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孤還是有些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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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逸塵反問,嘴角噙著一絲冷冽的笑意。
    “況且他們本人並未直接攻訐太子殿下,隻是在政見上持不同立場。”
    “所以,殿下也不能直接報複他們本人。但是,他們總有在意的東西吧?比如,他們力主或舉薦的某項人事任命,他們推動的某項政策?”
    “人事任命?政策?”李承乾瞳孔微縮。
    “對。”李逸塵語氣篤定。
    “李積不是強調西州需通曉軍務之人嗎?”
    “那他兵部近期若有重要將領的升遷調動,或者有關邊鎮防務的提議,殿下便可格外關注。”
    “在顯德殿聽政時,詳細詢問,甚至提出不同意見,延緩其進程。”
    “長孫司徒不是擔憂李素立才具不足嗎?那他門下省或吏部近期若有過格提拔某位才具平平的官員,殿下同樣可以依據規製,提出質疑,要求嚴格考核。”
    他稍稍前傾身體,壓低聲音。
    “殿下試想,他們在朝堂上駁了您的舉薦,讓您顏麵掃地。轉頭,您就在東宮聽政時,對他們所關切的人事或政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同樣以才具、資曆、是否合乎規製為由,進行嚴格的審查、質疑,甚至駁回。”
    “這,是不是一種對等的報複?”
    李承乾聽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地說道:“這……這能行嗎?為了針鋒相對就駁回他們的提議?舅父和李積他們……”
    “這不是意氣用事!”
    李逸塵打斷他,語氣嚴肅。
    “這關乎殿下的態度和底線!他們在您關切的事情上讓您不痛快,您就在他們關切的事情上讓他們不順利。”
    “這是一種非常清晰、對等的信號。”
    “您不需要對他們本人進行攻擊,您隻需要讓他們推動的事情遇到阻力即可。”
    “這本身就是一種報複,一種政治上的表態,告訴他們,您的意誌不容輕易忽視。”
    他繼續舉例。
    “那些跳得最歡的言官,諸如崔仁師之流。殿下您親自下場去對付他們,確實有失身份。”
    “但是,他們難道就沒有政見上的傾向,沒有試圖推動或阻止過某些事情?”
    “東宮屬官完全可以針對他們過往的奏議,找出其中與現行政策或禮法有所抵牾之處,進行駁斥和彈劾。”
    “這同樣是‘對等’的報複。他們攻訐東宮所薦之人,東宮屬官就駁斥他們所持之論、所推之事。這合情合理,誰也挑不出大的錯處。”
    李承乾怔怔地聽著,腦子飛快地轉動。
    李逸塵描繪的這幅圖景,和他之前想象的腥風血雨的報複完全不同,而是一種……一種在規則框架內,精準而冰冷的反擊。
    “可是……可是他們要是因此更加記恨孤,聯合起來,變本加厲地報複孤,甚至……甚至向父皇上奏,行廢立之事,那該如何是好?”
    李承乾說出了他最大的恐懼。
    “孤……孤承受不起啊!”
    “殿下放心,他們不會。”
    李逸塵的語氣充滿了自信。
    “原因有三。”
    “第一,殿下的報複是對等的,並且局限於規則之內。您沒有逾越儲君的權限,沒有使用非法手段,隻是在行使您聽政議事的權力,對各項政務提出您的看法和質疑。”
    “他們若因為自己推動的事情受阻,就掀桌子要求廢太子,那在陛下和天下人看來,就是心胸狹隘、挾私報複、無視儲君參政之權,道理不在他們那邊。”
    “長孫無忌、房玄齡這等老謀深算之輩,絕不會行此不智之事。”
    “第二,正如臣之前所言,這是一場重複博弈。”
    “殿下此次的報複,是在樹立規則。”
    “隻要殿下堅持‘一報還一報’的原則——他們表達善意,殿下也表達善意。他們進行攻擊,殿下就進行對等反擊——長久下來,這些聰明人自然會明白殿下的底線在哪裏。”
    “他們會知道,什麽可以做,什麽做了必然會引來代價。”
    “明確的規則,對於身處高位的人來說,反而意味著安全。他們知道邊界在哪裏,就不會輕易去觸碰。”
    “第三,殿下無需擔心他們因此離心離德。”
    “真正的忠誠,不是靠一味退讓和討好換來的。”
    “恰恰相反,一個懂得維護自身權威、明確自身底線、並且有能力和決心執行規則的儲君,才會讓那些重臣在權衡利弊後,覺得投資於您,支持您,是更有保障、更符合他們長遠利益的選擇。”
    “一個軟弱可欺、連自身舉薦被否決都無力反應的太子,才真正會讓他們看不起,甚至考慮改換門庭。”
    李逸塵的分析如同抽絲剝繭,將李承乾心中的恐懼和疑慮一層層剝開,露出了底層冰冷的邏輯。
    李承乾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認,李逸塵的話有其道理。
    他回想起朝堂上那些或冷漠或倨傲的眼神,如果他一直忍氣吞聲,那些人隻會更加肆無忌憚。
    而如果他展現出強硬的一麵,亮出自己的獠牙,哪怕這獠牙還不夠鋒利,也足以讓一些人重新掂量。
    “所以……按照你的意思,孤現在應該做的,不是急著去爭奪西州,而是……而是先去給他們使絆子?”
    李承乾的語氣帶著一絲不確定,但眼神已經開始變化。
    “不僅僅是使絆子。”李逸塵補充道。
    “這是一個係統的行動。殿下可以梳理一下,今日在朝堂上反對您最力的幾位重臣,他們近期在推動哪些重要人事或政策。”
    “然後,利用東宮聽政的機會,或者通過詹事府屬官上奏,對這些事項進行嚴格的審查、提出有理有據的質疑,甚至行使您有限的駁議之權。”
    “對於言官,則發動東宮屬官針對其過往言論和政策主張進行對等的駁斥和彈劾。”
    他頓了頓,強調道:“記住,殿下,動作要‘快’,要在他們以為您會忍氣吞聲的時候,突然出手。”
    “反擊要‘準’,抓住他們提議中確存在的疏漏或可爭議之處,讓他們難以反駁。”
    “程度要‘對等’,他們讓您失去多少顏麵,您就讓他們推動的事情遇到多大的阻力,不必過度,但必須讓他們感受到疼痛和您的存在。”
    李承乾深吸了一口氣,感覺一股久違的、帶著刺痛的活力開始在血管裏流動。
    是了,他一直被動挨打,就是因為沒有底線,沒有規則。
    如果他能建立起這套“對等報複”的規則,那麽……
    他看向李逸塵,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有猶豫,有恐懼,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點燃的決意。
    “可是……孤還是有些擔心,萬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