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漕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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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嘯正因那偷襲而怒火中燒,聽得姑姑此言,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他虎目圓睜,緊盯著那再次撲來的漢子。
    “左肩沉三分,勁走中府。”沈青崖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漢子右拳剛出,聞言心頭一凜,下意識想變招,林嘯卻已依言將棍頭猛地往下一壓,直戳對方左肩。
    那漢子匆忙間左臂格擋,力道未盡,被棍頭點中中府穴,整條胳膊瞬間一麻。
    “哎喲!”漢子痛呼一聲,攻勢一滯。
    林嘯一擊得手,心頭大喜,正要乘勝追擊,沈青崖的聲音又至:“莫追,退半步,棍掃下盤,攻他承山。”
    林嘯腦子一懵,“承山”在哪兒?
    他依言後退,手中棍子卻習慣性地往上撩去,差點打到對方下巴。
    那漢子嚇得一縮頭,林嘯自己也因用力過猛,下盤不穩,一個踉蹌,差點把自己帶倒,引得圍觀人群一陣哄笑。
    那粗黃臉漢子見狀,以為林嘯隻是僥幸,怒喝一聲,雙拳一錯,使出看家本領“雙峰貫耳”,直取林嘯太陽穴,勢道猛惡。
    沈青崖:“……”
    這小子叫林憨憨也不冤枉。
    她聲音透著一絲無奈:“他中路已空,不會捅他膻中嗎?”
    林嘯聽得“膻中”二字,這個他知道!就在胸口!
    眼見對方雙拳襲來,他不及細想,也忘了躲閃,竟是不管不顧,最近吃的還不錯,傷口在姑姑的治療下也完全康複,感覺身上的力氣又回來了。
    他將全身力氣灌於棍端,如同蠻牛頂角,直挺挺地一棍朝對方胸口正中捅去。
    那漢子雙拳尚未觸及林嘯,便覺胸口如遭重錘,“嘭”的一聲悶響,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湧來,他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倒飛出去一丈多遠,重重摔在地上,蜷縮如蝦米,麵色煞白,隻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全場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簡單粗暴的一擊震懾住了。
    粗黃臉臉色瞬間由黃轉青,再由青轉白。
    他看得分明,那釣魚佬寥寥數語,竟將己方兄弟的招式破綻、後續變化算得清清楚楚!
    這眼力,這見識,絕非尋常!
    粗黃臉厲聲喝道:“抄家夥!給我並肩上,先拿下那多嘴的!”
    目光已死死鎖定了沈青崖。幾名漢子鏘啷抽出鐵刀,短斧,寒光閃閃,分出兩人直撲林嘯,另外三人則呈品字形,小心翼翼地逼向一直安坐的沈青崖。
    林嘯見狀大急,想要回援,卻被兩人纏住,他棍法散亂,全靠力氣硬抗,一時左支右絀。
    麵對逼來的三人,沈青崖終於放下了手中魚線,帷帽微抬,似是在“打量”著他們。
    “漕幫的威風,”她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刺骨的涼意,“就是三個拿刀的,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釣魚人?”
    粗黃臉被她目光一掃,心底寒氣直冒,強自鎮定道:“廢話少說!識相的就……”
    “你,”沈青崖的“目光”落在他左側那方臉的漢子身上,“氣海穴昨夜受寒,運轉不暢,強行發力,半招之內必岔氣。”
    那方臉漢子聞言,臉色猛地一變,他昨夜確實貪涼受了風寒,小腹一直隱隱作痛。
    “你,”她又“看”向右側持短斧者,“右足舊傷未愈,踏‘坎’位時會有半分凝滯。”
    持斧漢子腳步下意識一頓,麵露驚駭,他半月前與人爭鬥傷了右腳踝,此事極為隱秘。
    “至於你,”最後,她“看”回粗黃臉,“練的是‘斷浪刀’吧?可惜心法不全,每到‘回瀾’一式,膻中必有刺痛,對不對?”
    粗黃臉如遭雷擊,蹬蹬蹬連退三步,指著沈青崖,嘴唇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是他最大的秘密,連幫主都不知道!這女人是人是鬼?
    沈青崖輕輕拂了拂衣袖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語氣帶著一絲厭倦:“還要我繼續說下去,把你們那點老底都抖落幹淨嗎?”
    三名漢子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
    對方連他們功法隱患、暗傷舊疾都一清二楚,這還怎麽打?
    粗黃臉臉色變幻數次,最終化作一片灰敗。
    他死死盯著沈青崖,仿佛要將這帷帽身影刻入骨髓,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我們……走!”
    他再不敢撂下半句狠話,帶著手下,攙起那倒地不起的同伴,如同喪家之犬,倉皇擠入人群,瞬間消失不見。
    林嘯看著他們狼狽的背影,長長舒了口氣,這才感到後背已被冷汗浸濕。
    他走到沈青崖身邊,又是敬佩又是後怕:“姑姑,您真是太厲害了!幾句話就把他們嚇跑了!”
    沈青崖卻已重新趴回馬背,有氣無力地揮揮手:“少拍馬屁。收拾東西,找個地方祭五髒廟。”
    林嘯連忙應是,手腳麻利地將地上散落的銅錢撿起,又去解灰影的韁繩。
    就在這人群漸散的當口,不遠處,一艘雅致的畫舫靜靜泊在岸邊。
    舫上軒窗半開,一位身著月白杭羅長衫的公子正憑窗而坐,手執一盞越窯青瓷茶盞,姿態閑雅。
    他看似在欣賞江景,眼角的餘光卻將方才碼頭那場不大不小的風波盡收眼底。
    當沈青崖以石子解圍,寥寥數語便點出漕幫眾人武學缺陷時,他執盞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深邃的目光穿越喧囂,在沈青崖那青衣帷帽身影上,停留意味深長的一瞬。
    隨即,他唇角揚起一絲極淡的弧度,仿佛看到了什麽極有趣的事物,低頭輕呷了一口清茶,再無多餘動作,唯有江風拂動他額前的幾縷碎發。
    話說林嘯這邊,才擺脫糾纏,跑到沈青崖身邊,又是興奮又是後怕:“姑姑!您真是太神了!您怎麽知道他們……”
    沈青崖敲了他一笛子,道:“收拾東西,找地方吃飯。”
    她微微喘息,方才一番看似輕鬆的“指點”和“拆解”,實則耗費了她大量心神去觀察,計算,牽動了本就蠢蠢欲動的寒毒。
    林嘯毫無察覺,隻“誒”了聲,連忙低頭收拾。
    旁邊一個看熱鬧的老腳夫這時湊了過來,心有餘悸地低聲道:“小兄弟,你們可惹上大麻煩了,那粗黃臉是分舵主趙擎的心腹,最是記仇,他們現在正和官府的周堰使忙著石塘堰的工程,勢大著呢,你們千萬小心啊!”
    “石塘堰?”林嘯一邊撿銅錢,一邊茫然。
    老腳夫歎了口氣:“唉,說是修堰,可苦了下遊的村子嘍,水都快被他們截光了,秧苗都要幹死了……”
    趴在馬背上微微喘息的沈青崖,帷帽下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起來,看來,惹麻煩了。
    兩人牽著灰影,在碼頭附近尋了家麵攤。
    跑堂的很快端上兩碗熱氣騰騰的“雪菜黃魚麵”。
    湯色奶白,黃魚煎得恰到好處,邊緣微焦,雪菜切得細碎,鹹香撲鼻,引得饑腸轆轆的林嘯食指大動,也顧不上燙,拿起筷子就要大快朵頤。
    沈青崖卻沒有立刻動筷。她隔著灰紗,望著碗中那尾形態完整的黃魚,氤氳的熱氣穿透了紗幔,勾起了些許陳年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