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但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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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王氏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宋大夫卻頻頻回頭,“從明日起便用老夫新開的方子來抓藥。”
    等他終於寫完了藥方,又細細交代了醫囑,還不忘深深看了兩眼孟王氏才離開。
    人是孟昭月請來的,自然沒有不送的道理。
    醫館的車剛走,孟昭明不知從哪竄了出來,硬拉扯著她往牆下走。
    她拉扯不過,隻微微擰眉抬眼問,“你要做什麽?”
    這個哥哥自小便遊手好閑,美名其曰結交貴人,卻一事無成。
    更何況,她一向知道,他不喜她。
    孟昭明難得擺了張好臉色,眼底是壓抑著的精光。
    “其實爹走之前給你留下了遺書……”
    孟昭月心底一顫,爹爹自小偏疼她,她卻沒有見他最後一麵。
    原來,爹爹走之前也是惦記著她的。
    “你去陪張大人用個飯,昨日你得罪了人家,賠個不是也是應該的,張大人可是刑部的大官,到時候咱們一家都被下罪,你可還對得起爹爹?”
    陪人用飯?
    孟昭月猛地咬了下唇,看著滿眼盤算的孟昭明,“我去了你就給我?”
    “當然。”
    .
    望春閣門口人流熙熙攘攘。
    二樓包間,張正賢麵前擺著一桌豐富的席麵。
    孟昭月被孟昭明推搡著進了門,又被他按在張正賢身側座位上。
    “嘿,大人,月丫頭到了。”
    “嗬!”張正賢挑起眉毛掃了孟昭月一眼,猶如毒蛇盯著獵物。
    “來了?”
    孟昭月雙手緊攥,但想到爹的遺書,終是開了口。
    “張大人,家有組訓不為妾,何況小女更是一心隻想伺候祖母百年,這才言語無狀,還請大人莫要介懷。”
    孟昭明麵色一寒,被張正賢一掃,頓時有些氣結。
    但摸了摸袖口,轉瞬又笑了,“嗐,我家月丫頭就是死心眼,張大人您大人有大量。”
    說著話,人已經起了身,走到孟昭月和張正賢之間,拿起酒壺給兩人各倒了一杯。
    袖口寬大,遮住了孟昭月的視線。
    張正賢倒是將他的動作盡收眼底,狹小的眸子裏壓著精光,並未表現半分。
    孟昭明支起身,將那杯加了料的酒晃了晃,塞進孟昭月手中,“這樣,阿月你與張大人對飲一杯,聊表一下誠意,如何?”
    孟昭月微微蹙眉,盯著酒杯看了一眼。
    實在是酒這個東西沒給她留下過什麽好回憶,此時看著這杯中晃蕩的酒麵,好似又看到了那人似笑非笑的嘴角。
    “喝了能讓你痛快些。”
    可是一點也不痛快。
    “嗬,那得看孟姑娘誠意了。”
    張正賢不懷好意的聲音響起,讓孟昭月猛地清醒過來。
    這麽多年了,為何總是能想起他來。
    孟昭明說了,要讓張大人原諒她。
    “還請張大人不與小女計較。”
    話落,孟昭月抬手,唇瓣沾上酒,飲了一大口。
    但酒水含在口中並未下咽。
    她怕……
    突然,“嘭”的一聲。
    包間門被人從外踹開,力道極大。
    孟昭月慌張間轉頭去看,一雙玄色金絲鉤織錦靴踏門而來,腳步從容淡定,氣場冷硬。
    再往上,陳墨繡祥雲披風,火紅狐毛領包裹著蒼白的皮膚,五官極為豔麗。
    “咕咚”一聲,孟昭月心底慌亂間將酒水咽了下去。
    “爺,您請。”
    張正賢陰沉著臉剛要發作,轉頭對上謝傾言的視線“噗通”一聲,跪下了。
    “千、千歲……”
    孟昭明懵了,立刻跪在張正賢一側,“這位……”
    謝傾言視線在室內輕飄飄地掃了一眼,掃過傻坐在那的孟昭月時微微眯起了眸子,抬手一揮。
    孟昭明立刻就被打暈扔了出去。
    與此同時,包間正中央被人放了一把格格不入的金絲楠木太師椅。
    謝傾言坐在上麵,一手托腮,一手用拇指摩挲著食指,聽著耳邊的求饒聲。
    “竟不知千歲歸京了,下官該死,不知千歲有何指示?下官一定照,照做。”
    他的聲音帶著訕笑、討好,確實有那麽點取悅了謝傾言。
    但不多。
    隻見謝傾言撩起眼皮在他和孟昭月之間看了一眼,眉眼間刻意描出的柔透著股陰狠,“張大人好風流啊。”
    聲音沒壓太低,但就是讓人心下無端發緊。
    “千歲大人明察,這是臣欲納進門的妾室。”
    他,欲納的妾室?
    謝傾言笑了。
    嫣紅唇瓣宛如罌栗,妖豔但駭人。
    “一、京中官員禁止押妓;二,禁止強買良家女為妾;三,納妾須得有正妻族老證明。”
    薄唇微掀,有理有據。
    不待張正賢反應過來,他的手指重重落在木柄上。
    “噠”的一聲。
    魏應立馬一個手刀敲暈帶走。
    吳周緊跟其後,推了把正欲回頭的人,急忙忙關了門。
    怪有眼力的。
    謝傾言斜了他一眼,端坐著,視線落在手上,半晌沒動。
    這望春閣裏燃著地龍,熱氣從下往上竄,帶著燭光飄然。
    燭光微暖的黃色鋪灑著滿屋裝飾,卻沒給孟昭月蒼白的麵容染上暖色。
    修長脖頸下,鎖骨明顯,凹出來的坑裏或許積攢了一點氤氳熱氣,烘著她睫毛微顫。
    呼吸清淺,透著股小心翼翼。
    沒辦法,謝傾言的氣場過於淩厲強大。
    就像三年前,她被他接到住所,總會被他銳利的眼神釘在椅子上坐立不安。
    可如今情況不同了啊。
    哪怕烈酒將她的記憶模糊,她也仍舊記得她已經出宮,不是他的對食了。
    更何況明明是他毫無半句交代,就放她一人在宮中掙紮求生。
    現在怎麽還用這種方法欺辱她。
    ——烈酒催情。
    他總是又凶又狠,壓著她不顧她死活的征伐,又嫌她在床上死板,隻會哭。
    所以便用烈酒勾她放縱,偶爾還會在其中加入秘藥。
    每月僅有一次是她,但往往讓她在榻上生不如死。
    也不知道他對其他女人是不是也這樣。
    想著想著,孟昭月人還老老實實坐在那兒,桃花眼裏卻浸滿了淚水,隻輕輕一眨,眼淚便不住地流。
    一開始是無聲的,後來便小聲地啜泣。
    唇瓣微抿,睫毛上都掛著淚珠。
    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