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孤肯定又錯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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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承乾猛地從坐席上站起來。
    因為起得太猛,右腳踝一陣劇痛,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他死死盯著那名宦官,聲音因為極致的震驚和憤怒而變得有些尖銳。
    “你再說一遍!”
    宦官哆哆嗦嗦地重複了一遍消息。
    “李泰……舉薦崔敦禮……父皇……準了……交中書議處……”
    李承乾一字一頓地重複著,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
    他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眼前陣陣發黑。
    這是什麽意思?
    父皇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太子,舉薦的人,被以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駁回、擱置。
    而李泰,一個親王,竟然可以舉薦人選,還能得到父皇的認可,正式進入朝廷議處的程序?
    父皇知不知道這麽做意味著什麽?
    這等同於當著滿朝文武的麵,扇他這個太子的耳光!
    等同於告訴所有人,魏王的話,比他這個太子的話更有分量!
    等同於將李泰放在了與他這個儲君平起平坐,甚至更受重視的位置上!
    “嗬……嗬嗬……”
    李承乾發出一陣低沉而扭曲的笑聲,充滿了自嘲和絕望。
    “好一個出於公心!好一個為國舉賢!李泰……我的好弟弟……你真是打得好算盤!”
    他仿佛能看到李泰那肥胖的臉上,此刻正洋溢著怎樣得意的笑容。
    仿佛能聽到那些支持魏王的朝臣,在背後怎樣地議論、嘲笑他這個失勢的儲君。
    李承乾猛地一腳踹翻了身旁的燈架,銅製的燈台哐當倒地,燭火瞬間熄滅,滾落一旁。
    “他是要踩著孤的肩膀往上爬!是要將孤徹底踩進泥裏!”
    強烈的憤怒和屈辱感,如同火焰灼燒著他的五髒六腑。
    他感覺胸腔快要炸開,那股無處發泄的暴戾之氣在體內橫衝直撞。
    他想立刻衝去兩儀殿,質問父皇為何如此偏心!
    他想衝到魏王府,將李泰那張虛偽的臉砸個粉碎!
    但他不能。
    他隻能被困在這座華麗的東宮裏,像一個囚徒,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權威被一點點侵蝕,看著自己的地位搖搖欲墜。
    “父皇……您當真……如此厭惡兒臣嗎?”
    一股深切的悲涼,從憤怒的縫隙中滲透出來,讓他幾乎窒息。
    他想起李逸塵的話。
    “殿下要讓他做選擇,而不是您被動地承受所有結果。”
    可如今,父皇的選擇已經如此清晰明了。
    他李承乾,就是那個被放棄、被犧牲的選項嗎?
    不!絕不!
    他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讓他混亂的頭腦稍微清醒了一些。
    還有機會!
    還有那張未打出的王牌!
    東宮一力承擔西州錢糧的底牌!
    隻要他能解決這個最核心的難題,所有今日施加於他的屈辱,所有輕視他、背叛他的人,他都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可是……那該死的“錨定物”到底是什麽?
    李逸塵究竟要如何憑空變出那如山如海的錢糧?
    未知帶來的是更深的焦慮和恐慌。
    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個神秘而智慧的伴讀身上。
    可李逸塵再厲害,難道真能點石成金不成?
    若是他也沒有辦法……那自己豈不是……
    李承乾不敢再想下去。
    他像一頭困獸,在空曠而昏暗的大殿內來回踱步,腳步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沉重和焦躁。
    每一次右腳落地時傳來的刺痛,都在提醒著他身體的殘缺和現實的殘酷,也加劇著他內心的煎熬。
    他現在隻能等。
    等待明日李逸塵入宮伴讀的時刻。
    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如此迫切地需要見到李逸塵,需要聽到他的聲音,需要他那看似總能化腐朽為神奇的謀劃。
    李承乾停下腳步,望向殿外沉沉的夜色,眼中交織著絕望、希望、憤怒和一絲瘋狂的決絕。
    他知道,這是一場豪賭。
    賭贏了,海闊天空;
    賭輸了,萬劫不複。
    而他,已別無選擇。
    翌日。
    殿外傳來內侍小心翼翼的通傳聲。
    “殿下,李伴讀求見。”
    “宣!”李承乾強按下迫不及待的情緒。
    經過一夜的思考,此時李承乾盡量裝作沉穩的狀態。
    昨天的失態不能再重新上演了。
    殿門推開,李逸塵緩步而入,神色依舊是那副令人心安的平靜,仿佛外界滔天的巨浪都與他無關。
    他規規矩矩地行禮。
    “臣,李逸塵,參見殿下。”
    “免了”李承乾幾步上前。
    “逸塵!你之前說的錨定物,究竟是什麽?快告訴孤!如今局勢危殆,青雀步步緊逼,孤不能再等了!必須盡快籌措錢糧,拿下西州,否則……否則孤這東宮,遲早要易主!”
    他目光灼灼,充滿了急切和渴望,仿佛李逸塵口中即將說出的,是能點石成金的仙術。
    然而,李逸塵並未直接回答。
    他看著李承乾,臉上甚至浮現出一絲極淡的、近乎無奈的笑意,輕輕搖了搖頭。
    李承乾一愣,抓著李逸塵胳膊的手不由得鬆了鬆。
    他看著李逸塵那副神情,腦子裏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個念頭,一句他幾乎已經聽習慣了的話——“殿下,您又錯了。”
    是了,自己肯定又錯了。
    每次自己急切地想要一個答案時,李逸塵總會先指出他的錯誤。
    這一次,恐怕也不例外。
    一種混合著挫敗和明悟的情緒湧上心頭,李承乾搶在李逸塵開口前,帶著幾分自嘲和幾分試探。
    “孤……孤知道,孤肯定又錯了,對不對?”
    李逸塵眼中閃過一絲讚許,隨即點了點頭,坦然承認。
    “殿下能自省,便是進步。是的,殿下又錯了。”
    他引著李承乾回到坐席前坐下,不急不緩地說道:“殿下,此刻我們的重心,根本就不在西州黜陟使那個人選之上,更不在於立刻去尋找那錨定物。”
    “不在西州?”
    李承乾有點小懵了,他感覺自己完全跟不上李逸塵的思路。
    “可西州是孤培養勢力、積累實力的關鍵啊!如今被青雀橫插一手,難道我們就此放棄不成?”
    “且此事不成,孤將當眾出醜,臉麵蕩然無存!”
    李逸塵緩緩開口。
    “非是放棄,而是時機未至,且當前有遠比西州更重要、更緊迫的事情需要殿下去做。”
    李逸塵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此事若不做,殿下即便拿到了西州,將來也會處處受製,甚至可能為他人作嫁衣。”
    “何事如此緊要?”李承乾追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