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命朱栢一人一騎入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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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太監的牙齒開始不受控製地打顫,發出“咯咯”的聲響。
    他驚恐地抬起頭,透過幔帳的縫隙,隻看到了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
    那不是人的眼睛。
    那是神佛,是魔鬼。
    一念之間,就要決定自己親生骨肉的生死!
    “聽明白了嗎?”
    朱元璋問。
    “奴……奴婢……遵旨……”
    小太監用盡全身力氣,才從喉嚨裏擠出這幾個字,隨即屁滾尿流地跑了出去。
    他知道,天,要變了。
    金陵城的天,要被血染紅了。
    大殿內,重歸寂靜。
    朱元璋緩緩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殺朱栢,再殺朱棣。
    不,不夠。
    要殺,就殺個幹淨。
    秦王、晉王、楚王、齊王……
    他一個個地在心裏數著自己兒子的名字。
    允炆這孩子,性子軟,壓不住這些如狼似虎的叔叔。
    那就由他這個當爺爺的,來做這個惡人。
    他要用自己兒子們的血,為孫子鋪就一條通往至高無上的、最穩固的王座之路。
    這大明江山,是他朱元劄一刀一槍打下來的。
    他想給誰,就給誰。
    誰敢不服?
    誰敢有二心?
    殺!
    殺到他們服為止!
    殺到這天下,再也沒有反對的聲音!
    他猛地睜開眼,將杯中血紅的酒液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地將酒杯砸在桌上。
    “砰!”
    一聲脆響,驚醒了沉浸在幻想中的朱允炆。
    他茫然地抬頭,看向幔帳之後,隻覺得皇爺爺此刻的氣息,比剛才更加深沉,更加……
    恐怖。
    “允炆。”
    朱元璋的聲音傳來。
    “孫兒在。”
    “你十二叔遠道而來,還給咱帶了這麽一份‘大禮’,咱得好好‘招待’他。”
    “你去,等朱栢進入了應天府,代咱出宮,去他的藩王府邸,告訴他,明晚的壽宴,讓他務必帶著他手下最得力的將領,一同赴宴。”
    “咱要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好好地……誇獎誇獎他!”
    朱允炆的心髒猛地一跳。
    他聽出了皇爺爺話語中那毫不掩飾的殺意。
    “誇獎”二字,說得尤其重。
    他瞬間明白了。
    皇爺爺這是要……
    動手了!
    一場鴻門宴!
    朱允炆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狂喜湧上心頭。
    太好了!
    他正愁怎麽弄到一張完好無損的人皮,皇爺爺就給他創造了機會!
    隻要把十二叔和他的心腹大將騙進宮,到時候甕中捉鱉,想怎麽炮製,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
    剝皮的時候,甚至可以讓他那些忠心耿耿的部下,在一旁好好“欣賞”!
    “孫兒……遵旨!”
    朱允炆強壓著內心的興奮,恭敬地應道,轉身快步走出了大殿。
    他的腳步輕快,甚至帶著雀躍。
    金絲楠木的框架,金絲線的內襯……
    還有那張即將到手的、最完美的原材料。
    他的藝術品,就要完成了。
    距離應天府八百裏外。
    一支大軍安營紮寨,連綿的營帳如臥龍蟄伏,黑色的玄甲在暮色下反射著冰冷的寒光。
    萬馬無聲,士卒肅立。
    肅殺之氣,衝天而起。
    這裏,是湘王朱栢和他麾下最精銳的一萬玄甲軍。
    蔣瓛策馬而來,身後隻跟了寥寥數騎。
    他的腰杆挺得筆直,飛魚服的下擺在風中獵獵作響,不是來宣旨,而是來索命的判官。
    他遠遠望著那座軍容鼎盛的營寨,嘴角噙著一抹冷酷的笑。
    湘王朱栢?
    馬上就是無頭之鬼了。
    聖上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著這位自作聰明的藩王一頭紮進來。
    剝皮填草,懸於王府門前,以儆效尤。
    蔣瓛甚至能想象出朱栢跪地求饒時的醜態。
    他喜歡看這些天潢貴胄們在自己麵前失去所有尊嚴的樣子。
    那種將皇子踩在腳下的快感,比任何美酒婦人都要醉人。
    “來者何人!”
    營門前,兩名持戈甲士厲聲喝道,冰冷的戈尖直指蔣瓛的咽喉。
    蔣瓛勒住馬,居高臨下地瞥了他們一眼,慢條斯理地從懷中掏出自己的令牌。
    “錦衣衛副指揮使,蔣瓛!奉旨前來,宣湘王殿下接旨!”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甲士對視一眼,其中一人立刻轉身入營通報。
    不多時,營門大開。
    一名身披重甲的將領走了出來,對著蔣瓛一抱拳,聲音沉悶如雷。
    “蔣大人,王爺有請。”
    蔣瓛收起令牌,麵無表情地翻身下馬,將馬韁隨手丟給一名親衛,隻身一人,大步流星地向中軍大帳走去。
    他就是要一個人進去。
    他要讓朱栢和他手下這群驕兵悍將看清楚,他蔣瓛,代表的是誰。
    是天!
    是皇帝!
    踏入大帳的瞬間,混雜著皮革、烈酒與鋼鐵味道的濃烈氣息撲麵而來。
    帳內燈火通明。
    主位上,一個身材高大、肩寬背闊的青年將領正低頭擦拭著一柄環首刀,姿態專注而認真。
    他穿著一身玄色勁裝,並未穿戴王服,裸露的小臂上肌肉虯結,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
    聽到腳步聲,他緩緩抬起頭。
    那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劍眉入鬢,鼻梁高挺,一雙眼睛銳利如鷹,顧盼之間,帶著狼的狠厲與審視。
    正是湘王朱栢。
    蔣瓛心中冷笑。
    裝模作樣。
    死到臨頭了,還在擺出一副英雄氣概給誰看?
    他站定在帳中,刻意沒有行禮,隻是從懷中掏出那卷明黃的聖旨,高高舉起。
    “聖旨到!湘王朱栢,接旨!”
    他的聲音尖利而傲慢,回蕩在空曠的大帳裏。
    朱栢沒有動。
    他身邊的幾名將領也沒有動。
    所有人的目光都刮在蔣瓛的臉上。
    大帳內的氣氛,瞬間凝固。
    蔣瓛眉頭一皺。
    好大的膽子!
    竟敢見了聖旨不下跪?
    他正要發作,朱栢卻放下了手中的環首刀,站起身來,慢悠悠地走到他麵前。
    他比蔣瓛要高出大半個頭,投下的陰影幾乎將蔣瓛完全籠罩。
    無形的壓迫感,讓蔣瓛的心跳漏了一拍。
    “念。”
    朱栢隻說了一個字,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
    蔣瓛的臉色有些難看。
    這和他預想的完全不一樣。
    朱栢不該是恐懼,不該是慌亂,至少也該是虛與委蛇嗎?
    怎麽會如此……
    平靜?
    不對,這不是平靜。
    這是暴風雨前的死寂。
    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蔣瓛展開了聖旨,清了清嗓子,用一種詠歎調子,一字一句地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湘王朱栢,忠勇可嘉,特獻祥瑞,朕心甚慰。然沿途勞苦,兵馬隨行,多有不便。著令湘王朱栢,將大軍暫駐城外,隻身一人一騎,入應天府覲見。朕已備下禦宴,為你接風洗塵……欽此!”
    念完最後一個字,蔣瓛得意地抬起頭,準備欣賞朱栢那張瞬間變得煞白的臉。
    他已經看到,這個不可一世的王爺,渾身癱軟,跪倒在地的狼狽模樣。
    然而,他失望了。
    朱栢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沒有震驚,沒有恐懼,甚至沒有憤怒。
    他就那麽靜靜地看著蔣瓛,眼神深邃,讓蔣瓛看不出任何情緒。
    死的寂靜,在大帳內蔓延。
    蔣瓛的心開始往下沉。
    這讓他感到一陣屈辱和……
    恐懼。
    就在他快要撐不住的時候,朱栢忽然笑了。
    “哈……”
    一聲低沉的輕笑,從他的喉嚨裏發出。
    緊接著,笑聲越來越大。
    “哈哈……哈哈哈哈!”
    朱栢仰天大笑,笑聲豪邁而張狂,震得整個大帳嗡嗡作響。
    他笑得前仰後合,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聽到了這個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話。
    蔣瓛懵了。
    他身後的幾名將領也懵了。
    他們完全不明白,這道催命符一樣的聖旨,到底有什麽好笑的?
    “王爺……”
    蔣瓛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聲音有些發幹。
    笑聲戛然而止。
    朱栢猛地低下頭,一雙鷹目死死地盯住蔣瓛,眼神中的嘲弄和冰冷的殺意,幾乎化為實質。
    “讓孤一人一騎入應天!”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驚雷。
    “他朱元璋是老糊塗了,還是在白日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