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京北瑞吉酒店的晚宴。
    二十歲的裴宴離站在長長的冷餐桌邊，深色西裝貼合他的身形，利落的剪裁把寬肩窄腰襯得格外分明，衣料在燈光下泛著細膩光澤。
    他漫不經心地轉著手裏的香檳，眼尾微抬，冷感裏又藏著讓人移不開眼的氣場。
    裴喻鳴走過來，“怎麽了？無聊？”
    “還行。”
    裴宴離不動聲色地回道，像是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的樣子。
    裴喻鳴抬手看了眼腕表，“一會兒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誰？”
    “俞鴻認識不？俞氏的老爺子，你爺爺的老戰友，一會兒俞氏的俞總要帶著他女兒過來。”
    裴宴離懶洋洋地問了一句：“為什麽要介紹給我認識？”
    “你爺爺之前和俞家老爺子定了個口頭婚約，俞家那女兒，以後要嫁給你，不過她比你小四歲多，現在還不到十六歲。”
    裴喻鳴不鹹不淡地說完，饒有興趣地等著裴宴離的反應。
    果然，裴宴離握著酒杯的手頓住，怔愣須臾，薄唇輕啟，“沒必要，我不同意。”
    裴喻鳴也沒反駁，“隨你吧，反正也就是兩家老爺子開開玩笑的，可能誰都沒當真。”
    兩人慢悠悠繞著冷餐桌走了半圈，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
    裴宴離的目光掃過琳琅的甜點卻沒半分興趣，偶爾抬手端起香檳抿一口，眼神飄向遠處喧囂的人群，渾身透著股與周遭熱鬧格格不入的無聊。
    裴喻鳴把目光落到大門口，隨即拍了拍他，“俞總和她的女兒來了。”
    裴宴離漫不經心地握著酒杯，並沒有回頭的意思。
    他正準備轉身走開，忽然，餘光瞥見那個身穿白色禮服的身影。
    指尖突然頓住。
    女孩穿的白色小禮服裙擺輕垂，領口綴著細碎的珍珠，走動時衣料像漾開的月光。長發鬆鬆挽起，露出的肩頸線條柔和，站在光裏，像浸了暖意的白玫瑰，幹淨又驚豔。
    她看上去年紀很小，但是……
    好漂亮。
    那抹白像揉碎的月光裹著她，裙擺輕晃的瞬間，裴宴離覺得自己的呼吸都慢了半拍，眼裏的喧囂瞬間褪盡，隻剩她一個人的影子。
    這是……被下了蠱嗎？
    整個宴會上，裴宴離的目光都緊隨著俞棠沒有離開。
    俞棠似乎不太習慣這樣的場合，她時不時地扯著自己小禮服的腰帶，麵露不悅，每走一步都要先頓一下找平衡，裙擺隨著不穩的動作輕輕晃，顯然還沒適應這份精致的負擔。
    看上去有些笨拙，但是可愛得不得了。
    裴宴離彎了彎唇，放下香檳，轉身走向了一位身著燕尾服的服務員。
    果然，沒多久功夫，俞棠在服務員的指引下，走到了露台上。
    她迅速脫掉高跟鞋，砰的一聲把鞋子丟得老遠。
    “什麽玩意兒，我才剛初中畢業啊，為什麽要穿這種鬼東西，還要對著不認識的人笑，有病吧，笑得我嘴都抽筋了…”
    脫掉鞋子後，她似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赤著小腳踩在地磚上，蹦蹦跳跳的，看上去高興極了。
    裴宴離雙手插兜，站在露台的門外，眼底像是被灑進了一片星光，光芒萬丈。
    忽然間，俞棠冷不丁“嘶——”了一聲，看著手指上的小傷口發愣。
    男人心頭緊了緊，微微蹙眉，快步往宴會廳走去，又很快折返回來。
    在向俞棠遞出創可貼的那一刻，兩人對視了許久許久。
    這會兒，裴宴離才看仔細了女孩的長相。
    她幾乎是未施粉黛，皮膚很白，細膩到近看都看不到一點兒毛孔，就像是剛剝殼的水煮蛋那樣。
    裴宴離的喉結輕輕滾了滾，想說些什麽卻沒出聲，兩人就這麽站在鋪滿月光的露台上，眼神膠著著，連空氣都好像慢了下來。
    忽然，俞棠甜甜的嗓音傳來，“小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可以加你的微信嗎？”
    男人定睛看了她一秒，隨即說：“裴宴離。”
    俞棠眨了眨眼，“好好聽的名字啊，我可以加你微信嗎？謝謝你的創可貼，我有機會請你吃飯吧。”
    對於女孩的請求裴宴離幾乎沒有半秒的猶豫，迅速掏出了手機，“好，你掃我。”
    晚宴結束的當晩，裴宴離就收到了俞棠的消息——
    糯米糖：【裴先生，今天謝謝你，我什麽時候能請你吃個飯呀，我有話想要跟你說。】
    其實在交換微信的那一刻，裴宴離就後悔了。
    俞棠那麽小，才剛上高中，還沒有成年，他不該和她扯上這樣的關係。
    於是他冷冷地回道：【沒必要，你有什麽話可以在微信裏說。】
    消息發出去的下一秒，俞棠回複：【我喜歡你！我想做你的女朋友！】
    KP：【……】
    糯米糖：【你有女朋友嗎？】
    KP：【沒有。】
    糯米糖：【那我們談嗎？我喜歡你！】
    KP：【…………】
    接下去的日子裏，裴宴離每天都會收到俞棠的消息，也經常有意無意會在華清大看到她小小的身影，看到她撞見他的目光，又迅速逃開。
    裴宴離心裏有十萬分的後悔，不該在這個年紀去招惹俞棠。
    反正他們倆是有婚約的，等她成年以後不好嗎？
    於是他嚐試著不理她，對她冷言冷語，可俞棠就像天上的小太陽一樣，無論你給予她什麽樣的回饋，她總會用最溫暖的陽光回報你。
    漸漸的，裴宴離有點忍不了了。
    原以為心是自己能攥緊的線，可遇見俞棠時，它卻像斷了繩的紙鳶，不管不顧往你方向飛，連風都攔不住。
    他也曾認真列過千萬條不該心動的理由，可看見她笑的那刻，所有理智都成了碎紙。
    原來喜歡從不是計劃內的事，是心自己撞了南牆，還偏要往她那兒闖。
    生日那天，他提前買好了電影票，到了俞棠家附近，卻看到她上了車，走進了商場的一家遊戲機店裏。
    裴宴離攥著電影票，一直等在店外，心裏默默把俞棠罵了一萬遍。
    因為她不僅忘了他的生日，還在給別人買遊戲機。
    可那個時候裴宴離哪裏知道，過不了多久之後，俞棠就把他整個人都徹底忘記了。
    忘得一幹二淨。
    那天的電影看得很開心，裴宴離買了情侶包廂，俞棠全程說個不停。
    男人的目光假裝落在銀幕上，卻沒聽清一句台詞。
    餘光一直在瞥著她的側臉，連銀幕的光落在她臉上的模樣都覺得好看，心裏像被溫水泡著，滿是藏不住的歡喜。
    這一刻，裴宴離覺得自己徹底破防了。
    就像潮起潮落管不住月亮，花期長短留不住春風，他怎麽也管不住自己的目光。
    總不自覺追著俞棠轉，連心跳漏拍的頻率，都由不得他做主。
    要不…就這麽和俞棠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