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七萬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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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遠明眉頭緊鎖,目光從周文遠癱軟的身軀上掠過,卻在下一瞬撞見了因的視線。
    那和尚靜立下方玉階,竟朝他咧開一個意味深長的笑,白牙在日光下淬出冷冽的光澤。
    眼見著了因不緊不慢地將佛經收入懷中,輕拍僧袍拾級而上,當即有人按捺不住怒意:“這禿驢是何意?莫非還要上來尋我們的晦氣?”
    另一名麵容倨傲、手持玉扇的世子聞言,嗤笑一聲,眼中滿是不屑:“找晦氣?哼,他不過剛突破換血期,仗著內力深厚贏了周文遠罷了。別忘了,這裏是六萬階!威壓遠超五萬階,他初入換血,若真敢上來,不過是自取其辱!”
    旁邊有人點頭附和:“沒錯,若在六萬階交手,他絕非我等對手。我們就在這裏等他,看他能逞強到幾時!”
    趙遠明聞言冷哼一聲,他剛想開口說“何必等他,下去擒他上來”。
    九皇子卻在此時開口。
    “繼續前行,莫要因為一個和尚,耽誤了正事。”
    立刻有人躬身應和:“沒錯沒錯,殿下的大事,才是重中之重,豈能因這等微末小事耽擱。”
    還有人瞥了一眼下方昏迷的周文遠,略帶惋惜地低語:“隻是可惜了周文遠…登不上七萬階,會被直接淘汰出局,他此番…怕是白來一趟。”
    趙遠明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心中雖覺憋悶,但九皇子既已發話,便不再多言,隻是再次冷冷地瞥了一眼正穩步登階的了因,轉身跟上隊伍。
    了因抬眼看著那群人繼續向上攀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先是定陽候世子暗算於他,後又派周文遠這等貨色前來挑釁,真當他是個沒脾氣的泥塑菩薩?任人拿捏?
    他心念微動,係統麵板悄然浮現,目光在【無色琉璃身】的熟練度上一掃而過。
    既然不給他時間淬體,索性就直接用功法強推上去,反正這本就是之前決定好的,如今反倒是落後了不少。
    “叮,無色琉璃身熟練度+8”
    “叮,無色琉璃身熟練度+8”
    “叮,無色琉璃身熟練度+8”
    係統提示音如清泉擊石,接連響起。
    望著眼前第六萬階,了因沒有絲毫猶豫。
    一步踏出,足下玉階光華微漾。
    六萬階處的威壓果然截然不同,宛如實質的山嶽轟然壓落。
    了因身形微微一沉,關節處發出細微的“咯吱”聲,顯然這剛剛突破換血期的身軀,還不能適應如此強橫的威壓。
    然而了因並未全力運轉內力與之抗衡,反而精妙調控內息,使之與肉身承受力維持在一種極險卻極穩的平衡之上。
    這樣,既不耽誤他邁步向上,又能在淬煉肉體的同時,得到熟練度。
    “能省則省,”了因心中默念,步步向上。
    了因邁步到六萬三千階時,額頭已滲出細密的汗珠,可氣息卻依舊平穩。
    他正暗自感慨自己這般精打細算、會過日子的本事時,耳廓忽然微微一動。
    身後有風聲掠來,速度極快,絕非尋常攀登者所能及。
    他下意識回頭,隻見一道身影如青煙般飄然而上,轉眼已至近前。
    待看清來人麵容,了因不由一怔——竟是那日在城中遇見的古怪乞丐。
    此刻這乞丐依舊是一身破舊布袍,但今日卻洗得發白,一邊向上疾行,一邊還揉著眼睛喃喃自語:“…唉,怎麽就睡著了…差點誤了時辰…”
    聽到這話,了因忍俊不禁,輕笑出聲。
    那乞丐聞聲抬頭,目光落在了因身上,先是閃過一絲詫異,隨即恍然:“是你?”
    了因的容貌極具辨識度,他顯然還記得。
    但下一刻,他的視線便被了因那身幾乎被幹涸血跡徹底染透的僧袍吸引,眉頭微蹙,疾行的步伐不由得放緩了幾分,停在了因身側稍下的台階。
    “這位小師父,可需相助?”
    了因心中微暖,搖頭笑道:“多謝掛懷,小僧並無大礙。”
    乞丐仔細打量了他片刻,見他麵色紅潤,眼神清亮,氣息悠長,不似強撐,便也點點頭,爽快道:“沒事就好。那我先行一步?”
    了因含笑示意請便。
    乞丐不再多言,身形一動,便欲再度發力向上。
    然而,就在他與了因錯身而過的一刹那,目光無意間瞥見了因那被血色僧袍覆蓋的手臂。
    那手腕處的肌膚,晶瑩剔透,溫潤無瑕,竟是不染半分塵埃,更無一絲血汙痕跡,與刺目的血衣形成了極致對比。
    乞丐疾馳的身影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眼中掠過一絲極淡的驚疑。
    他再度回頭,深深看了一眼那在血紅僧袍映襯下愈發顯得潔淨出塵的肌膚,又看了看了因那平靜無波的臉龐,最終什麽也沒說,隻是搖了搖頭,隨即速度再增,化作一道青影,迅速消失在上方的雲霧階路之中。
    夕陽沉墜之際,了因已立於六萬九千九百九十九階之上。
    從五萬階走到此處用了他近乎一日時間,而這段距離,恰是滯留者最多之處,粗略望去,竟有萬人之數。
    他們或坐或臥,或仰天悵望,或閉目調息,人人麵上皆籠罩著疲憊與不甘,明明氣力已竭,卻仍不願轉身下山。
    這些身影散落在蜿蜒如龍的白玉階上,遠遠望去,恍如給這通天之階披上了一層灰蒙蒙的苔衣。
    壓抑的喘息、沉沉的歎息,間或夾雜著幾聲不甘的低吼,在這暮色四合的山間幽幽回蕩。
    了因心中暗歎,大無相寺之召力,竟至如斯,竟能引得如此多的人拚盡全力,困頓於此也不願回頭。
    暮色蒼茫中,上方玉階依舊清晰可見,他一眼便看到了立於73000玉階處的定陽侯世子趙元明。
    此刻他孤身一人站在那級尤為寬闊的白玉台階上,此刻他麵沉似水,眉頭緊鎖,正低頭凝視著自己腳下的玉階,仿佛陷入了某種難題之中。
    而之前與他同行的那些人,包括那位身份尊貴的九皇子,卻並未與他同在那一階,而是分別站在了不同玉階之上,同樣是個個凝立不動,低頭沉思,氛圍顯得異常沉悶。
    了因目光緩緩掃過,發現自七萬階往上,幾乎每一級玉階上都有人矗立,稀疏錯落,卻無一例外都是停步不前。
    他們或仰觀天象,或俯察階紋,或閉目內視,或喃喃自語,盡皆眉頭緊皺,麵露困惑、掙紮或冥思苦想之色,仿佛每個人都被一道無形的難題困在了原地,舉步維艱。
    這片區域異常安靜,與下方那萬人滯留區的嘈雜喘息形成鮮明對比,隻有山風吹過帶來的呼嘯之聲,以及偶爾響起的、因苦思不得其解而發出的極輕的咂嘴或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