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多棵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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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吧,陛下想要什麽?”
    謝傾言把玩著聖旨,鳳眸盯著桌案後的人。
    因為走得過快,淋了雨,整個人顯得有幾分狼狽。
    倒是祁道丞從沒見過的模樣。
    他笑了,抬手將陸林等人趕了出去。
    “朕要政權穩固,天下一統,謝卿,不,或許是司卿,可願意幫朕?”
    謝傾言眸子狠狠一沉,這個姓氏真是許久未曾聽過了。
    小皇帝比他想的還要敏銳。
    “陛下不妨細說。”
    兩人在殿內密談了一個時辰,終於達成共識。
    那卷被踹走的聖旨,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菡萏閣裏,孟昭月麵對宮女們各色眼神,淡定自若。
    春風化雨,潤物無聲,草長鶯飛的時節悠然劃過,菡萏閣前盛開的芙蕖飄著清香時,孟昭月被一紙詔書封為長公主。
    除了未在宮外開府,其他恩賜一個不落。
    有封地、食邑、俸祿以及一封封從各地捎來的書信。
    祁道丞曾問過她,是否識字。
    孟昭月搖頭否認了。
    可熟悉的字跡一遍遍在她眼前晃,連帶著那些本都要忘了的記憶。
    她本來確實不怎麽識字,隻讀過一些粗淺的啟蒙書籍。
    但謝傾言用七年的時間,教會了她很多。
    “人要有自己的目標,才不會虛度光陰。”
    “至少要認得自己的名字,以後不至於再被賣了還給人數錢。”
    “若是哪天過於思念我,可以寫信。”
    過往,她一封都沒寫過,也從未收到過。
    這半年裏,倒是格外多。
    可惜,她不想看了。
    被封為長公主後,伺候的人多了些。
    竟然還有一位熟人。
    “清歡姑姑?”(指路——)
    孟昭月沒有刻意打聽,但太後倒台一事人盡皆知,清歡姑姑曾在太後宮裏做二等宮女,竟然還在。
    “奴婢參見長公主。”
    孟昭月眸子一晃,先將人扶了起來。
    “姑姑這陣子可還好?”
    “多虧了千歲大人,尚好……”
    乍然聽到這聲千歲,一時還有些怔愣。
    但轉瞬已經恢複了正常,“好就好。”
    “奴婢好不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千歲以暴力手段替陛下削藩肅王、寧王、遼王,滿朝文武都在上折子罵他殺戮過重,有礙天和呢。”
    孟昭月將剛斟的茶往前遞了遞,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
    “您現在獲封長公主,也該去陛下那走動走動,給千歲說說好話。”
    清歡的聲音稍微低了些,在本就隻剩兩人的室內也有些聽不清。
    孟昭月的記憶則隨著她的話往回走了走。
    所以以往清歡對她的照顧,都是謝傾言交代的。
    低下眉眼,孟昭月並未應和,“姑姑剛來,快去歇歇吧。”
    話落,轉身去了裏間。
    一封封的信,上麵寫著:月親啟。
    “今日抄了肅王府,看見他院中一株開得甚好的紫薇,花香宜人,以後也在你院中種一株。
    夫君清宴。”
    清宴?
    這名字……
    孟昭月翻了翻工具匣。
    銀製護指早就被謝傾言差人送了來。
    原來,這個“宴”字,不是坊主的名字。
    而是他的。
    暖風掃過,吹動發絲,也撩起心尖的一點澀。
    但無礙,孟昭月既已決定與他再無瓜葛,自不會再有任何不該有的心思。
    何況如今她是長公主,饒是她再不想借著名頭生事,一個護指,還是可以要來的。
    原以為生活便是要在這樣平靜的日子裏過,卻不想皇帝突然病倒,皇後在旁侍疾數日不見好。
    而後,北境緊隨其後傳來消息,鎮北將軍沈廷威恐朝政落入宦官手中,已連夜回京清君側。
    可這時,謝傾言尚未回宮。
    城防營統領沈離是沈廷威之子,皇後是沈廷威之女,一時間,狼子野心,誰人不知。
    偏偏,禁軍隻夠護衛皇城無法分身。
    京城的大門好似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大開著。
    夜裏,一隊人馬悄無聲息的入了城,又入了宮。
    謝傾言一襲黑衣,帶著肅北的寒意,直奔菡萏閣。
    院中綠意盎然,暖光從紙窗飄散出來,帶著人影微晃。
    謝傾言盯著那人影,一遍遍描摹。
    直到裏麵吹了燈,散了人,整個菡萏閣陷入一片寂靜。
    謝傾言終於動了。
    翻窗而入時扯到了傷口,他卻哼都沒哼一聲,腳步輕盈踏在地毯上,緩緩蹲在了腳踏上。
    借著月光,偷來幾分歡愉。
    他險些思念成疾。
    最後一戰,隻要贏了,她便會成為他的妻。
    他會……用餘生好好陪伴著她。
    滕老說過,會有辦法的。
    謝傾言盯著她入了迷,眼前人似乎氣色好了些,皮膚微微透著粉,唇瓣的顏色也並不像之前那樣淺淡。
    看樣子,祁道丞答應他的,有做到。
    孟昭月不知做了什麽夢,微微蹙眉間換了姿勢,青絲擋住眉眼,似海草纏身。
    謝傾言極愛她的眉眼,就算她熟睡著,也能想象出那抹春色。
    桃花眼眸最多情。
    謝傾言微微抬手,離她的眉眼越來越近……
    他的呼吸也跟著越來越輕。
    可最終,還是停在了一指之外。
    人若醒了,定會又說他不守規矩。
    謝傾言嘴角勾了勾,眼裏流出幾分柔情的笑意。
    瑩白月光透過雕花窗,在兩人身上繪出不同的形狀。
    其中一抹陰影剛好遮住了孟昭月的眉眼,與青絲合力,隻留下一絲縫隙。
    謝傾言起身,替她壓了壓被角。
    她的體質,夜裏若是著涼,便要生一場小病。
    所以守夜的宮女每夜總要進來兩回,替她蓋上被子。
    如今有人代勞了。
    孟昭月模糊的視線在昏暗中很是隱蔽。
    謝傾言直起身子,又站在那裏細細看了她兩眼,都沒發覺。
    有一瞬間,兩人的目光似乎在半空中交匯,轉瞬又各自遠離。
    就像兩條相交的琴弦,各自奏響。
    一陣風吹來,床圍在她眼前輕合,輕飄飄的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她的視線。
    謝傾言走了。
    走得並不幹脆。
    因為孟昭月聽到了有人在院中挖土的聲音。
    他不甘心就這樣悄無聲息的來去,總要留些什麽,證明他曾來過。
    無論是她的院子,還是她的心。
    孟昭月迷糊間睡了過去,再醒來,從床頭摸出一個小東西來。
    “公主,咱們院裏突然多了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