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臥雲寺的鍾聲:方丈的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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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吳越澤召集眾人在戒律院開審,事關臥雲寺的清譽與多條人命,現場除了嫌疑人慧遠,隻有吳越澤、雷斌、戒律院四大護法長老和慧覺、弘忍、崔一渡、江斯南以及周倜之。
吳越澤冷著臉掃視全場,然後看向慧遠,沉聲說道:“方丈,臥雲寺先有陳聰明、王善兩名香客被砸死,後有靈光被害,你難辭其咎,更難脫嫌疑,還有什麽要解釋的?
慧遠睜開眼,語氣平靜:“生死輪回,皆有定數。待新方丈到來後,我願以命化解這場冤孽。”
“什麽冤孽,莫非你有難處?說出來,倘若你是無辜的,朝廷自然還你公道。”吳越澤蹲在慧遠麵前,態度誠懇。
慧遠輕歎一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吳越澤眉頭緊鎖看著慧遠,沉默片刻,說道:“你一說話我就來氣,算了,還是我幫你說吧。”
眾人屏息凝神,目光聚焦於吳越澤。
吳越澤說道:“陳聰明得了重病,他腹部很硬,是裏麵長了肉瘤,隻有不到半年的陽壽。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在這裏買一塊墓地安葬自己,好讓後代福澤綿長。但他未能如願,隻好整日偷偷摸摸挖墓穴躺屍,滿足那點可憐的願望。
“他死的那日,麵帶微笑,很明顯是得到了滿足,因為有高僧承諾給他一塊隱蔽的墓地,就是那日埋翡翠的地方。他把隨身信物和生辰八字、祭文一起埋,等同於立碑為證,魂有所歸。”
眾人想起陳聰明多日來神經兮兮的舉止,皆點頭認可。
吳越澤拿起那份祭文,說道:“這祭文的落款時間是乙未年,也就是五十年後,陳聰明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為何祭文卻寫未來幾十年以後的時間?”
眾人不語,心中疑惑更甚。
“那是他根本不想死,因為他找到了治病的神藥,就是我們發現他吞進嘴裏的觀音土。有人告訴他,在他房中的地底下有沾染了佛法的觀音土,吃了能治病活命。於是,他先把祭文等物品埋了,然後挖掘地下的觀音土。他想兩全其美,不僅要活命,還要保證五十年後自己死了,無論葬身何處,魂魄都會回到那塊墓地裏。所以,他把房中地基挖開找觀音土,最終導致房子垮塌,把自己砸死。”
大護法慧岸長老說道:“吳大人的意思是,陳聰明是自取滅亡?”
吳越澤搖頭:“陳聰明的執念害了他,但是真正導致他死亡的,是榫卯。”
“榫卯?”慧岸不解。
吳越澤說道:“陳聰明所住廂房屋頂的榫卯被人動了手腳,導致結構鬆動。所以當地基鬆動,牆體開始傾斜的時候,一排屋頂的橫梁瞬間崩塌,砸向陳聰明,也把住在隔壁的王善砸死了。”
眾人聽聞,訝異不已。
“臥雲寺雖然外觀陳舊,大門等重要地方連油漆都不刷,但是每一處殿堂禪房的設計卻極其牢固,榫卯結構更是巧妙,即使遇到地震,木質牆體整體傾斜,也足以支撐房子不垮。由此可見,榫卯被損壞並非偶然,而是有人蓄意為之。”
慧岸長老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如此說來,是有人要殺陳聰明。大人可知幕後黑手是誰?”
“二十年前,臥雲寺進行了翻修是吧?”吳越澤問。
“正是。”慧岸說道。
“翻修期間,誰負責榫卯結構的設計與施工?”吳越澤一語中的,直指關鍵。
慧岸望著低頭不語的慧遠,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慧岸說道:“慧遠,你可有話要說?”
慧遠抬起頭,眼眸如深潭,他緩緩開口:“阿彌陀佛,種如是因,收如是果,老衲當年的所為,未曾料想此舉竟成殺機。”
慧遠站了起來,用力一掙,身上的鐵鏈瞬間崩斷。眾人一驚,不約而同後退幾步。慧遠平靜地掃視了一圈:“眾人莫驚,我佛慈悲,我不會傷及無辜。”
一群侍衛衝了進來圍著慧遠,吳越澤臉色難看,揮揮手:“都出去吧,方丈是得道高僧,他寧可自焚,又怎會逃呢?”
再說,他就算真的要逃,你們打得過嗎?
侍衛們謹慎退到殿外。
慧遠又朝周倜之望去,溫和地說道:“倜之,我從來沒有盡到過做父親的責任,我還害死了你母親,對不起。”
慧遠的話,如同深水裏扔進了火雷,瞬間激起千層浪,把在場的人震得瞠目結舌。
周倜之雙眼通紅,嘴唇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殿上鴉雀無聲,眾人目光齊聚慧遠與周倜之。
慧遠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的俗名不是何蕭,而是齊肅,是營造大師齊方隆的曾孫,齊家世代研習鑄造工藝,家傳有《齊工開物》。”
慧遠頓了頓,語氣愈發沉重:“二十五年前,我遇到了一生中最愛的人,我的妻子周小璿。但她卻是一個神秘組織的諜者,家父不允許這樣來路不明的女子進門,我悖逆了父親,和她離家結為夫妻。幾個月後,周小璿不見蹤影,《齊工開物》不翼而飛。父親知道後氣急攻心,撒手人寰。
“之後五年裏,我四處尋找周小璿,後來我在一處偏僻的山村找到了她,是她偷了《齊工開物》,我知道她騙了我,一怒之下打傷了她,拿回《齊工開物》離開了那個村子。
“我漫無目的四處遊走,心若死灰,後來遇見臥雲寺招募工匠,我便來到了這裏參與改建廟宇,辛慈方丈對我關懷有加,在他的開導下,我剃度出了家。
“二十年後,當周倜之到這裏拜佛,我從他頭上的九連環釵子知道了他是我和周小璿的孩子,那金釵,還是我親手給她打造的。後來,周倜之告訴我他和他母親的事,我才知道當年誤會了周小璿。
“她其實從嫁我以後就脫離了那個神秘組織,那些人不僅要《齊工開物》,還要殺我一家。周小璿為了救我,故意偷走寶典,迷惑敵人,讓我離家尋人避禍。當時情況緊急,我們始終沒有聯係到對方。幾年後我找到她的時候,她知道我不肯原諒她,沒有再做解釋,甚至沒來得及告訴我,我們的兒子已經五歲了,我就轉身而去。
“周小璿被我打傷後,又遇到組織追殺,她帶著孩子艱難逃亡,最終因傷勢過重離世。孩子被周小璿的胞弟收養長大,我佛慈悲,我和倜之終於重逢。我自知沒有顏麵讓倜之承認我這個父親,我愧對妻兒,我願以命贖罪。”
慧遠的聲音漸漸低沉,似乎將所有的力氣都耗盡在這段懺悔之中,他雙手合十,深深地向周倜之鞠了一躬。周倜之緊握雙拳,淚水奪眶而出。
殿內氣氛沉重得令人窒息,在場的人皆搖頭歎息。
江斯南按捺不住情緒:“方丈,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你,要怪,就怪那個什麽組織,你們一家人隻是誤會,這話說清楚了,就沒什麽大不了的。”
“江施主,誤會雖解,但罪孽已深。這段往事成了又一個禍端,牽連無辜,我必須承擔後果。”
“什麽禍端,這裏的命案跟你們父子有什麽關係,莫非你真的殺人了?”江斯南急切問道。
“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吳越澤說道:“方丈,如果我猜得不錯,陳聰明知道了你和周倜之的關係,他向你勒索,你就把那塊墓地給了他。”
慧遠不語。
慧岸問:“吳大人,那房梁的榫卯是何人所為?”
吳越澤嘴角勾了起來:“是智光和尚幹的。”
“啊?”眾人又是一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