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佛祖,你的普渡眾生也包括我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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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
    一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小滿心上。
    她怕的不是他,是那個在夢裏與他糾纏不休、放浪形骸的自己。
    更是怕眼前這個將她所有不堪都盡收眼底,還一派悲憫慈航的男人。
    恐懼的盡頭,是滅頂的羞恥。
    小滿的膝蓋一軟,直直跪了下去,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奴婢……有罪。”
    除了這三個字,她什麽也說不出來。
    林清玄合上了書,發出“啪”的一聲輕響。
    在死寂的院子裏,這聲音驚心動魄。
    他站起身,僧袍的下擺隨著他的動作,拂過地麵,帶起一絲微不可見的塵埃。
    他一步步走過來,停在她的麵前。
    一雙皂色的布鞋,映入小滿低垂的眼簾。
    “你的罪,是什麽?”
    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沒有溫度,像是在審問一個與他毫不相幹的犯人。
    小滿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
    她的罪,是覬覦主子,是在夢裏對他行那等齷齪之事。
    這些話,她怎麽說得出口?
    “不說?”
    他蹲下身,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指尖很涼,像淬了冰。
    他強迫她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
    那雙眸子裏,再無半分悲憫,隻有深不見底的墨色,和一絲……興味。
    “那我來替你說。”
    他湊近她的耳邊,氣息拂過她的耳廓,激起一陣戰栗。
    “昨夜子時,你攀著我的脖子,說你喜歡我。”
    “醜時,你扯開我的衣襟,說想看我為你瘋狂。”
    “寅時……”
    “別說了!”小滿終於崩潰,失聲尖叫。
    那不是夢!
    每一個細節都如此清晰,每一句話都像是昨日才說過。
    林清玄鬆開她,眼底的興味更濃。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匍匐在地的她,像在看一隻狼狽的螻蟻。
    “原來你都記得。”
    他輕笑一聲,那笑聲,比哭聲更讓人心寒。
    “我以為,你忘了。”
    他轉身走回圈椅,重新坐下,又恢複了那副悲天憫人的神佛模樣。
    “明日,你來我房裏伺候筆墨。”
    小滿猛地抬頭,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這是什麽意思?
    “你不願意?”
    他沒有看她,聲音卻冷了三分。
    小滿的心髒驟然縮緊。
    她咬破了唇,痛感讓她混沌的腦子清明半分。
    是夢為什麽要認?打死不認,他一個主子也不能把她怎麽樣。
    剛才就是太慌張了,才會自亂陣腳,說什麽有罪。
    她有什麽罪?做春夢又不是罪!
    小滿搖頭。
    “奴婢是老夫人院子裏的人,大爺您的祥雲居一慣用男仆,奴婢過去伺候,不合規矩。”
    她自顧自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轉身就跑,比受驚的兔子還快。
    回到老夫人院子,小滿一顆心還在狂跳。
    她找到正在廊下做針線的秀禾。
    “秀禾姐姐,我過些時日就能出府,拿回身契了,這事……應該不會有什麽變故吧?”
    秀禾停下針,抬眼看她。
    “你這麽著急出府做什麽?老夫人這裏事少清閑,月銀也比別處多,就當是多打一份工。再說,你又不急著嫁人。”
    對,嫁人!
    這個念頭讓小滿混沌的腦子徹底亮了起來。
    她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一把抱住秀禾的胳膊。
    “秀禾姐姐是我的大貴人!”
    “姐姐,不瞞你說,我姨母姨夫早前就幫我尋了門親事,是我姨夫的門生,人品好,長得也周正,家裏還有幾畝薄田,就等我出府呢!”
    小滿滿口胡謅,臉上卻是一副羞怯又期盼的神情。
    “你能不能幫我和老夫人說說,看在奴婢一片孝心的份上,能不能早些放我出去?”
    秀禾的眼越過她的肩膀,忽然站了起來。
    “長孫少爺,您怎麽來了?奴婢這就去通報老夫人。”
    小滿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褪光了。
    那個長孫少爺?
    他不是應該在他的祥雲居裏閉關清修看佛經嗎?
    她頭都不敢回,丟下一句“我去通傳”,便像腳底抹了油,一溜煙跑了。
    秀禾看著她的背影,對林清玄欠了欠身。
    “長孫少爺別見怪,小滿這丫頭平日裏不是這樣的。”
    林清玄麵無表情,目光卻一直盯著小滿消失的方向,許久未動。
    小滿通報完,立刻找了個雜物間躲起來。
    她央求同屋的東春替她去給林清玄奉茶。
    “我月事來了,肚子疼得厲害。”
    東春捏了捏她的臉。
    “我的好姐姐,你最近可慣會偷懶。是不是覺得自己快要出府了,就什麽活兒都不想幹了?”
    她壓低聲音。
    “不過說好了,出府可得給我們帶糖蒜回來,咱們可是好姐妹。”
    院子裏傳來秀禾的催促聲。
    “磨蹭什麽呢?快點泡茶去,長孫少爺還等著呢!”
    東春端著茶盤出去,腳步輕快。
    雜物間的門被帶上,隻留下一條細縫。
    光線昏暗,空氣裏浮動著陳年木料和灰塵的味道,嗆得小滿喉嚨發癢。
    她貼著門板,連呼吸都忘了。
    院子裏,東春的聲音清脆。
    “長孫少爺,您請用茶。”
    許久的沉默。
    小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清玄的聲音響起,沒什麽情緒。
    “小滿呢?”
    “小滿姐姐她……她身子不爽利,奴婢替她來的。”
    東春的聲音有些發虛。
    “哦?哪裏不爽利?”
    “就……就是女子家的毛病,肚子疼。”
    “是嗎。”
    那兩個字,像淬了寒冬的冰。
    “府裏前日新請了位大夫,於婦科一道頗有建樹。”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像一張網,兜頭罩下。
    “秀禾,你去將大夫請來,給小滿好好瞧瞧。主子體恤下人,是應有之義。”
    秀禾的聲音透著為難。
    “……是,長孫少爺。”
    腳步聲響起,是秀禾要去請大夫。
    不能請!
    大夫一來,謊言立破。
    到時候,就不是伺候筆墨那麽簡單了。
    小滿腦子裏“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她猛地拉開門,衝了出去。
    院子裏的人齊齊看過來,東春和秀禾滿臉驚愕。
    林清玄緩緩轉身。
    他站在那,臉上無波無瀾,仿佛早就料到她會在這裏。
    “你們都下去。”
    他隻說了五個字。
    秀禾和東春如蒙大赦,躬身退下,腳步匆匆。
    院子裏隻剩下他們兩人。
    他一步步走近,停在她的麵前。
    皂色的布鞋,和之前她磕頭時看到的一模一樣。
    “肚子,還疼嗎?”
    小滿僵立著,渾身的血液都像凝固了。
    他的手抬了起來。
    小滿下意識地向後縮。
    他的手卻停在半空,轉而落向她的臉頰。
    冰涼的指腹,輕輕按在她方才咬破的唇上。
    “這裏也疼?”
    他靠得極近,屬於他的、清冷的檀香氣息將她完全籠罩。
    “聽說,你要嫁人了。”
    小滿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聽見了。
    他什麽都聽見了!
    “你姨父的門生?”
    他輕笑一聲,那笑意卻未達眼底。
    “既是青年才俊,合該見見。”
    他的指腹沿著她的唇線緩緩摩挲,動作輕佻,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改日,我請他來府裏喝杯茶。”
    小滿的身子開始發抖。
    “讓他親眼看看……”
    他頓了頓,湊到她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像魔鬼的私語。
    “……你是怎麽伺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