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豺狼虎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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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燕王大營中那壓抑到極致後爆發的狂熱不同,十幾裏外的秦王朱樉中軍大帳內,卻是另一番光景。
    帳內燈火通明,溫暖如春。
    上好的銀霜炭在巨大的鎏金獸首銅爐裏燒得通紅,沒有一絲煙氣,隻散發著令人醺然的暖意。
    地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
    幾名藩王歪歪斜斜地坐著,身前的矮幾上,美酒佳肴已經撤下,換上了滾燙的香茶。
    為首的,正是秦王朱樉。
    他不像其他兄弟那樣正襟危坐,而是將一條腿大咧咧地踩在胡床上,手裏把玩著一隻光潤的白玉酒杯,臉上帶著三分醉意,七分嘲弄。
    “嗬,老四這次可是把臉都丟到姥姥家了。”
    朱樉咂了咂嘴,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聲音裏滿是幸災樂禍,“幾萬燕山精銳,吹得跟天兵天將似的,結果呢?被楚逆那小子一通屁揍,連褲子都快跑丟了!”
    坐在他下首的晉王朱棡,聞言眉頭微微一蹙。
    他素來注重儀態,最瞧不上朱樉這副粗鄙模樣。
    “二哥,話不能這麽說。四哥畢竟是為勤王大業……他也是一時不慎,中了楚逆的奸計。”
    朱棡端起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語氣聽起來像是在為朱棣辯解,眼神卻飄忽不定。
    “屁的勤王大業!”
    朱樉把酒杯重重往案上一頓,發出“砰”的一聲悶響,嚇得旁邊的代王朱桂一個哆嗦。
    “他朱棣那點花花腸子,瞞得過別人,還能瞞得過咱們兄弟?他就是想搶頭功!想踩著咱們的腦袋,在老爺子麵前掙個大臉!”
    朱樉環視一圈,目光如刀,從幾個兄弟臉上刮過:“今天咱們要是出手了,贏了,功勞是他朱棣的,咱們頂多喝口湯。輸了,咱們跟他一塊兒完蛋!憑什麽?”
    “老子就不出手!老子就看著!看著他朱棣怎麽被朱栢那小子打成一條死狗!”
    他這番話說得又糙又直,卻道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大帳內一片沉默。
    是啊,憑什麽?
    他們這些藩王,哪個不是天潢貴胄,哪個不是手握重兵的一方霸主?
    憑什麽要給你朱棣當墊腳石?
    你朱棣兵強馬壯,野心勃勃,誰不知道?
    讓你得了勢,將來還有我們這些兄弟的好果子吃?
    今天眼睜睜看著燕軍被楚軍痛擊,他們非但沒有半點同仇敵忔,反而心底深處都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快意。
    “咳……”
    還是晉王朱棡打破了沉默,他放下茶盞,神色凝重了幾分,“二哥,痛快是痛快了。可你想過沒有,老四那個人……睚眥必報。咱們今天坐視不理,他會善罷甘休?”
    這話一出,帳內的空氣瞬間冷了幾個度。
    是啊,朱棣。
    那個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燕王,那個對自己人比對敵人還狠的屠夫。
    他今天吃了這麽大的虧,以他的性子,怎麽可能咽得下這口氣?
    “善罷甘休?”
    朱樉突然笑了,笑得無比猙獰,“他當然不會!他現在就是一頭被逼到牆角的瘋狗,逮誰咬誰!”
    他站起身,在大帳中央來回踱步,厚重的地毯吸收了他沉重的腳步聲。
    “你們以為他接下來會幹什麽?舔舐傷口,回北平去?”
    “錯!”
    朱樉猛地轉身,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虛點著,“他會殺人!”
    “他會殺了咱們!殺了咱們所有礙事的兄弟!”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冰錐,狠狠刺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然後,他會吞了咱們的兵馬,搶了咱們的糧草軍械,合兵一處,少說也有幾十萬大軍!到時候,他根本不會再管金陵那邊的爛攤子!”
    朱樉走到巨大的軍事地圖前,粗壯的手指在地圖上狠狠一劃,正好劃在黃河的位置。
    “他會一路北上,以黃河為界,在北邊自立為王!”
    “到時候,天下就是他和楚逆朱栢兩個人的!咱們呢?”
    他回過頭,冷笑著問:“咱們,就成了給他墊背的幾堆枯骨!”
    嘶——帳內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幾個藩王臉色煞白,他們雖然也隱隱有此猜測,但誰也沒有朱樉說得這麽透徹,這麽赤裸裸。
    一個瘦削的藩王,遼王朱植,顫聲問道:“二哥……那,那我們該如何是好?要不……我們連夜拔營,先退回封地?”
    “退?”
    朱樉嗤笑一聲,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傻子,“往哪兒退?咱們幾十萬大軍,人吃馬嚼,輜重如山,能跑得過他燕山衛的騎兵?不等你跑出一百裏,就得被他追上來,一個個宰了!”
    “那……那怎麽辦啊?”
    代王朱桂已經慌了,額頭上全是冷汗。
    朱樉沒有立刻回答,他重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端起茶壺,給自己斟了滿滿一杯茶,慢悠悠地喝著。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仿佛他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咕咚。”
    朱樉喝完茶,長長舒了一口氣,臉上又恢複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
    “他朱棣想殺咱們,吞咱們的兵。”
    “咱們……就不會殺他,吞他的兵嗎?”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眾人腦海中炸響!
    晉王朱棡的瞳孔猛地一縮:“二哥,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簡單。”
    朱樉咧開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像一頭準備擇人而噬的猛獸。
    “他朱棣不是喜歡夜襲嗎?老子就在這兒,等著他來襲!”
    他拍了拍手。
    “嘩啦啦——”一陣輕微的甲葉摩擦聲響起。
    大帳四周那些看似用來裝飾的巨大屏風後麵,那些懸掛著華美壁毯的帳壁後麵,甚至在他們頭頂的帳篷頂棚暗處,瞬間閃現出無數道冰冷的寒光!
    一排排身披重甲、手持強弩的甲士,如鬼魅般從陰影中顯現出來。
    他們目光森然,手中的弩箭早已上弦,黑洞洞的箭頭,無聲地對準了大帳的入口。
    在幾位藩王的身後,也悄無聲息地站出了數十名手持環首刀的彪悍武士,他們身上的殺氣,幾乎凝成了實質,讓帳內的溫度再次驟降。
    這哪裏是什麽中軍大帳,這分明就是一個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幾個藩王看得目瞪口呆,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他們這才明白,原來朱樉早就料到了一切,並且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這個看似粗魯莽撞的二哥,心思之縝密,手段之狠辣,簡直令人不寒而栗!
    “二哥……你……你這是……”
    朱棡的聲音都有些發幹。
    “怎麽?三弟,怕了?”
    朱樉斜睨著他,嘴角掛著一絲嘲諷,“咱們這位四弟,心黑手狠,不給他來點更黑更狠的,他能服氣?”
    “他朱棣要是今晚不來,算他命大。他要是敢派兵來,老子就讓他這三千精銳,連人帶馬,都變成肉泥!”
    朱樉站起身,走到帳門口,一把掀開厚重的簾子。
    冰冷的夜風灌了進來,吹得他衣袍獵獵作響。
    他望著遠處燕王大營那星星點點的火光,眼神中充滿了貪婪與暴戾。
    “等滅了他這支援軍,咱們就說,是楚逆朱栢的奸細作亂,燕王遇刺,我等為給燕王報仇,不得已才接管了燕山兵馬!”
    “到時候,他朱棣辛辛苦苦拉扯起來的家底,就全都是咱們的了!”
    “哈哈……哈哈哈哈!”
    朱樉仰天大笑起來,笑聲在寂靜的夜空下傳出很遠,充滿了無盡的野心和殘忍。
    帳內,剩下的幾位藩王麵麵相覷,從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同樣的震撼、恐懼,以及……
    一絲被點燃的,瘋狂的貪欲。
    是啊。
    既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憑什麽死的是我?
    夜,更深了。
    殺機,也更濃了。
    金陵,奉天殿。
    殿內死一般寂靜。
    沉重的殿門早已被楚軍從外麵封死,隻留下一道道狹長的縫隙,透進幾縷慘淡的天光,將殿內巨大的盤龍金柱映照得明暗不定,仿佛一條條擇人而噬的巨蟒。
    香爐裏的龍涎香早已熄滅,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著血腥、汗水和恐懼的酸腐氣味。
    滿朝文武,數百名曾經在大明朝堂上呼風喚雨的公卿大臣,此刻卻像一群被趕進屠宰場的牲畜,瑟瑟發抖地跪在冰冷的金磚地麵上,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他們的官帽歪斜,朝服褶皺,一張張臉上寫滿了絕望和驚恐。
    而在他們前方,那九十九級漢白玉台階之上,原本屬於大明皇帝的龍椅上,赫然坐著一個身影。
    朱栢。
    他依舊穿著那身在城頭浴血奮戰時所穿的黃金鎖子甲,甲葉上還殘留著尚未幹涸的暗紅色血跡,星星點點,如同在黃金上點綴了無數顆猙獰的紅寶石。
    他沒有戴頭盔,一頭墨發隨意披散,幾縷被血汗浸濕的發絲貼在英挺的臉頰上,更添了幾分狂野不羈的煞氣。
    他就那麽隨意地靠在龍椅寬大的椅背上,一條腿微微屈起,踩在龍椅的扶手上,金色的戰靴踏著那象征九五至尊的龍頭雕刻。
    他的姿勢囂張到了極點,仿佛坐的不是什麽神聖不可侵犯的寶座,而是一個鄉下土財主家的太師椅。
    “哢噠。”
    一聲輕響。
    是朱栢活動了一下手指,指節上的金屬護甲與龍椅的純金扶手碰撞,發出的聲音。
    這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奉天殿裏,卻如同驚雷一般,讓跪在下麵的數百名官員齊齊一顫,好幾個膽小的,褲襠裏直接傳來一陣溫熱的騷動,惡臭瞬間彌漫開來。
    朱栢的目光,卻根本沒有在這些螻蟻身上停留。
    他的視線,越過戰戰兢兢的百官,落在了台階之下,那兩個同樣跪著,卻顯得格外刺眼的身影上。
    朱元璋,朱允炆。
    老皇帝身上的龍袍已經被扯得破破爛爛,頭上的翼善冠也不知所蹤,花白的頭發淩亂不堪,像一頭被拔了牙、折了爪的年邁雄獅。
    他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極度的憤怒和屈辱。
    那雙曾經睥睨天下、令無數人膽寒的眼睛,此刻布滿了血絲,死死地瞪著龍椅上的兒子。
    而他身邊的朱允炆,則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這位曾經的大明皇太孫,現在的“建文皇帝”,早已涕淚橫流,癱軟在地,像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
    他甚至不敢抬頭看朱栢一眼,隻是將臉死死地埋在地上,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口中發出嗚嗚咽咽、毫無意義的悲鳴。
    “父皇,好大侄,”
    朱栢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感,清晰地傳到大殿的每一個角落,“勤王大軍被我擊潰了,你們的夢,碎了!”
    他說話的語氣,就像在陳述一件再也平常不過的事情,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
    可這平淡的話語,落在朱元璋和朱允炆的耳朵裏,卻比最惡毒的詛咒還要殘忍。
    “逆……逆子!”
    朱元璋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掙紮著,似乎想從地上爬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
    那聲音嘶啞、幹澀,充滿了無能的狂怒。
    “逆子?”
    朱栢笑了,他低下頭,饒有興致地看著自己的父皇,就像在看一個耍脾氣的小孩子,“父皇,您現在還有資格說這兩個字嗎?”
    他緩緩站起身。
    “嘩啦啦——”一身沉重的金甲發出懾人的聲響。
    他一步一步,從九十九級台階上走了下來。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髒上。
    殿內的官員們把頭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腦袋鑽進地磚裏去。
    朱栢走到朱元璋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當初,您為了您的好聖孫,將我等兄弟視為豬狗,隨意欺淩,任意宰割。”
    “蜀王被逼自焚,屍骨無存。”
    “蜀王妃和孩子們,被這個廢物,”
    朱栢用腳尖,不輕不重地踢了一下旁邊仍在抽泣的朱允炆,“活活吊死在午門之上!”
    “那個時候,您想過我們是您的兒子嗎?”
    “現在,我隻是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您卻罵我是逆子?”
    朱栢的語氣依然平淡,但話語裏的冰冷,卻讓整個奉天殿的溫度都仿佛下降了十幾度。
    他伸出手,用戴著金屬護指的手,粗暴地捏住了朱元璋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頭,與自己對視。
    “老頭子,你好好看看。”
    “坐在那上麵的,到底是誰的兒子?”
    朱元璋渾濁的老眼中,倒映出朱栢那張與自己年輕時有七八分相似,卻更加冷酷、更加桀驁的臉。
    他的嘴唇哆嗦著,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啊,那也是他的兒子。
    一個被他親手逼上絕路,如今又親手回來複仇的兒子!
    無盡的悔恨、憤怒、不甘,像毒蛇一樣啃噬著他的五髒六腑。
    他感覺眼前一陣陣發黑,胸口悶得幾乎要炸開。
    “噗——”一口鮮血,猛地從朱元璋口中噴出,濺了朱栢一身。
    那溫熱的、帶著腥甜味的液體,灑在冰冷的黃金甲上,顯得格外刺目。
    朱栢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鬆開手,任由朱元璋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倒在地,劇烈地咳嗽著。
    他嫌惡地看了一眼自己甲胄上的血跡,然後將目光轉向了另一邊,那個從頭到尾都像死狗一樣的朱允炆。
    “還有你。”
    朱栢的聲音冷得像冰。
    朱允炆渾身一僵,哭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劇烈的顫抖。
    “皇……皇叔……饒命……饒命啊……”
    他終於抬起頭,那張曾經被方孝孺等人吹捧為“有堯舜之風”的臉上,此刻掛滿了鼻涕和淚水,醜陋得令人作嘔,“侄兒錯了……侄兒真的錯了……求皇叔看在……看在血脈的份上,饒侄兒一命……”
    “血脈?”
    朱栢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他蹲下身,與朱允炆平視,“你下令吊死蜀王妃和孩子們的時候,怎麽沒想過血脈?”
    “你坐在金陵城裏,看著四哥、二哥、三哥他們為了你這個廢物拚死拚活,最後還想著讓他們狗咬狗,兩敗俱傷的時候,怎麽沒想過血脈?”
    “朱允炆啊朱允炆,”
    朱栢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慘白的臉頰,那動作,像是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寵物,可說出的話,卻比刀子還鋒利,“你和你那個好老師方孝孺一樣,都是嘴上仁義道德,骨子裏男盜女娼的偽君子。”
    “不……不是的……都是他們……都是齊泰和黃子澄他們逼我的!皇叔,都是他們的錯!”
    朱允炆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瘋狂地甩鍋,“是他們蠱惑我削藩的!也是他們建議嚴懲蜀王府的!與我無關……真的與我無關啊!”
    “哦?”
    朱栢挑了挑眉,“這麽說,你就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白癡皇帝咯?”
    “是是是!侄兒就是個白癡!侄兒蠢!侄兒笨!求皇叔放過侄兒吧!”
    朱允"炆毫不猶豫地承認了,為了活命,他什麽都顧不上了。“嗬。”
    朱栢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嗤笑。
    他站起身,不再看這個連骨頭都軟掉的廢物。
    他緩緩轉身,重新走上那九十九級台階。
    他的腳步沉穩而有力。
    大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跟隨著他的身影。
    他再次坐回了龍椅,這一次,他坐得筆直,雙手按在扶手上,那睥睨天下的姿態,仿佛他生來就該坐在這個位置上。
    他的目光,第一次,掃過底下跪著的文武百官。
    那目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冰冷、鋒銳,讓每一個與他對視的人,都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刺穿。
    “諸位愛卿,”
    朱栢的聲音,再次在殿內響起,隻是這一次,帶上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從今天起,這大明的天下,換主人了。”
    “你們,有意見嗎?”
    鴉雀無聲。
    整個奉天殿,落針可聞。
    所有官員都把頭埋在地上,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意見?
    誰敢有意見?
    誰的意見,能硬得過城外那數十萬楚軍的刀槍?
    “看來,大家都沒意見。”
    朱栢滿意地點點頭。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緩緩移動,像是在挑選著什麽。
    最後,他的視線停在了跪在最前麵的一個老臣身上。
    吏部尚書,張顯。
    一個以剛正不阿、直言敢諫著稱的老頑固。
    “張尚書。”
    朱栢淡淡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張顯的身體猛地一僵,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顫巍巍地抬起頭,蒼老的聲音帶著一絲決絕:“老臣……有本奏。”
    “說。”
    朱栢言簡意賅。
    “楚王殿下,”
    張顯深吸一口氣,似乎用盡了畢生的勇氣,“您……您起兵入京,是為清君側,誅奸佞。如今奸佞已除,太上皇與陛下也已認錯。還請殿下……還請殿下效仿周公輔成王,退回藩地,則……則社稷幸甚,天下幸甚!”
    他說完這番話,仿佛被抽幹了所有力氣,整個人都癱軟了下去。
    殿內,無數官員在心中為他捏了一把冷汗,同時又暗暗佩服他的膽識。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龍椅上那位新主人的雷霆之怒。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朱栢沒有發怒。
    他甚至笑了。
    “周公輔成王?”
    他玩味地重複著這句話,“張尚書,你是在跟本王講故事嗎?”
    他身體微微前傾,盯著張顯,一字一句地問道:“本王問你,我那慘死的兄長和他的妻兒,誰來還給本王?”
    “這……”
    張顯語塞。
    “本王再問你,我楚軍數萬將士流的血,誰來償還?”
    “這……”
    張顯的臉色變得煞白。
    “本王最後問你,”
    朱栢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我朱栢,憑什麽要退?”
    “我憑本事打下的江山,憑什麽要拱手讓給一個廢物?”
    “就憑你那幾句狗屁不通的‘社稷幸甚’?”
    朱栢猛地一拍龍椅扶手!
    “砰!”
    一聲巨響,震得所有人魂飛魄散!
    “來人!”
    “在!”
    殿外,兩名身披黑色重甲,臉上戴著惡鬼麵具的甲士大步走了進來,單膝跪地,聲如洪鍾。
    “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