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湘口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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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吟聽到了老人完全相同的話語,抽出被對方握住的手腕,後退了一步。
“叔,我前幾天來過的,你忘記了?”儲吟提示對方道。
“嗬嗬,不會的。昨天晚上犬子才告訴我今天送餐人的信息。”老人隻有一條腿,站立不便,緩緩坐下道,“他要去執行任務了,否則這飯都是由他來做的。”
“時間回溯?”儲吟慌忙拿出手機確認了一下日期,“沒有啊?日期是對的。”
這段時間在儲吟身上發生了太多離奇事件,這不免讓他有點過度敏感,任何奇幻設定,他現在都能接受。
“小閆,小閆?”老人叫了幾聲,儲吟都沒有反應。
“叔,現在是哪一年,你還記得嗎?”儲吟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問道。
“2005年,有什麽問題嗎?”老人氣定神閑道。
“果然如此。”儲吟一把拎起桌子上的餐食就往外跑,“叔,這個東西,你以後千萬不要再吃了!”
“哎?”老人把輪椅推到窗邊,正好看見儲吟急急忙忙騎上單車,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這孩子。”老人並不動氣,拿起了手邊的一本早已被翻爛的書看了起來。
“可惡,我就知道沒有那麽簡單。這餐食裏有問題!”儲吟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店裏,因為心急,手腳重了點,一把推開大門,“咚”一下,發出了巨大的聲響。店裏熙熙攘攘坐著十來個老人同時回頭望向門口,那一雙雙老邁而慈祥的眼睛露出了驚恐和詫異。
儲吟被這些目光一照,心裏一凜,知道自己有點失態了,點頭致歉道:“不好意思,風大,沒拉穩。沒事,你們繼續吃,不用管我!”
巨大的聲響驚動了內廚,湯圓一臉無辜地走了出來,遠遠望著儲吟,不明所以。
“小子,做事別老是毛毛躁躁的!”機車圍著一個圍兜正在給老人端菜。
“咦?你,你怎麽當起服務生了?”儲吟看著眼前的機車,簡直刷新了三觀,那個成天裝酷,嘴比要毒的機車完全就是一副乖乖服務生的模樣。
“你懂什麽?店裏缺人,所有送餐員都要定期過來做服務生的,你也跑不了!”機車放下盤子,氣鼓鼓地跑進內屋去了,露在外麵的耳朵有點發紅。
“儲吟,今天是每周一次的愛心午餐日,周邊的孤寡老人都可以來這裏免費吃午飯,所以客人就會多一點,沒有服務生就不行了呢!”湯圓轉身準備回去了,“還有湯沒有做完,我先去忙了。”
“等一下!”儲吟快步跑到湯圓邊上,把手裏的一大包餐食往櫃台上用力一擲道,“你給我解釋一下,這個餐食到底是什麽鬼?”
“啊?”湯圓楚楚可憐的表情,看了讓人心都化了,“這個就是普通的飯菜呀,我很用心做的。你幹什麽那麽凶啊?”
“湯圓,不好意思,是我有點著急了。”儲吟無法對小蘿莉發脾氣,心軟了,“我的意思是,那個老兵大叔看著人還不錯,為什麽要給他吃失憶的藥?”
“失憶的藥?”湯圓摸了摸小下巴,臉色突然難看起來,“哼,店長又來這套,事情總是不交代清楚,讓別人自己摸索!”
“這究竟是什麽情況,我都被整不會了。”儲吟尷尬道。
“進來,我給你說吧。”儲吟跟著湯圓進了內廚。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這裏,地方比想象中小很多,兩個灶台,洗菜池、洗碗池、切配區都非常普通,難以想象那些帶有特殊效果的餐食就是在這裏誕生的。
“儲吟,那個大叔得了一種怪病,記憶隻能維持一天。”湯圓說話很小聲,“從我第一天來這裏工作開始,他就已經是那個樣子了。”
“記憶隻有一天?這種病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儲吟驚歎道。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萃囊的神奇之處應該比這病更無法理解吧?”湯圓道。
“也是。”儲吟迅速接受了這個怪異現象,“我差點還以為自己時間回溯了呢。”
“店長好像和那個大爺交情不淺,我們店裏每天都會給大爺送上一日三餐。”湯圓說到這裏,臉上開始多雲轉晴了,“這個工作之前是包子的日常,不過你來了後,包子主動把這個任務送給你了!”
“送給我?好像這個工作是個恩惠似的。”儲吟不解。
“當然是恩惠啦!”湯圓指了指對方的手機道,“這個是每日的特別訂單,有100元的獎勵呢!你想,每天都有100,沒有任何送餐風險,一個月3000元,不是恩惠嗎?”
“原來是這樣啊。”儲吟打開支付寶,果然看見100元已經到賬了,頓時激動不已,“包子兄,你對我真的是太好了!”
“好啦,知道是誤會了,還不快點去把餐送了?”湯圓小拳頭錘了儲吟一下道,“再不去,菜都要涼了!”
“收到,收到!”儲吟衝出內廚,剛要去拎袋子,發現櫃台上已經空空如也。
“小子,就你這速度,老人家都要餓死了!”機車拿著脫下來的圍兜往儲吟扔去,“你呀,留在店裏做服務生吧,這單,我幫你送!”
“不是啊,我還想著跟老人家道個歉呢!”儲吟接住圍兜道。
“圍兜口袋裏有把鑰匙,地址我已經發你手機裏了。沒事做的事情多過去鍛煉下,別成天窩在家裏浪費時間!”機車伸出了一根小拇指,戲謔道,“就你那點握力,還不如你邊上的小屁孩。下次再讓我看見你不進步,老子幹脆直接廢了你,省得今後麻煩我!”
“機車,你過分!你給我回來!”湯圓平日非常平和乖巧,唯獨別人說她“小”、“矮”這類詞,戳中神經便會生氣。
“哈哈哈,明天見啦!”機車的尾音拉得老長,聲音未絕,人已遠去。
“鍛煉?”儲吟摸出了那把鑰匙,看著非常陳舊。
“儲吟,幹活!”湯圓氣還沒消,對儲吟的語氣也變差了。
愛心午餐日是最忙碌的一天,隻要附近走得動路的孤寡老人幾乎都來了。如果把他們想成貪小便宜,不吃白不吃的心態,那就會錯了意。這些老人願意過來原因有三:一是店裏的餐食味道好吃。二是來到店裏可以和年齡相仿、情況相近的人聊聊天,也不失為一種娛樂活動。三是這個活動已經延續了很多年了,老人們已經養成了習慣,他們不想辜負店家的一片好心。
前前後後接待了數十名老人後,飯點終於是過去了。從未做過類似工作的儲吟算是得到了一次社會體驗,身體不累,精神有點累。
在得到湯圓的允許後,儲吟脫下圍兜下班回家了。
就在他離開店鋪時,大小姐剛好在停機車。儲吟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幾眼,心裏的小鹿一通亂撞。
大小姐回頭看儲吟時,他趕緊低著個頭假裝沒有在意她,飛快駛離現場。
“哼,也是個色鬼!”大小姐提了個拉杆箱下來直奔三樓去了。
“老閆?”大小姐把拉杆箱往老閆麵前一推道,“東西拿回來了,100萬,一分不少。剩下的900萬,老樣子,已經交給涵涵他們處理了。”
老閆正在埋頭研究資料,他掃了一眼箱子,冷冷道:“好的,辛苦了。”
“洗錢那條線有點麻煩了。”大小姐往椅子上一坐,兩隻腳習慣性往邊上的茶幾上翹了上去,“小頭走的是傳統路線,偽造貿易,這個容易些。”
“大部分錢玩了新花樣,走的暗網,途徑是比特幣。”大小姐脫下頭盔,拿了一塊濕巾紙開始擦拭起來,“這個玩意兒就麻煩了。”
“先從容易的開始吧。”老閆手裏活不停,“比特幣交給涵涵和她的技術小隊吧。”
“老閆啊,你也給新來的小子弄台車唄,他還在騎共享單車,太寒酸了!”大小姐就是這樣,表麵冷峻,其實特別護短,上次開會也是她給儲吟解的圍。
“已經安排好了,估計明天就送來了!”老閆瞟了對方一眼,嘴角微揚。
“那個手術刀,有什麽自信,敢來湘口尋仇?”大小姐望著窗外的浮雲道。
“不要小看對方,他可不弱。上次機車能逮捕他完全是占了地利。”老閆已經把對方的信息反複研究過了,“他的戰鬥力或許和你不相伯仲。”
“這麽說,店裏除了我們兩個,其他人都不是他的對手?”大小姐擔憂道。
“保潔員未歸,困困傷勢未愈,涵涵這段時間也不太方便。”老閆把店裏的戰力盤了一下,“如果這麽算的話,你說的也沒錯。”
“可惡,總店這次在搞什麽?保潔員去了那麽久,還不讓回來?”大小姐的埋怨其實是出於對朋友的擔心。
“那邊估計是遇到了非常棘手的麻煩了。”老閆暫停了手裏的工作道,“手頭的其他任務先停一停吧,不急。優先應對手術刀,市區裏麵多巡視下,尤其是關注好機車的動向。”
“這小子衝動的很!”老閆摸了摸茶壺,並沒有喝。
話說儲吟下了班回家研究了一會兒食譜,完成了幾次災難級實驗,有點心灰意冷。
“哎呀,堂堂七尺男兒,竟然搞不定這一尺大黑鍋!”儲吟用鋼絲球擦拭著焦黑的鍋底,“算了,我估計天生不擅長這個。還是找點其他事做吧。”
桌子上的一把老鑰匙顏色很暗淡。
儲吟拿起鑰匙,塞入兜中,推門出去了。
夕陽的最後餘暉在城市的鋼筋中隱沒了,忙碌了一天的牛馬走上了街頭,向著一個叫做“家”的地方,風塵仆仆。
湘口市的中心區域分布著多個大小不一的城中村。在一個相對偏僻的村裏,一個瘦瘦高高的人影優哉遊哉地走著。
一隻大橘貓趴在石凳上休息,突然空氣中有一股不詳的氣味驚擾了它。小家夥渾身炸毛,像個彈簧一樣蹦了起來,往邊上的草叢裏一竄,不敢再露頭。
“湘口,也不過如此。”瘦長人影用手擦了擦石凳上的灰,坐下。
“小時候一直想來見見世麵,還以為有多繁華。”瘦長人影拿出一個大號不鏽鋼碗,放在石桌上,“也不過是金縷其外,敗絮其中,和很多表麵光鮮的人一樣。”
瘦長人影往大碗裏放入幾塊黃牛肉,又扔了幾隻活蝦,然後拿起了一罐功能飲料來。
“小蟲子,你躲在哪裏呢?”一根手指點在罐口,慢慢沿著邊緣轉了一圈,鐵罐的頂部塌了下去,浮在飲料之上。
“知道你沒有營養,我還是好你這口。”瘦長人影把飲料倒進大碗裏,用手指攪拌了一下,捉起一隻半死不活的蝦塞入口中,細細品味。
他似乎不盡興,又連開三罐,全都倒進了碗裏,但並不急著吃。
一副仿木的耳機掛上,一段經典音樂響起,莫紮特,《安魂曲》。
“好,沒問題,晚上,老地方,隻喝茶,不喝酒!”一個警員從拐角轉了過來,眼角瞄了一眼瘦長人影,從他身邊掠過。
“嗯嗯,好的。文彬,先不聊了,我這裏看見一個怪人,我先去問問。”警員掛了電話,又折了回去。
“先生,請出示一下身份證!”一名警員站在瘦長人影的身邊,在他的身後還有一個穿著背心的輔警。
瘦長人影用眼睛瞄了對方一眼,毫不理睬,繼續跟著節奏輕輕搖動腦袋,然後時不時取上一片食物放入嘴裏,每一個動作都似掐著點。
“先生!先生!”警員連說幾句,對方都無反應,隻好伸手去摘對方的耳機。
“你確定嗎?”瘦長人影的手後發先至,把警員的手按在了耳機上。
警員一怔,想要把手抽回去,已經做不到了。
這名警員隻是一個普通的治安民警,剛好途徑此地,見瘦長人影行為怪異,所以也就是順便問一問,沒有想到,這次順便直接踩到了人生中最硬的一個點。
“先生,請你放手。你目前的行為已經涉嫌襲警了!”警員另一隻手向背後的輔警做了個手勢,讓他趕緊呼叫支援。
“我沒有身份證,無法出示。”瘦長人影把嘴湊到警員耳邊輕輕道:“還有,你的小動作,我已經看見了。”
警員的第六感告訴他,情況不妙。他另一隻手立即從側麵抄向對方腋下,準備施展擒拿。
“啊?怎麽了?”警員的手明明已經摸到對方身體,結果手指上沒有反饋一點觸覺。
“你等我一下!”瘦長人影在麵前一閃,接著一聲沉悶的“撲通”聲。
警員倒在地上,低頭一看,自己的手腕口一道整齊的切痕,地上一灘血水中,一隻手似牢牢握住了什麽東西,還在較勁,尚未發現手掌是空的,而它已經離開了主人的身軀。
警員往邊上一個翻滾,站起身來,見到了驚悚的一幕。
輔警站在原地,頭顱已經不知去向,身體也慢慢往地上垮下,左一片,右一片,就似被快刀斬開的年糕。
“不管你是誰,敢在龍國行凶,你跑不了的!”警員的這句話是他生命的最後一句,並不辱沒他的身份。
“哎呀,不小心,濺了幾滴在碗裏了。”瘦長人影不知何時已經回到了石凳上,嗅了嗅碗裏的血腥味,一臉惋惜地將一碗食物全都倒在了地上。
“換個地方吧。”人影一閃,遁入黑幕。
在這一幕發生後的不久,一個名叫何文彬的警員接到了一通電話。
“什麽,小丁他?”文彬的手顫抖著,“不可能,我和他還約了晚上一起喝茶的。怎麽可能!他隻是一個治安民警,怎麽可能在轄區裏遇害?”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這就過去,我就不信了!”文彬匆匆掛斷了電話,從派出所飛奔出去。
那個遇害的警員小丁是他警校裏最好的基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