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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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舍利子現世,蛻凡境弟子竟能以下克上,力挫元丹境高手——任何一樁都足以引起轟動。
    可而今兩件事偏偏又結合在了一起。
    於是乎,青山寺了因之名便不可避免的逐漸傳開。
    有人欲深挖其來曆,有人則期盼著下一期金鱗榜將如何評述這位突然崛起的少年僧。
    然而未等風波擴大,青山寺證道院首座親自出山,舍利子歸屬落定,了因亦被押返寺中的消息,已如秋風掃落葉般迅速傳開。
    青山寺,戒律院。
    了常是內門弟子,雖然自認天資一般,但能在戒律院當值,已不知是多少弟子羨慕的對象。
    作為內門戒律院的弟子,他見過太多被關押在此的僧人,有痛哭流涕的,有憤懣不平的,有麻木絕望的,卻從未見過像了因這樣的。
    透過門上的小窗,可見那少年僧人正在狹小的禁室中緩緩行拳。
    他打的是青山寺最基礎的羅漢拳,卻打得舒展如雲、流轉似水,每一式皆精準沉穩,拳風在窄仄空間中隱隱生響。
    晨光自高窗漏入,如一層薄紗輕輕覆在他身上,反倒為其添了幾分出塵之氣。
    了常知曉,這位師弟打完拳後,便會麵壁靜坐,如常做誦經功課。
    一個蛻凡境弟子,竟能擊敗元丹境高手——若非此事早已傳得人盡皆知,他絕難相信。
    “可惜了。”了常心中暗歎。
    如此天資絕豔,本應是寺中棟梁,將來或可入大無相寺修行,即便機緣稍遜,也當為一院首座乃至方丈繼承之人選,如今卻因殺害同門之過,麵臨寺規審判。
    他想起幾日前,證道院首座空雲親自押了因回寺之景。
    了因步履沉穩,走在首座之後,目光澄澈平靜,不見半分惶懼。
    當時圍觀的諸多內門弟子竊竊私語,既驚於他年紀之輕,更訝異於他那超乎常理的鎮定。
    了常打開門鎖,推門而入。禁閉室內唯有石床一張、蒲團一方,陳設極簡。
    了因聽到動靜,緩緩睜開雙眼。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蘊藏著星辰,卻又深邃得看不出任何情緒。
    “了因師弟,時辰已到,該前往戒律堂受審了。”了常語氣盡量平和。
    不知為何,麵對這位年紀遠遜於己的外門弟子,他竟感到一絲若有似無的壓力。
    了因微微頷首,站起身來。
    “有勞師兄。”聲音清朗如玉,平靜似無風之水。
    了常領著了因步入戒律堂時,偌大的殿堂內已是莊嚴肅穆。
    堂上高懸“正法眼藏“四字匾額,下方一字排開十二張紫檀木座椅,各院首座皆已端坐其上。
    正中乃是方丈空明大師,兩側分別坐著藥王院首座、證道院首座、羅漢堂首座、達摩院首座、龍樹院首座、般若堂首座、知客院首座、菩提院首座、善緣堂首座以及戒律院首座。
    他們個個氣息沉凝,目光開闔間自有精光流轉,顯然皆是修為精深之輩。
    將了因帶來之後,了常便默默離去,大氣也不敢出。
    殿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這沉默本身便是一種巨大的壓力,尋常弟子置身於此,怕是早已心慌意亂。
    良久,戒律院首座緩緩睜開雙眼,他麵容古板嚴肅,聲音低沉而帶有金石之音:“了因。”
    “弟子在。”了因合十行禮,聲音清朗,不見波瀾。
    “你可知罪?”戒律院開門見山,目光如電,直射了因。
    了因抬起頭,迎向那足以令尋常弟子心神震顫的目光,平靜道:“回稟首座,弟子不知有何罪過。”
    此言一出,殿中幾位首座眉頭微蹙。
    戒律院首座冷哼一聲:“不知?你殘害同門師兄了樹,此乃寺規明令禁止之大罪,你竟敢說不知?”
    了因神色不變,緩緩道:“弟子所為,乃是誅殺墮入邪道、殘害無辜性命之凶徒,是在清理門戶。”
    “放肆!”羅漢堂首座聲若洪鍾,震得殿內嗡嗡作響:“好一個‘清理門戶’!寺規戒律何在?若人人皆如你一般,恃才傲物,妄動殺念,私刑處置,我青山寺百年清譽,千年法度,豈不毀於一旦?了樹縱有千般不是,也當由戒律院依律審決,何時輪到你一個蛻凡境弟子越俎代庖,行此殺戮之事!”
    了因看向羅漢堂首座,目光澄澈:“弟子所為,是在替天行道,絕無私心,那了樹為了立功,甘願背棄同門,更是濫殺無辜,此人不除,天理難容!”
    “強詞奪理!”達摩院首座微微抬眼,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直指人心的力量:“縱然了樹有罪,也當由戒律院審理處置。你擅自殺人,已犯重戒。若人人皆以"替天行道"為由私自動刑,寺規何存?佛門戒律何存?說到底你是信不過寺規,信不過諸位師長。”
    了因沉默片刻,道:“弟子並非信不過寺規,而是信不過人心。了樹能為一己之私背棄同門,殘殺百姓,其心性之歹毒貪婪,已非尋常過失。弟子敢問諸位首座,若他當時攜寶成功逃回寺中,聲稱自己曆經艱險奪回舍利子,上交宗門,屆時,他是會受到嚴懲,還是會因‘功’抵過,甚至受到嘉獎?”
    這話問得尖銳,殿中一時寂靜。幾位首座目光微動,顯然,了因所言,並非全無可能。
    “即便如此,也非你擅動殺戒的理由!”龍樹院首座撥動念珠,搖頭道,“你所言種種,皆是你之揣測。而了樹斃命於你手,卻是事實。殺心一起,便種惡因,你之佛法,修到何處去了?”
    了因還未說話,般若堂首座在此冷哼一聲:“我等早已查明,你下山之後,不僅破戒飲酒,更與一女子獨處一室,行為放浪!你之所為,究竟是替天行道,還是你本性中的殺戾之氣借機宣泄?”
    此言一出,藥王院首座微微皺眉。證道院首座也抬起眼皮,看了般若堂首座一眼。
    了因麵對這尖銳的指責,麵色依舊平靜,隻是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譏誚:“弟子所作所為,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