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主家要毀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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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滿拎著水桶,腳步輕快,嘴裏還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心情簡直不要太好。
    東春端著一碟子空盤從她身邊經過,又倒了回來,好奇地盯著她:“小滿姐姐,撿到錢啦?瞧你這高興的樣子,是小廚房給你留點心了?”
    小滿伸出濕漉漉的手指,輕輕一點東春的額頭。
    “就知道吃!”
    她目光掃過院子裏嘰嘰喳喳的幾個小丫頭,東春,還有旁邊的秋月,個頂個的水靈周正。
    怎麽佛子發情這破事,偏偏就攤在她一個人頭上?
    她要是走了,林清玄那廝會不會就把目標轉移到這些小丫頭身上?
    小滿心裏嘀咕著,時間快快走,再熬幾個月她就能拿到身契走人,絕不回頭。
    可……心裏那點莫名其妙的難過,又是怎麽回事?
    正出神,一個清冷的聲音插了進來。
    “小滿。”
    大夫人身邊的貼身丫鬟喜喬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後。
    “大夫人找你過去一趟。”
    小滿心頭“咯噔”一下,手裏的水桶差點沒拿穩,水灑了一地。
    她慌得不行,臉上血色都褪了幾分:“喜喬姐姐,是不是我……我做錯什麽事了?”
    喜喬麵無表情地搖搖頭:“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見小滿嚇得跟個鵪鶉似的,喜喬難得多說了兩句,嘴角帶了點揶揄:“去了不就清楚了。你什麽時候膽子這麽小了?上次在後罩房打花牌,你贏了我的錢,伸手問我要的時候,那聲音可不小呢!”
    小滿努了努嘴。
    “那能一樣嗎?”
    懷著赴死般的心情,小滿忐忑地跟著喜喬來到大夫人的正屋。
    一進屋,那股子沉悶的熏香就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撲通一聲跪下,規規矩矩地請了安。
    “奴婢小滿,給大夫人請安。”
    大夫人坐在上首,手裏端著茶盞,並未叫她起來。她那雙精明的眼睛,從頭到腳細細地打量著小滿。
    長得算是清秀可人,但離大美人還差得遠。
    皮膚也不夠白皙,手上還有做粗活留下的薄繭。
    怎麽就入了清玄的眼了?
    難道真應了那句老話,各花入各眼?
    也罷。
    世子和老夫人都發了話,隻要是個女的,能給林家傳宗接代,他們就當菩薩供著。
    為了防止清玄那孩子變卦,必須立刻、馬上,把人送到他身邊去!
    大夫人將茶盞放回桌上,輕輕抿了口茶,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清玄這孩子,昨夜裏不小心磕破了頭,受了些傷。”
    “他屋裏缺個知冷知熱、手腳麻利又心細的丫頭照顧。老夫人說,你最是得力,也最細心。”
    “你收拾一下,即刻就去祥雲居當差吧。”
    “老夫人已經允了。往後,清玄的飲食起居,晨醒睡臥,就全交給你了。”
    小滿腦子“嗡”的一聲,炸了。
    去祥雲居?
    照顧林清玄的飲食起居,晨醒睡臥?
    這不就是把羊送進虎口嗎!
    “大夫人,奴婢……”
    她想拒絕的話剛要衝口而出。
    大夫人眼皮都未抬一下,語氣卻冷了三分。
    “我知道,你的身契剩下不到七個月了。”
    “你也該明白,身契雖然是活契,可若是差事辦的不好,主家扣下契書不給的,也不是沒有。”
    這話裏話外的威脅,像冰錐子紮進小滿的耳朵裏。
    毀契!
    他們竟然想用毀契來拿捏她!
    小滿捏著衣角的手心瞬間全是冷汗,指甲死死嵌進粗布的衣料裏。
    大夫人那杯茶盞擱在案上,發出“哢噠”的輕響。
    那聲音,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她心尖上。
    老夫人允了?
    這話聽著是天大的恩典,可字字句句,都是淬了冰的鎖鏈!
    她猛地抬起眼,對上大夫人那雙看似溫和,實則不容置喙的眼睛。
    拒絕的話在喉嚨裏滾了又滾,最終還是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在這個地方,主子要你生,你才能生。
    主子要你死,你連選擇怎麽死的權力都沒有!
    一股強烈的屈辱感衝上頭頂,燒得她眼眶發燙。
    她死死咬住下唇的軟肉,嚐到了一股鐵鏽般的腥甜,才勉強將那股幾乎要衝破理智的憤恨壓了下去。
    不能鬧,更不能頂撞。
    反抗,就是自尋死路。
    “是……”
    小滿聽見自己幹澀到陌生的聲音。
    “奴婢……遵命。”
    “謝大夫人、老夫人信任,奴婢定當……盡心竭力,伺候好大少爺。”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她屈辱地將額頭抵在冰涼堅硬的地磚上,遮住了眼底翻湧的恨意與不甘。
    “很好。”大夫人滿意地點了點頭,“去吧,收拾東西,即刻就去。清玄那裏,耽擱不得。”
    小滿行了禮,木然地退了出來。
    門外的陽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心卻沉進了無邊的冰窟。
    冬春端著一盤新出爐的點心,看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臉上的笑意僵住了,連忙小跑著迎上來。
    “小滿姐姐?你怎麽了?大夫人說什麽了?你這臉色,好差啊……”
    小滿看著冬春那張寫滿關切的臉,喉嚨堵得說不出話。
    她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聲音輕飄飄的。
    “沒什麽……大夫人,讓我去大少爺的祥雲居伺候。”
    “啊?”冬春瞪圓了眼睛,隨即又露出幾分羨慕,“祥雲居?那不是頂好的差事嗎?大少爺雖然清冷了些,可院裏清淨,賞錢也多,不像別的院裏那麽多糟心事……”
    好?
    小滿心裏一片苦澀。
    那是龍潭虎穴!
    是那個白天道貌岸然、夜裏卻化身禽獸的林清玄的老巢!
    伺候他?
    還要負責他的“晨醒睡臥”?
    這簡直是把她架在火上烤,還要逼著她笑臉相迎!
    “是啊……‘挺好’的。”
    小滿喃喃地重複著,眼神空洞地望向祥雲居的方向。
    那座安靜的偏院,此刻在她眼裏,就是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她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自己那間逼仄的小屋,手腳冰涼地收拾那點少得可憐的行李。
    幾件洗得發白的舊衣,一個裝著姨母給的糖蒜的小罐子。
    還有……
    她摸到枕下那枚已經不再發燙,甚至有些冰涼的護身符。
    青雲觀師太的話在耳邊回響。
    ——有些因果,是逃不開的。
    逃不開?
    小滿死死攥緊了那枚符,指節捏得發白。
    她偏要逃!
    就算現在被鎖鏈拴住了,她也要在鎖鏈允許的範圍內,為自己掙出一條活路來!
    屈辱如同毒藤,死死纏繞著她的心髒,勒得她喘不過氣。
    可在這劇痛之下,一股更強韌的,屬於現代社畜在絕境中磨礪出的狠勁,悄然滋生。
    林清玄,大夫人,老夫人……
    你們想拿我當棋子,當玩物,當傳宗接代的工具?
    行。
    我小滿今天認栽!
    但你們最好把我看緊了,別讓我找到一絲一毫的機會……也別讓我這枚棋子,反過來紮穿了你們的手!
    她將最後一件衣服塞進包袱,狠狠打上一個死結。
    再抬起頭時,那雙清澈的杏眼裏,隻剩下冰冷的,帶著幾分自嘲的決絕。
    伺候佛子?
    她對著空蕩蕩的屋子,扯了扯嘴角,一字一頓。
    “行啊。”
    “走著瞧,看誰先玩死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