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尊者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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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無相寺乃南荒佛門之首,寺中弟子可謂人人如龍,而能從萬千天驕中脫穎而出、穩坐一院首座之位的空目,又豈是等閑之輩?
    他既然敢說,別人就不敢不信!
    見空目周身氣機隱動,儼然一副欲開殺戒之勢,已有數位首座暗自凝神,悄然戒備。
    旁人不知,他們可是清楚這位的分量。
    大無相寺弟子分為三類,外門,內門和核心弟子,之上便是長老,而佛子按理屬於弟子一類,但其寺中地位卻還在長老之上,甚至還可分掌各院權柄,有調動弟子的權利。
    而佛子之上便是首座,首座前身亦是佛子,佛子之間相互競爭,優勝劣汰,最終能脫穎而出執掌一院者,無不是驚才絕豔、心誌堅毅之輩。
    因此,對於空目,眾位首座可是十分了解。
    其天賦在所有首座中或許並非最強,但其心智之堅卻勝過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九品蓮台之上的空生方丈。
    昔年這位入主龍樹院之時,便曾孤身橫跨中洲,遠赴東極之地。
    之後更是經過重重考驗,終從大須彌寺求得“枯榮禪功”。
    其目的,便是希望能從“枯榮相生、生死輪轉”中,將這門禪意武學推到一個新的高度,從而為大無相寺留下一門足以媲美如來神掌、金剛不壞神功一樣的鎮寺絕學。
    是故百餘年來,這位龍樹院首座不涉俗務,甚至足不出寺。
    江湖中人隻知大無相寺龍樹院空目首座之名,卻未見其恐怖之處。
    但同為佛子出身的各院首座,卻發現近幾十年來,這位低調異常的龍樹院首座,身上那股獨特的枯榮氣機竟越發淡薄,不是變弱,而是強到一定境界,已然到了返璞歸真、神華內斂的境地。
    甚至有首座猜測,或許日後接替那位尊者之位的可能不是空生方丈,而是這位龍樹院首座。
    隻是他們怎麽也想不到,這位平日對寺務淡漠到幾乎不問世事,甚至連在寺中決議都懶得發言的龍樹院首座,今日竟會為了一弟子,大動肝火,甚至當眾頂撞方丈。
    就在有些人打算看大無相寺內訌,甚至與大戍一方火拚之時,人群中已有絕頂高手發現端倪。
    他們不約而同地抬眼,目光越過重重殿宇,投向寺院後山那雲霧繚繞的深處,眼中掠過一抹深深的敬畏。
    這些修為通玄之輩,靈覺敏銳異常,雖未聽見任何聲響,卻已感知到一縷極細微的波動——那是空氣被一股無形之力悄然擾動,自後山深處悄然蕩來。
    而未發現此異常的人,就看到空目首座那張半邊如古木逢春、生機勃發,半邊似深秋落葉、枯槁凋零的麵容,陡然一陣微不可察的顫動掙紮。
    片刻後,空目首座身上那淩厲如刀的殺機,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激蕩的氣機也歸於平寂。
    而那張枯榮交替的臉,也瞬息定格,恢複成原先布滿皺紋、平淡無奇的蒼老模樣,唯有眉宇間還凝著一絲未能盡散的不甘,與一縷壓抑的餘怒。
    這番突兀的變化,讓許多不明所以的旁觀者麵麵相覷。
    但一些心思剔透之輩,以及在場的大無相寺高層,已是心知肚明——定是寺中那位閉關潛修的無上尊者,以千裏傳音之術,幹預了此事。
    若非尊者開口,誰能令這位心意決絕、連方丈都敢頂撞的龍樹院首座,在頃刻間收斂鋒芒?
    空目首座深吸一口氣,目光複雜地望了一眼後山方向,隨即轉向大戍使團所在方位,冷冷地哼了一聲,這一聲冷哼雖不再蘊含殺意,卻帶著刺骨的寒意與毫不掩飾的警告。
    隨即,他不再看方丈空生,轉而麵向龍樹院弟子方向,厲聲喝道:“了降!”
    佛子之中,一位身形精悍、目光銳利的僧人立刻應聲出列,躬身行禮:“弟子在。”
    空目首座聲音沉凝,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清晰地傳遍全場:“傳我法旨,自今日起,我龍樹院中一切武學精要,嚴禁傳於外人。”
    他微微一頓,目光似有似無地掃過了降,語氣愈發森寒:“至於這‘外人’指的是誰,我想,你應該很清楚。”
    “這……”
    聽到空目首座那幾乎是赤裸裸地指令,了降佛子臉上露出一絲遲疑。
    “嗯?”空目首座眉頭一擰,眼中精光乍現,雖未再釋放殺氣,但那無形的壓力卻讓了降佛子身形一顫。
    了降佛子不敢再有猶豫,立刻躬身應道:“弟子明白!謹遵首座法旨!”
    而高台之上的其他各院首座,此刻皆是一言不發,或眼觀鼻、鼻觀心,或目光低垂,仿佛入定老僧。
    他們心中明了,這既是空目在尊者幹預下做出的妥協——不再直接動手,亦是他以另一種方式宣示不滿的強硬姿態。
    躬身之際,了降偷偷掃了一眼擂台上麵色慘白的九皇子,心中瞬間有了決斷。
    什麽皇子貴胄,什麽先前許諾的好處,在首座那森然的目光下都顯得輕如鴻毛。
    他必須立刻、徹底地與其劃清界限,之前答應暗中造勢、捧其上位的約定,也必須作廢。
    大無相寺中共有十八位佛子,地位尊崇,各院佛子皆可代掌部分院務權柄。
    他了降在其中修為並非最高,資質也算不得最頂尖,但若論過得最是滋潤、最有權勢的恐怕非他莫屬。
    這一切,皆因他隸屬龍樹院,更因龍樹院首座空目尊者常年閉關潛修,幾乎不理俗務。
    偌大一個龍樹院,日常事務如資源調度、弟子晉升考核,乃至與外部勢力的一些往來,多由他這位佛子代為處置。
    久而久之,他在龍樹院內雖不敢說一言九鼎,卻也極少有人敢公然違逆他的意思。
    然而,這一切的根基,都源於空目首座的“放任”。
    了降心中雪亮,佛子之權柄,並非是寺規賦予的鐵律,而是各院首座根據自己的意願,分潤出來的一部分權力。
    首座願意放權,佛子便可風光無限;首座若想收回,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今日空目首座雖在尊者幹預下暫斂鋒芒,但其態度之強硬,決心之堅定,已表露無遺。
    自己若還陽奉陰違,甚至暗中與九皇子保持聯係,那便是自找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