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欲望產生而沒有滿足後，滋生的就是惡意。
    在看到中年男人臉上的笑容後，江毅對這句話的理解，更加深刻了。
    與此同時，江毅心裏的某條底線也悄然移動了。
    車窗完全搖下，原本還有些緊張的中年人看到緊張青澀的江毅之後，他似乎是掌握了某種主動權，或者說，某種淩駕於他人之上的，生殺大權！
    中年人那總是瑟縮畏懼的眼睛頭一次毫不畏懼地居高臨下看向他人，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
    “小兄弟，俺說，俺的車需要油。”
    若是在剛才，或許江毅還會裝作真誠地說，自己的車子是電車，沒有油。
    但現在，江毅不打算這樣了。
    因為即使是這樣，也無濟於事。
    貪念一起，難以落下！
    就算自己的車沒有油，這中年人估計也會要走自己的電池！就算要走了電池，說不定下一步，就是自己的衣服，總之，無濟於事，無窮無盡！
    而想要製止這一切的做法，隻有一個！
    ……
    中年人話音落下，江毅茫然開口道，“油？”
    “對，油！”中年人笑了，露出一口黃牙，“把你車子的油給我！”
    他已經不想演了；
    反正這小子也無法反抗。
    “！那怎麽行？”
    江毅喊道，然而，回應他的是重卡野獸一般的嗡鳴聲。
    中年男人直接撕破臉皮道：“小子，你想和重卡碰一下？”
    “你！！！”
    江毅的臉似乎都因為氣憤而漲紅了，但究竟是因為什麽紅，隻有江毅自己知道了。
    他現在隻知道，自己的心跳和腎上腺素，前所未有地激烈。
    “少廢話！”
    中年人的神情愈發輕鬆，還用手掏了掏耳朵，學著他之前看到過的那些開著豪車的老板們的姿態，一隻手搭在車窗邊，一隻手轉動著方向盤。
    搭在窗邊的那隻手朝江毅招了招，像是在逗一隻小狗。
    “把油遞上來！”
    “……”
    江毅眼眶有些發紅，幾秒後，才緊咬後槽牙，道：
    “我沒有裝油的桶……”
    “這都沒有？果然，廢物大學生！果然，求生，還是要靠真本事！死讀書有什麽用！？”
    說著，中年人搖了搖頭，愈發顯得輕鬆。
    “停車！”
    中年人一邊吼道，讓江毅停車，一邊從副駕駛座翻出了一個油桶，劈頭蓋臉地朝江毅腦門砸了過去。
    江毅任由這東西砸到自己的頭上，一副完全不敢躲的樣子。
    見狀，中年人的表情更加不屑了。
    “裝油，然後把油桶舉上來！不要耍什麽小心思，不過俺諒你也不敢！”
    江毅麵露畏懼地點了點頭。
    將油桶拿在手上，江毅轉過身，從駕駛座下麵的“油箱”，實際上是電池的位置，假裝裝油。
    在心裏默數了六十個數之後，江毅道，“……好了。”
    “嗯。”
    中年人從鼻腔擠出了嗯，轉頭，伸手。
    視線轉動的瞬間，中年人看到一道烏光直奔著自己的雙眼而來！
    那一點點烏光，在自己的視線中不斷集聚，又不斷分散，最後，直到感覺到自己的大腦被什麽東西穿了過去，滯澀的，冰冷的，東西！
    再然後，中年人嘴巴張開，卻發不出一點聲音，那插入自己腦子的東西轉動了一下，視線急劇旋轉，中央，光幕跳躍：
    【您已被玩家[憂鬱小薯條]擊殺，求生之路，至此終結。】
    【請安眠。】
    中年人的瞳孔猛地收縮——
    [憂鬱小薯條]！
    首殺玩家！
    三天內，唯一一個載具升級到二級的全服公告玩家！
    怎麽會是他！
    怎麽可能是他？！
    然而，他已經沒有機會再思考了。
    ……
    哧的一聲，江毅將鋼叉從那人軟倒的身體，準確來說，是被刺穿並攪動的頭顱上，抽了出來。
    鮮血，腦漿，不明的紅色、褐色液體噴濺而出，灑在了重卡的邊框，地麵，以及下方江毅的臉上和身上。
    江毅急劇跳動的心髒似乎停止了一秒，然後，腸胃蠕動——
    “YUe——”
    江毅直接身體從駕駛座軟了下來，跪倒在路邊開始嘔吐。
    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將鋼叉鬆手。
    潛意識中，他隻能握緊這個，隻有這個才能再給他一點支撐的力量。
    江毅嘔了幾聲，可惜除了一點腹水之外，什麽都沒有。
    他也沒吃什麽東西。
    剛才那一瞬間，眼眶破裂，眼球炸開，攪動的筋肉，一幕幕不斷地在江毅腦子裏回放，江毅又幹嘔了很久，直到聲音都嘶啞後，才稍微緩了一下。
    一鋼叉過去，穿腦而過，自己就這麽殺了一個人。
    江毅神情有些猙獰，一瞬間，他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在載具的十米範圍內，凝視著身後，如同黑色雲龍一般的黑霧時的感受。
    所有的惡意都在不斷地匯聚，直到，自己也變成了惡意的一部分！
    ——當你在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你。
    江毅瞳孔不斷收縮，這是極端驚懼的表現。
    遊戲不是小說；
    自己也不是主角與人生贏家。
    自己在三天前，也不過是一個牢記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大學生，雖然已經遭遇了生活的毒打，但江毅始終也沒有忘記做人的底線。
    然而，現在，這個底線模糊了。
    即使他知道，這是必然的過程。
    ……
    “嘔”
    江毅最後幹嘔了一聲，靠著叉車慢慢平穩了下來。
    江毅的視線緩緩凝聚，光幕的中央出現了一行信息：
    【您已擊殺玩家[天道酬勤]】
    【請注意：載具具有唯一性，玩家載具不可繼承；背包為係統內置物品欄，擊殺玩家後，背包將會隨綁定身份一同消失。
    公路求生遊戲的核心玩法在於求生與行駛，沿途的“風景”雖然不錯，但不要沉迷哦~】
    看著遊戲提示，江毅再次確認，自己真的殺人了。
    深吸了一口氣，江毅從原地慢慢站起身來。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鋼叉，鋼叉上麵還有鮮紅的痕跡。
    江毅身體有些僵硬，將鋼叉放在了駕駛座上，江毅抬頭看向了旁邊的藍色重卡。
    他幾乎是全靠身體反應的，先跳上叉車的駕駛座，然後踩著重卡的輪子，手伸了進去，從裏麵將重卡的車門扣開；
    在這個過程中，那個沒了一半腦子的中年男人的身體，和江毅的身體的距離不過十厘米，偶爾，江毅還能感覺到微微溫熱的觸感。
    江毅強迫讓自己不要去聯想，車門打開，江毅將那中年人的身體推了下去，順便，自己爬到了駕駛座的位置。
    載具不可繼承，江毅並非要開藍色重卡，而是開始尋找物資。
    在副駕駛找了找，除了剛才自己的兩瓶水外，江毅還找到了兩袋吐司麵包，三瓶農婦礦泉，還有雜七雜八的一些零件。
    顯然，這家夥並非那麽“貧窮”，沒水沒食物什麽的。
    看到這一幕，江毅原本有些忐忑的心，似乎又平靜了一些。
    這人早就有歹意罷了。
    江毅並非為自己開脫，隻是這樣想，自己會好過一些。
    從一個社會好好青年變成這樣，總歸是需要一個過程的。
    翻完副駕駛，江毅從另外一邊翻身下去，然後，又打開車廂檢查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是，車廂內竟然還有一套小桌椅。
    江毅將小桌椅扛了下來，移到了自己的車廂內。
    再然後，江毅看向了地上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