理自己,於是揮了揮手:“知道了,你去吧。”
    奧博的身影消失在車廂盡頭,西倫卻開始思索。
    主教是新的,護衛隊是新的,修道院長也是新的,還帶了三個新神甫……為什麽要進行這樣的大換血?斯佩塞到底發生了什麽?師兄說的那個末日預言……又意味著什麽?
    他起身翻了翻,卻偶然間找到了這趟列車的貨運單。
    和奧博說的一樣,前麵幾節列車是乘客車廂,但後麵卻掛了整整十二節貨車,其中包括三節車廂整整二百噸紅水銀,另外八節也是各類稀有材料,以及一車廂的冬衣。
    但現在明明是夏季,距離秋天還有一個月。
    “血和冷凍的恐怖……”西倫喃喃念著,“是說冬季嗎?今年冬季,還是明年?血又是什麽?”
    想了很久也沒想出來,但困意卻緩緩襲來。
    剛穿越不久他就受到了精神刺激,而後又是忙碌了大半天,隨著夜幕降臨,他的眼皮已經開始打架了,於是摸到臥室車廂,略作洗漱就躺在了床上。
    夜裏,夢境反複侵擾他的大腦,他在自己家裏反複死去,殺人者浮現出西倫自己的麵龐,天秤座上有彗星降落,卻是某個情婦的胸脯。
    第二天早上他頂著黑眼圈醒來,不斷歎氣。
    作為精神分析師,他自然了解夢境,從弗洛伊德的角度來說是被壓抑的本我欲望,從拉康的角度來說則是無意識語言的符號化表達。
    那些混亂的夢境,很可能意味著“西倫”的舊人格成為了他的無意識,帶著曾經屬於西倫的欲望、記憶和思想影響著自己,隻有當無意識狀態下理智審查機製放鬆,才會出來冒個頭。
    還沒等他繼續思考,門鈴就響了,是三位新任本堂神甫從後麵的車廂過來見他。
    斯佩塞主教區包含了43座教堂,每個教堂都由本堂神甫負責,也就是說這三人是他的新下屬。
    他剛剛上任斯佩塞主教,沒有絲毫勢力,因此這三人必須拉攏,於是西倫給自己來了發【聖療】,稍微提起了些精神,微笑著打開門,邀請他們一同吃早餐。
    半個小時後,奧博從車廂前方走來,告知還有半個小時就會抵達斯佩塞。
    西倫點點頭,用白色的餐巾擦了嘴,溫和地對麵前三個老神甫笑笑:“好的,那我們——”
    他剛想說些告別詞,然後在抵達前再做些功課,卻忽然瞥到列車玻璃窗的邊角上,白色的冰晶開始迅速蔓延。
    他的瞳孔猛然一縮,抬起頭。
    今天的天空格外陰沉,似乎夏季已經結束,秋天憂鬱的氣息包裹了這個世界,而在那灰霾的雲層之間,一個冰藍色的“月亮”不知什麽時候掛在了那裏。
    “主教大人?”幾位神甫不明所以地看著西倫,那個年輕主教的眼裏流露出震驚和不解的神色,凝望著窗外。
    但他們已經不用看向窗外了,因為冰晶爬滿了半麵玻璃,僅僅用了十幾秒的時間,氣溫驟然降到如冬日般寒冷,隻穿著單薄長袍的他們渾身發抖。
    而後,世界陷入寂靜,那轟鳴的鍋爐、摩擦旋轉的齒輪、搖動的連杆、鐵軌的震動全都消失了,仿佛那寒冷攥住了鋼鐵的心髒,讓其窒息。
    下一刻,鋼鐵傳來撕裂的哀鳴,整輛列車劇烈地晃動了起來,這條白色的鋼鐵巨蟒如同被托爾砸中頭顱的耶夢加得,發出臨死前的嚎叫,黃銅被巨力扭曲、鍋爐在壓力下爆裂、鐵軌根根崩斷。
    窗外不知在那個瞬間暗了下來,成為了白色的地獄,雪花和冰晶如同凝固的、億萬冰晶組成的海嘯鋪天蓋地地湧向這個世界。
    西倫下意識地蹲下抱頭,但整輛列車卻在扭曲聲中飛出鐵軌,他像宇航員一樣失重飛了起來,室內的一切也都漂浮了起來。
    就在這個刹那,奧博的臉上閃過堅毅的神色,渾身肌肉爆發出璀璨的金色,而後一個飛撲,在浮空的短短的瞬間抱住了西倫。
    他沒有說話,板著臉,一步跨出了三格半木地板縫隙的距離,非常不精準,但他抱得很精準。
    下一刻,北方聖座號如同死亡墜落的巨獸,在新落雪的原野上犁出慘烈的黑色溝渠,車廂玻璃轟然炸裂,無數碎片伴隨著漫天鋒利的雪花湧進扭曲的鋼製車廂,吞噬著生命。
    鋼骨穿透了剛上滿發條的腕表,將時間永遠定格在了這一瞬,護衛隊長死死抱著西倫,在巨蟒的腹中沉寂,寒流快速將他的鮮血凍結,白色的積雪如死神的披肩擁抱著人類的殘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