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他有張良計,我們也有過橋梯
字數:7781 加入書籤
馬大祥眼珠子一轉,還是他率先表態,賠笑道:
“署長說的是,五成不多,應該的!我僅代表個人,全力支持署長的決定!”
他一表態,其他人互相對視一眼,也立馬跟著應和,原本的訴苦聲瞬間全變成了連連應承。
沒辦法,不同意不行啊,同意了,他們還能喝點湯、吃點邊角料。
不同意?
家破人亡指日可待!
他們還能怎麽選?
他們又能怎麽選?
見他們如此識時務,曹魏達這才露出點笑意,指了指財務室的方向:
“明天讓賬房把錢送過去,別讓我派人上門催。”
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往後好好做生意,我的人不會隨便找你們麻煩,但若是敢耍花樣,後果想來你們不願意看到。”
老板們唯唯諾諾連聲答應,見他們都老實了,曹魏達滿意的揮手讓他們滾蛋。
走在回去的街上,陽光晃的人眼暈,卻沒人敢抱怨一句。
打發走了眾老板後,小耳朵收回盯著那些老板看的目光,小聲道:“曹大哥,我看他們可不像是乖乖屈服的樣子,說不定背後會搞小動作。”
鄭朝陽點頭說:“小耳朵說的沒錯,我也這麽覺得,尤其裏麵那個王大發王老板,我可是知道他的,那可是個腦子活泛的主,剛剛一直老神在在的,什麽話都沒說,但我敢確定,他不是個容易被嚇住的主。”
“我當然知道,這幫家夥要是因為一番話就乖乖把錢交了才有鬼了。”曹魏達手指夾著煙,起身來到窗戶邊上站著。
陽光灑在署長製服上的金色紐扣上,發出一陣陣金燦燦的光芒。
“不過沒事,我不怕他們搞小動作,就怕他們不搞!”
曹魏達的臉上帶著笑,眼睛微微眯起,親眼目送那些老板走出了區署大門,這才緩緩繼續道:
“派人盯著他們,別打草驚蛇了,先讓他們鬧騰鬧騰,看看他們想要搞什麽小動作。”
“隻有他們鬧騰起來了,我們才能順理成章的湊熱鬧不是?”
“哦對了,下午那些老板來的時候,小耳朵你主持一下,還按照在警署時候的那套來就成。”
“那些願意‘配合’的,你不用留意,那些不願意‘配合’的,到時候把名單交給我。”
另一邊。
一眾老板遠離區署後,找了個地方圍坐在一起,誰都在,卻唯獨不見馬大祥。
對於這個‘出頭鳥’,這個‘叛徒’,他們很是統一的決定將其隔離在外。
又是一番吞雲吐霧,因為房間沒有明窗,不大的房間裏很快變得如同仙境。
這時,其中一個老板踹了踹牆角的磚頭,將煙蒂扔在地上,低聲罵道:“這哪是要份子錢,這是搶錢!!”
另一個老板歎了口氣,折扇無力的搖著:“那能怎麽辦呢,在人家的地盤上,我們就是砧板上的肉!”
“不聽話?人家大可以把咱們連根拔起囫圇吃了,再讓別人來幹。”
其餘老板無言,因為他們知道這話說的沒錯。
人家手裏有權有人有槍,他們拿什麽反抗?
靠背後的人?
得了吧,在日本人的地盤上,又不損害他們的利益,他們誰願意炸刺?
最終苦的,隻有他們這些底層辦事的,幹著最辛苦最肮髒的活,拿著最少的酬勞。
關鍵你還不能不幹,你不幹,隻能等死,無數的人排隊等著幹呢!
可縱使如此,就這麽被硬生生挖去五成利潤,無異於在割他們的肉!
他們心裏又怎能甘心?!
“王老板,咱們這些人裏,你的腦子最靈活,你給想個辦法吧。”
被喊做王老板的王大發摸索著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那扳指碧綠,在燈光下極其漂亮,一看就是個好物件:
“劉老板說笑了,我哪稱得上什麽腦子最靈活”
話還沒說完,就被另一個老板打斷了,焦躁急切道:“哎呀,王老板,你就別謙虛了,都火燒眉毛的時候了,你難不成還藏著掖著不成?!”
“咱們這些人現在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五成利潤啊!把這些利潤交了,我們這些人還吃什麽肉、喝什麽湯啊,喝西北風得了!”
這話得到了一眾老板的支持,一個個將目光釘在王大發的臉上。
平日裏都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下子讓他們吃糠咽菜,他們自然心有不甘。
有句話怎麽說來著,由儉入奢易,但由奢入儉難!
隻要利潤足夠大,別說死了,即便是絞刑,也有無數人趨之若鶩!
見王大發老神在在的,他們立馬就意識到,王大發肯定已經有主意了,隻是想要藏著掖著。
這怎麽能行呢!
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自己等人吃糠咽菜,就你王大發吃香的喝辣的吃獨食?
怎麽可能!
要王大發真敢這麽幹,絕對有無數人會主動將他拉下水!
王大發自己也知道這點,不患寡而患不均,他要是真敢自己一個人偷偷的撈錢,但凡被這些人裏的誰知道了,絕逼百分百把他給舉報了!
活了這麽多年,當了這麽多年的老板,他太知道人性了。
所以,他從一開始本來也沒想藏私,不過是想裝一下罷了。
若是他自己主動說出來的辦法,誰還會承他的情呢?
見效果已經達到,氣氛也差不多了,他緩緩開口道:
“曹魏達那小子終歸是年輕,卻不知道他有張良計,我們也有過橋梯。”
“咱們讓人在後門開個暗角,掛塊‘茶水房’之類的牌子,熟人從那裏進,抽頭明著降一半,暗地裏每把牌抽兩成‘喜錢’,裏外裏就差不了多少了。”
劉老板眼睛一亮,煙卷都顧不得抽了,忙不迭誇讚道:“還是王老板有主意,這腦子就不是咱們能比的!”
“如此一來,賭坊的利潤明麵上瞬間下降一半,可實際上卻並不減少,給的利潤卻少的太多!”
如果曹魏達在這裏聽到這話,指定嗤笑一聲,這特麽不就是陰陽合同的翻版嗎,在現代社會,這樣的事情聽的太多了,真以為老子是啥也不懂的毛頭小子呢?
賭坊的人高興了,煙檔的人卻急了:“王老板,那煙土呢,您有什麽好辦法?署長可是說了,不讓摻私貨!”
“傻老弟,”王老板嗤笑一聲,往他手裏塞了個油紙包:
“這是張家口那邊弄來的料子,比官煙勁兒足了三倍,你把官煙搓成煙泡,底下埋半顆這個,抽的人隻當是官煙品質好了,誰能察覺?”
所謂的官煙,就是從小日子手裏拿的煙土,都是有數的。
雖然拿價貴,但勝在安全,小日子根本不會管,甚至暗地裏支持你多賣。
外來的煙土也就是私貨,根本不允許進來,一旦查獲,那可就是大罪。
不過,現在連錢都快賺不著了,罪不罪的,還重要嗎?
馬克思的資本論裏有句話: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大膽起來。
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潤,他就保證到處被使用。
如果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潤,他就活躍起來。
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他就鋌而走險。
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潤,他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
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他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著絞刑的危險。
煙檔老板捏著油紙包,指尖傳來的硬實感讓他鬆了口氣,可隨即又皺起眉:“那憲兵隊要是查呢?上回永定門的事.”
“查?”王老板冷笑,從懷裏摸出一張煙票,“看見沒,政府禁煙總局的煙票,我托人弄了二十張。”
“真查到了就亮這個,說是官署特批的療病煙,再塞倆錢,保準沒事。”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對了,別賣給藥罐子,專找那些跑車的、做黑市生意的,他們手裏有錢,也不在乎多花倆子兒買勁兒大的。”
“還有,署長要的孝敬,咱們別單獨送,湊齊了讓人轉交。”
眾人大喜:“王老板考慮的周到!”
“.”
下午,不少的煙檔後麵悄然開了間小門。
兩天之後。
“曹大哥,果然不出所料,這幫人還真是不老實,悄悄搞起了明一套暗一套的把戲。”署長辦公室裏,小耳朵麵帶冷笑,這幫人自以為自己多聰明,竟然還想玩這套!
可他們卻不知道,曹大哥早就防備著他們搞小動作呢!
在他們一起出去後沒有各自散去,而是又找了個地方聚一聚的時候,就已經秘密盯著了。
“我們的人已經摸過了,也大致了解了他們的操作。”
“南大街的聚財坊後牆開了道板門,推開是夾道,裏頭藏著三間雅座,煙燈亮的跟鬼火似的,炕上橫的全是熟客,銅煙鏟還在煙盤裏冒熱氣呢。”
“還有同和煙館,窗戶底下開了個暗格,熟客遞塊雕花木牌就給藥,掌櫃的老婆蹲在裏頭,連臉都不露。”
曹魏達喉間發出哼笑,指尖一頓,說道:“去,把聚財坊的財老板和那些開了暗門的,一個個都給我分批次‘請’來。”
既然獵物已經動彈了,他這個獵物自然也該活動活動了。
財老三進門時懷裏還揣著個禮盒準備孝敬,可在見著桌上擺著的從暗門搜出的翡翠煙嘴,臉瞬間白了。
曹魏達沒看他,自顧自的摩挲著煙嘴:“知道宋委員長當年怎麽禁煙的嗎?天橋底下槍決的煙鬼,骨頭都能堆成山。”
他抬眼時,目光淩冽的讓財老三感到刺痛,
“我不要你的煙嘴,也不要你哭喪著臉裝孫子,機會給過你們,但既然你們懷裏規矩,那就得按照我的規矩來。”
財老三嚇的麵無人色,‘噗通’一聲跪下,額頭抵著磚地哭嚎:“署長開恩,都是王大發王老板出的主意,我是一直敬重署長您的.”
“行了,我已經說了,別給我這兒裝什麽孫子哭喪!”曹魏達‘砰’的一聲拍案而起,麵無表情的盯著他,一字一句道:
“打今兒起,你那暗門後頭那些熟客,得比前門的多交兩成!”
“還有,送兩個你手底下作惡多端的,手上沾了血案的‘自己人’來署裏接受正義的審判!”
“若是少交了一個字兒,或者少了一個人來接受審判,那老子就把你拉來頂上!”
“署長饒命.”
不等他討價還價,曹魏達就冷冷打斷道:“這是命令,不是跟你商量!”
“當然,你也可以試試不配合,看我敢不敢把你抓來署裏,看我敢不敢把你的家給抄了,看你後麵的人敢不敢跟我呲牙!”
財老三嚇的哆哆嗦嗦的應著,這位署長背後站著的可是日本人,小道消息已經傳出來,在北平呼風喚雨、囂張跋扈的郭大帥之所以這些天突然反複銷聲匿跡一般低調起來,以及關外橫行鄉裏的胡子劉長江,就是被這位爺給弄了的!
郭大帥何許人也?
那可是跟王會長和市長都關係莫逆的存在!
劉長江更是傳言跟保安旅有來往。
這般的人物,人家還不是說弄了就弄了?
他算個屁啊!
此時的財老三分外後悔,恨不能給自己幾巴掌。
都說財經動人心,自己這是被眼前的利益給蒙蔽了雙眼了!
如今的形式,傻子都看得出來,他們所有的小動作都在人家的眼皮子裏動彈呢。
可一無所知的他們,卻還自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能夠瞞天過海.
“早知道這樣,我又何必掙紮?!”
“本來還能吃點殘羹剩飯的,如今看來,不把自己一家老小搭進去,就已經阿彌陀佛了”
哎,怎麽辦呢?
交吧!
不管是人還是錢,隻要是這位爺開口的,一一應下!
見他識趣,曹魏達冷哼了聲,揮手道:“你可以滾了,記住,交上來的人,你要是敢跟我糊弄,你知道後果的!”
“知道,知道”財老三哆哆嗦嗦的倒退著出去,在來到門邊的時候,一個不注意‘咣當’一聲撞在門框上。
即便疼的眼角狂跳,卻不敢喊出一聲來,甚至連眼睛都不敢看曹魏達一眼。
“哼,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吧嗒’一聲點上煙抽了一口,拿起筆在案上的一張寫了好些鋪子名字裏找到‘聚財坊’三個字,在旁邊畫了個圈,
“朝陽,該叫下一位老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