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好大侄,能否借你一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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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外,秋風蕭瑟。
連綿的營帳如同灰色的波濤,從長江岸邊一直鋪展到紫金山腳下,無邊無際。
七路藩王的大軍,終於在此匯聚。
旌旗如林,刀槍如麥。
數十萬兵馬卷起的煙塵,將半個天空都染成了昏黃。
那股肅殺之氣,混雜著戰馬的嘶鳴和甲胄的摩擦聲,一頭匍匐在地的巨獸,對著金陵城發出沉悶的低吼。
朱棡勒馬立於一座高坡上,冷眼望著這片壯觀卻又令人心悸的景象。
他身邊的秦王朱樉,那張暴躁的臉已經擰成了一團。
“媽的,老四這是要幹什麽?他把我們都叫來,是要搞個閱兵不成?”
朱樉唾了一口,滿嘴的草屑。
朱棡沒有作聲。
他的目光越過下方那些雜亂的營地——楚王朱楨的、齊王朱榑的、代王朱桂的……
那些藩王的兵馬,雖然人數眾多,但軍容散漫,更臨時拚湊起來的烏合之眾。
而最遠處,靠近長江的那一片營盤,卻截然不同。
營寨規整,壕溝深掘,一杆杆黑底金龍的“燕”字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透著百戰雄師的精悍與冷酷。
那就是朱棣的燕山精銳。
僅僅是遠遠看著,朱棡就感到無形的壓力。
就像一群野狗,突然發現自己身邊臥著一頭真正的猛虎。
“三哥,你說句話啊!”
朱樉見他不理,愈發煩躁,“咱們就這麽幹等著?等老四發號施令?憑什麽!”
“不然呢?”
朱棡終於開口,聲音幹澀,“你去跟老四說,這盟主你來當?”
朱樉的脖子一梗,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卻一個字也憋不出來。
他敢嗎?
他不敢。
他的秦王衛,在燕山鐵騎麵前,恐怕一個衝鋒都撐不住。
就在這時,遠方傳來一陣沉雄的號角聲。
隻見燕王大營的中軍帳方向,一隊鐵甲騎兵如黑色的潮水般湧出,簇擁著數人,徑直朝著他們這邊的臨時帥帳而來。
為首一人,身披玄色山文甲,外罩赤紅團龍披風,麵容冷峻,不怒自威。
正是燕王,朱棣。
他身後跟著一名身披黑色僧袍,麵容枯槁的和尚,眼神卻銳利如鷹。
妖僧,道衍。
朱棡的心猛地一沉。
朱棣來了。
他不是派人來“請”,而是自己親自來了。
這不是商議,這是通牒。
“走吧,二哥。”
朱棡調轉馬頭,聲音裏聽不出喜怒,“四弟已經等不及了。”
朱樉狠狠地用馬鞭抽了一下空氣,發出一聲脆響,最終還是罵罵咧咧地跟了上去。……
中軍大帳內,氣氛壓抑得凝固了。
七位藩王,大明朝最尊貴的龍子龍孫們,此刻分坐兩旁,卻無人言語。
除了朱棣。
他安坐於主位之上,身後的道衍和尚垂手侍立,如同一尊沒有生命的石像。
朱棣的手指,在麵前的案幾上輕輕敲擊著,篤,篤,篤。
每一下,都敲在眾人的心坎上。
晉王朱棡麵沉如水,秦王朱樉坐立不安,楚王朱楨眼觀鼻鼻觀心,齊王朱榑則是一臉的惶恐……
每個人的表情,都是一出精彩的默劇。
“各位皇兄、皇弟。”
朱棣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金陵城就在眼前,逆賊朱栢,就在城中。父皇與皇太孫,生死未卜。”
他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眾人。
“我等興勤王之師,為的便是匡扶社稷,清君側,討國賊。”
他說得冠冕堂皇,字字鏗鏘。
可帳中的藩王們聽在耳裏,卻隻覺得諷刺。
清君側?
朱栢已經把“君”給端了,他們現在對著一座空蕩蕩的金陵城,清誰的側?
討國賊?
朱栢是國賊,那他們算什麽?
一群被朱棣當槍使的傻子?
“四弟說得對!”
終究是脾氣最爆的朱樉忍不住,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可現在的情況是,老十二那狗東西占了金陵!父皇在他手上!咱們要是攻城,萬一傷了父皇,這罪名誰來擔?”
“沒錯,”
代王朱桂也跟著附和,他向來膽小,此刻更是怕得要死,“這……這可是謀逆大罪啊!”
朱棣的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他看著朱樉,就像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二哥稍安勿躁。”
“正因父皇身陷賊手,我等才更要同心戮力,方能早日救出父皇。”
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變得淩厲。
“但數十萬大軍,七路兵馬,若無統一號令,便是一盤散沙!臨陣之時,調度不一,各自為戰,非但救不出父皇,反而會讓我等盡數陷於此地,為天下人恥笑!”
這番話,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在所有人的頭上。
是啊,打仗不是兒戲。
他們各自為政慣了,手下的兵也隻認自己的王爺。
真要打起來,誰聽誰的?
讓朱樉去指揮朱棡的兵?
還是讓朱棡去命令朱棣的燕山精銳?
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大帳內,死的寂靜。
每個藩王都在心裏盤算著。
他們清楚,朱棣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更加憋屈。
因為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選出一個盟主。
而放眼這帳中,誰有資格,又有實力,坐上那個位置?
答案不言而喻。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無意地,都瞥向了主位上的朱棣。
朱棣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站起身,走到大帳中央懸掛的地圖前。
那是一副巨大的金陵城防圖。
“諸位請看。”
他的手指點在地圖上。
“朱栢兵馬雖精,但人數不過十萬。我七路大軍,合兵五十萬眾,五倍於敵!”
“然金陵城高池深,強攻,則傷亡慘重,遷延日久,恐生內變。且城中父皇安危,亦是首要考量。”
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帶著一種天然的信服力,他天生就該是指揮千軍萬馬的統帥。
“故而,為今之計,當以圍困為主,攻心為上。”
“其一,立即昭告天下,曆數朱栢十大罪狀,斥其為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此為占據大義!”
“其二,將金陵四麵圍死,斷其糧草,絕其外援!同時遣使入城,曉以利害,動搖其軍心!”
“其三,挑選精銳,日夜於城下叫陣挑戰,疲敝其士氣!待其軍心動搖,士氣衰竭,便是我等一舉破城,救出父皇之時!”
一套組合拳下來,有理有據,條理分明。
帳中的藩王們,即便是朱棡這樣自視甚高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朱棣的方略,確實是眼下最穩妥、最有效的辦法。
可承認他的才能,比承認他的實力,更讓人難受。
這等於是在告訴自己,你不僅打不過他,連腦子也不如他。
“四弟……所言極是。”
楚王朱楨率先表態,他一向與世無爭,隻想安穩地當個太平王爺,“為今之計,我等理應同舟共濟,一切……一切便由四弟定奪吧。”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
齊王朱榑、代王朱桂等人,如同被抽了骨頭的軟體動物,紛紛點頭附和。
“臣弟附議。”
“全憑燕王殿下做主。”
轉眼間,壓力全部來到了朱棡和朱樉這邊。
朱樉的臉漲成了豬肝色,胸口劇烈起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他想反駁,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到任何反駁的理由。
朱棣的目光,最後落在了朱棡的身上。
那目光平靜無波,卻帶著千鈞之重。
朱棡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又幹又澀。
他知道,從他踏入這個帳篷的那一刻起,結局就已經注定。
反抗?
拿什麽反抗?
用他那點可憐的自尊心嗎?
他緩緩地站起身,每一個動作都顯得無比僵硬。
他朝著朱棣,深深地,深深地躬下了他高貴的頭顱。
“三哥,何須行此大禮。”
朱棣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語氣溫和,真的是一個恭謙的弟弟。
可那手上的力道,卻如鐵鉗,讓朱棡無法直起身。
朱棡能感覺到,朱棣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你,隻能服從。
“四弟雄才大略,臣兄……心服口服。”
朱棡從牙縫裏擠出這句話,他感覺自己的臉頰滾燙,被人狠狠地扇了無數個耳光。
“今後,我晉王府上下,皆聽燕王號令!”
說完這句話,他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頹然坐下。
朱樉看著朱棡的樣子,最後的血性也消失了。
他頹然地垂下頭,甕聲甕氣地說道:“俺……俺也聽四哥的。”
至此,大局已定。
朱棣的嘴角,勾起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隨即又恢複了冷峻。
“好!”
他轉身,聲音傳遍大帳。
“既然諸位皇兄皇弟如此信賴,本王便當仁不讓!”
“傳我將令!”
“即刻起草檄文,昭告天下!奉天靖難,討伐逆賊朱栢!”
“尊本王為諸軍盟主,總領七路兵馬,一切軍令,概由本王發出!有違令者,不論親疏,軍法從事!”
最後四個字,他說的斬釘截鐵,殺氣四溢。
大帳之內,一片肅然。
是日,金陵城外,數十萬大軍陣前。
一份由當世大儒執筆的檄文,被用洪亮的聲音,傳遍四野。
文中曆數朱栢“不忠不孝、犯上作亂、囚禁君父、荼毒百姓”
等十大罪狀,將其釘在了亂臣賊子的恥辱柱上。
檄文最後,高聲宣布——“今,燕、秦、晉、楚、齊、代、岷七王,會師於金陵城下,共推燕王朱棣為盟主,統帥大軍,上應天意,下順民心,誓殺此賊,以清寰宇!”
“萬勝!萬勝!萬勝!”
燕山軍的士卒率先振臂高呼,聲浪如同海嘯。
緊接著,其他各路藩王的兵馬,也被這股氣勢感染,跟著山呼海嘯起來。
一時間,“討伐朱栢,燕王萬勝”
的呼喊聲,驚天動地,直衝雲霄,連金陵城高大的城牆都在微微顫抖。
朱棣立馬於陣前,身後的“燕”字大旗迎風招展,宛如天神。
而在他身後,朱棡、朱樉等六位藩王,麵色各異地坐在馬上。
他們是這幅宏大畫卷的一部分,卻六尊格格不入的雕像,臉上寫滿了屈辱、不甘和深深的無力。
他們贏了名分,卻輸掉了自己。
從此以後,他們不再是與朱棣平起平坐的藩王,而是他麾下的將領。
這場名為“勤王”的盛宴,他們終究還是成了陪客。
而真正的主角,隻有一人。
奉天殿內,死的寂靜。
文武百官一尊尊泥塑的雕像,僵立在原地,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驚擾了那高踞於龍椅之上的魔神。
“報——”一聲淒厲的長音劃破了凝固的空氣,由遠及近,帶著血與火的氣息。
一名身披殘破甲胄的斥候,連滾帶爬地衝進大殿,他的臉上滿是塵土和幹涸的血跡,聲音因極度的疲憊和恐懼而嘶啞。
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沉重的頭盔磕在冰冷堅硬的金磚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啟稟……啟稟陛下……”
斥候大口喘著粗氣,下一秒就要昏厥過去,“金陵城外……城外……”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龍椅上,身著璀璨金甲的朱栢,緩緩抬起手。
他手中握著的,並非代表皇權的玉璽,而是一柄通體血紅的長劍。
劍身上,古樸的龍紋在殿內燭火的映照下,在活過來,猙獰地扭動著。
斬龍劍。
他旁若無人,用一塊雪白的絲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劍鋒,動作輕柔,在撫摸情人的肌膚。
絲帕劃過劍刃,發出“沙沙”的輕響,在這空曠的大殿裏,顯得格外刺耳。
那斥候終於緩過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七路藩王!燕、秦、晉、楚、齊、代、岷七路藩王,已會師於金陵城外!大軍……大軍數十萬,軍威赫赫,聲勢浩大!”
“諸王共推……共推燕王朱棣為盟主,誓師靖難,討伐……討伐……”
斥候的聲音越來越小,他不敢抬頭,更不敢說出最後那個名字。
奉天殿內,死寂被打破了。
那群剛才還如同待宰羔羊的文武百官,瞬間被注入了強心針。
他們原本蒼白如紙的臉上,迅速泛起了血色。
一些人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原本畏縮的眼神裏,重新燃起了名為“底氣”的火苗。
竊竊私語聲如同春日解凍的溪流,開始在大殿的各個角落裏湧動。
“燕王來了!”
“七路藩"王啊!那可是大明朝的半壁江山!”“太好了!天不亡我大明!陛下有救了!”
這股突如其來的希望,像瘟疫一樣迅速蔓延,最後匯聚到了大殿中央,那兩個最需要它的人身上。
“好!好啊!”
朱元璋原本枯槁的身軀猛地一震,他那雙渾濁的老眼裏,迸發出驚人的光亮。
他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剛才還風中殘燭,此刻卻回光返照,重新找回了昔日洪武大帝的威嚴。
他伸出一根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指,直指龍椅上的朱栢。
“逆子!你聽見了嗎!”
朱元璋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裏回蕩,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咱的兒子們都來了!他們帶著大軍來保衛咱,來保衛大明的江山社稷!”
“咱命令你,立刻放下兵器,率領你的叛軍滾出金陵!滾回你的湘地去!否則,休怪咱不念父子之情!”
老皇帝的聲音裏充滿了久違的底氣,城外那數十萬大軍,已經是他手中的利劍,隨時可以斬下朱栢的頭顱。
一直躲在朱元璋身後的朱允炆,此刻也探出了腦袋。
他的臉上,恐懼與狂喜交織,形成一種極為扭曲的表情。
前一刻,他還在朱栢的威壓下瑟瑟發抖,覺得末日降臨;這一刻,援軍的到來讓他瞬間忘卻了所有的恐懼,隻剩下劫後餘生的快意和對朱栢的刻骨仇恨。
他像一條找到了主人的惡犬,壯著膽子衝著朱栢狂吠。
“十二叔!你聽見皇爺爺的話了沒有!”
朱允炆的聲音尖利刺耳,充滿了小人得誌的猖狂。
“你現在若是乖乖束手就擒,跪地求饒,看在同是朱家血脈的份上,皇爺爺或許還能發發慈悲,留你一個全屍!”
他向前一步,臉上的表情愈發猙獰,已經看到了朱栢跪在他腳下痛哭流涕的場景。
“你若是還敢執迷不悟,等我四叔的大軍攻破城池,你就是想死都難了!”
“到時候,朕……朕一定會上奏皇爺爺,將你千刀萬剮,淩遲處死!讓你死於非命!讓你知道什麽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惡毒的詛咒從他那張曾經被文官們盛讚為“仁厚”的嘴裏噴湧而出,不帶絲毫的掩飾。
整個奉天殿,都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轉折而變得嘈雜、沸騰。
希望的火焰在每個人心中燃燒,勝利已經唾手可得。
然而,這一切的喧囂,都與龍椅上的那個人無關。
朱栢甚至沒有抬一下眼皮。
他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專注地,近乎虔誠地擦拭著手中的斬龍劍。
雪白的絲帕,一遍又一遍,從劍柄撫到劍尖。
“沙……沙……沙……”
那輕微而富有節奏的摩擦聲,一條冰冷的毒蛇,悄無聲息地爬進了每個人的耳朵裏,鑽進他們的心髒。
殿內鼎沸的人聲,不知不覺地小了下去。
朱元璋的怒吼,朱允炆的叫囂,都投入深海的石子,沒有激起波瀾。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那個一身金甲的身影上。
他明明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說。
可那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力,卻重新籠罩了整個大殿。
方才剛剛燃起的希望之火,在這片死寂的沉默中,開始劇烈地搖曳,隨時都會熄滅。
終於。
朱栢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他將那柄血紅的斬龍劍橫置於膝上,抬起頭。
“嗬……”
這聲笑,在這死寂的大殿裏,宛如一根冰冷的針,狠狠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他終於抬起了頭。
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平靜地掃過下麵那一張張或憤怒、或狂喜、或幸災樂禍的臉。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朱允炆那張扭曲的臉上,眼神裏沒有憤怒,沒有恐懼,隻有一種……一種看穿了所有把戲的淡漠,和毫不掩飾的憐憫。
就神祇,在俯視著一隻自以為是的螻蟻,在他麵前徒勞地揮舞著自己脆弱的觸角。
“說完了?”
朱栢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奉天殿的每一個角落。
“就這?”
他的目光,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沒有憤怒,沒有驚慌,甚至沒有一毫的情緒波動。
他首先看向跪在地上的斥候,嘴角微微挑起一個幾乎無法察白的弧度。
“七路藩王?推舉燕王為盟主?”
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倒是比我想的,還要快一些。”
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在評論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然後,他那淡漠的目光,緩緩地,落在了朱元璋和朱允炆的身上。
那眼神,就神祇在俯視著兩隻上躥下跳的螻蟻。
“退兵?束手就擒?”
朱栢輕輕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很低,在空曠的大殿中回響,卻讓所有人的後背都竄起寒意。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
隻是緩緩地,將那塊擦拭過斬龍劍的,雪白的絲帕,輕輕丟在了腳下的金磚上。
絲帕落地,悄無聲息。
但在朱元璋和朱允炆的眼中,那動作卻重逾千鈞。
那是何等的蔑視!
何等的狂妄!
在說,你們的希望,你們的救兵,你們所謂的數十萬大軍,在他眼裏,不過就是這塊可以隨意丟棄的,擦拭兵刃的髒布而已!
剛剛升騰起來的勇氣和底氣,在這一瞬間,被徹底擊得粉碎。
朱允炆臉上的獰笑僵住了,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重新躲回了朱元璋的身後,那張因興奮而漲紅的臉,再次變得煞白。
朱元璋更是氣得渾身發抖,他指著朱栢,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奉天殿內,再次陷入了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死寂。
隻有那柄橫在朱栢膝上的斬龍劍,在燭火下閃爍著妖異的紅光,在渴望著,飲下更多皇族的鮮血。
朱栢站起身,一聲令下:“十大將軍上殿!朕要好好會一會四哥。”
“父皇,好大侄,你們還在朕的手裏。你們現在開始威脅朕了?還有你們,滿朝文武,朕的大旗,還需要祭旗!”
一時間。
朱元璋和朱允炆,神情大變!
“好大侄,能否借你一物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