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安眠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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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的遮光窗簾擋去了室內所有的光線,隻從縫隙裏偶爾透出一絲耀眼的金光。
但臥室裏發生的一切,隻有維維安一人知道。
他付出了靈魂,獲得了一份新的力量。
丘比從高高的書架上跳下來,來到茫然的維維安身邊,蹭著他的褲腳,關切地問:“怎麽樣,感受到這份力量了嗎?你可以試著釋放它。”
金色的發絲溫順地垂落在肩頭,維維安低頭撩起一縷,眼裏掠過震驚。
快步走到衣帽間,拉開全身鏡,維維安看見自己此刻的模樣——燦金的頭發長度過肩,在燈光下微微閃爍般,瞳孔的色彩似乎更濃烈了些,是沉入深海般的深邃藍色,寬鬆的襯衫和長褲變成了一套貼身的白金色製服,純白的披風輕輕垂落地麵。
驟然之間的改變讓維維安終於產生了一絲魔法的感覺。
他又想到了什麽,抬手意念一動,一把黑金色的長刀赫然顯於他的手中。
他握著刀柄輕輕拔出,刀與心之間仿佛產生了某種共鳴。
維維安知道這是誕生於他靈魂的刀,他生來就是這把刀的主人,他握著刀便知道刀的用處。
刀與刀鞘碰撞出鏘鳴聲,當維維安握著刀徹底拔出時,時間暫停。
整個空間是一片寂然的灰色,時間不再流逝,維維安是這片空間的唯一主導者。
但時停僅持續了十秒,時間再次流動起來,維維安看著鏡子裏驚詫的自己。
這便是丘比說的魔法與奇跡。
維維安右手攥緊了刀柄,左手食指卻緩緩靠近了刀鋒,他想要驗證一件事。
丘比說:“成為魔法少年會改變你的身體。”
維維安保持這個姿勢,麵無表情了半天,還是沒能下手,他看向丘比,眼神期待:“丘比,要不你來幫我劃這一刀?”
丘比彎彎眼睛,沒說話。
維維安看著隻有普通貓咪大小的丘比,也知道自己是強“貓”所難了。
最後,他還是狠狠心用刀鋒在左手食指上劃了一道小小的傷口。
細嫩的皮肉破開,鮮血緩了一會兒才慢慢滲出來。
維維安嬌生慣養得長大,記憶裏幾乎沒有受過傷,一時間手指那點疼痛對他來說就像鑽心一樣疼。
他咬著牙,紅潤的眼眶濕漉漉的。
直到他看見這細小的傷口隨著時間流逝,滲出的鮮血逐漸有了正常凝固的狀態,維維安徹底鬆下了最後一口氣。
他的確和從前不一樣了,一份強大的力量蘊含在他的身體裏。
丘比輕盈一跳,熟練地跳到維維安的肩頭,腦袋蹭了一下他,親密地說:“我說過了,你可以相信我的話,我不會騙你。”
維維安輕輕撫摸著丘比的頭,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輕鬆。
又突然一變,“等等,我的願望……”
丘比及時解釋:“自殺。你們人類創造的概念,自我殺死我。”
“當你死去,時間就會重啟,你會見到你想見的人。”
“時間……重啟?”維維安有些迷茫,“那你呢?我去哪兒找你?”
丘比輕輕一跳,穩穩落在維維安的懷裏,那雙粉紅瞳孔深邃幽遠地看著他,可愛的貓唇粲然一笑,“不必擔心,我會陪著你一起輪回。”
“這是孵化者從上一次的事件中獲取的經驗。”
“上一次?”維維安好奇,“也有人許下和我類似的願望嗎?”
丘比輕輕點頭:“是的。”
維維安眼中升起一絲期盼,“也是為了救某個人嗎?成功了嗎?”
丘比略有所思,“她們都活下來了,按照你們人類的想法,應該算是一個好結局吧。”
簡簡單單的話好比興奮劑,頓時給了維維安信心,他高興得拋起丘比輕輕顛了兩下,少年活潑,“那就好啦,我也一定可以的。”
丘比被顛的聲音有點顫,語氣依舊輕快,“我們吸取教訓,改善了輪回之法。”
“以許願之人為原點,通過你的死亡我可以跟隨你回到過去的時間。”
“不過成為魔法少年並非意味著你不會死去,所以我們又想到了人類的自殺概念。”
“以自我了斷自我,讓因果成為閉環。”
“維維安,所以我會一直陪著你。”丘比興奮道,“恰好,你又是特殊的,擁有足以支撐時間輪回的靈魂品質。”
維維安有些茫然,阿巴阿巴了兩下,才說:“哦,所以……其實就是說我的靈魂超棒,對嗎?”
丘比很嚴謹:“是特殊。”
維維安聽的一知半解,眨巴眨巴眼,莫名升起一種智商不足的感覺。
特殊在哪裏他搞不懂,目前他隻有一個任務,該怎樣自殺。
左思右想,怕疼的維維安排除了跳樓、割腕等一係列死法,選了安眠藥。
認真思考自殺方式在常人眼中是件荒謬的事,但對於維維安來說,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奇跡。
維維安行動很快,第二天就拿著偽造的藥物清單出了門。
家裏不可能囤積大量安眠藥,他暫時也不想阿福他們發現此事。
想到偶然從同學那裏聽說過的方法,哥譚靠近東區的藥店魚龍混雜,藥店店員隻要有一張藥單就會開藥,並不會過多查證,維維安打算到那裏去獲取安眠藥。
他回憶著那些幫派人員的裝扮,把自己打扮成那樣,戴上口罩,又壓低帽沿,全程一副躲躲閃閃的怪人模樣。
藥店的員工見怪不怪,接了藥單,一言不發地給他開了藥。
維維安揣著這包藥回家,正好在門口碰見了提姆,兩人都微微一愣,對視一眼又迅速錯開。
“呃……”維維安躊躇兩步,又返回看著提姆,“我能看看蝙蝠洞裏的電腦資料嗎?我想知道導致Dad死亡的具體事件。”
提姆有些無法拒絕維維安的眼神,他猶豫著,微微歎息:“可以。”
總歸維維安已經知道了他們的身份,有些事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跟著提姆,維維安再一次來到蝙蝠洞。
蝙蝠洞還是一副冰冷的模樣,他捏著衣兜裏鼓鼓囊囊的藥包,像是攥足了一把勇氣。
提姆從蝙蝠電腦裏提取出達克賽德降臨事件,寬大的屏幕上顯出密密麻麻的資料。
維維安終於直觀地感受到了這次事件究竟有多可怕,他一點一點地看著,盡可能地將整件事的起因經過記在腦子裏。
晚餐時間,維維安揉了揉酸澀的眼睛,總算將達克賽德降臨事件的脈絡都記在腦子裏了,他不像自己的那些兄弟們腦子好使,隻能多花時間死記硬背。
提姆一直陪著他,一言不發。
維維安活動著略有些僵硬的腿腳站起身,低聲說:“謝謝。”
提姆搖搖頭,沒說什麽。
維維安猶豫了兩秒,又問:“達、達米安怎麽樣了?”
“他恢複的很好,已經有力氣罵人了。”提姆有意說的輕鬆些。
維維安動了動唇,終究還是沒再多說什麽,他和兄弟們的關係一直很糟糕,往常很少有這樣平和交談的時候。
提姆倒是看出了他的顧慮,他歎了口氣,“維維安,不管怎麽樣,我們都是兄弟,你可以像從前信賴父親那樣信賴我和迪克。”
“……”
維維安保持沉默,卻輕輕點了點頭。
回了房間,維維安把騙來的安眠藥拿出來放在手裏打量,桌子旁擺放著他悄悄拿的一瓶酒。
丘比安靜地注視著他。
天色逐漸沉下去,維維安起身拉上房間的窗簾,鎖好門,取下腕間的手表,坐在床邊將足以致死的安眠藥混合著酒精盡數咽下。
他躺在床上,閉上眼開始靜靜等待死亡的降臨。
丘比在胸口處緩慢趴下,血粉瞳孔直勾勾地盯著他。
它也在等待死亡降臨在維維安的身上。
……
時間一分一秒的拉長,胃部灼熱的疼痛,被藥片劃傷的喉管,藥物分解刺激帶來的強烈嘔吐感……
維維安在半生半死的狀態中,恍然意識到自己大意了。
這TM誰說安眠藥能無痛自殺?
TM還不如他直接朝腦袋上給自己來一槍幹脆利落。
維維安是真想說髒話。
怎麽死都不讓人死的舒坦些呢?
他驟然睜開雙眼,翻身滾落在柔軟的地毯上,強烈的嘔吐感迫使他做出嘔吐狀。
維維安跌跌撞撞地衝進衛生間,趴在馬桶邊反射性的嘔吐,然而胃部一切正常,僅僅隻是喉間有些許梗塞感。
幹嘔了半天,維維安突然意識到胃部灼熱的疼痛已經消失,喉管也不再有藥片劃傷的刺痛感。
昏暗中,餘光瞥見光裸的手臂,維維安愣住,房間裏的恒溫係統呼呼吹著冷風,即便是衛生間裏也涼意習習。
維維安猛地站起來,忍著眩暈的大腦踉蹌著走到床邊,拿起手機查看時間。
——6月3號,淩晨00:45分。
他回到了過去。
丘比從窗口躍進,慘白的月光透進房間,它靈巧地晃動著尾巴,黯淡月光下的那雙血粉的瞳孔閃著隱約的光芒,貓唇微微上揚。
“維維安,你已經回到過去了。”
布魯斯和提姆趕到醫院時,維維安已經被推進手術室,隻剩上衣沾滿鮮血的傑森站在手術室外。
他一路風馳電掣,還抄近路地趕往醫院,到了醫院時,維維安身上止不住的鮮血還是浸透了他的衣服。
傑森還戴著象征紅頭罩的頭罩,醫院裏的護士被他嚇得差點不敢上前,還是他自己扯了張急救推床把維維安放在上麵。
值班的醫生和護士這才麻溜地湧上來,推著維維安趕緊進了急救室。
傑森又找了處角落摘掉頭罩,脫了外套,以韋恩家二少爺傑森·陶德的身份守在手術室外。
直到布魯斯以最快的速度趕來,傑森和焦急的布魯斯對上眼,他煩躁地移開視線,悶聲說:“剛進去五分鍾不到。”
提姆和傑森交換了一個眼神,主動說:“我們去處理橋上的事故。”
布魯斯眉眼暗沉,沒說什麽,意思是同意了。
手術進展的不算太順利。
阿福來時,正巧趕上布魯斯在和醫生交談。
車禍對維維安造成的傷害放在一般人身上不算十分嚴重,但對於罹患血友病的維維安來說卻相當麻煩。
這些年來,除了幼年時不慎摔倒過一次,維維安幾乎沒再受過任何傷。
他的病情控製的很好,布魯斯也一直在大量投資研發治療血友病的醫學實驗,誰也沒想到比起特效藥,最先降臨在維維安身上的是車禍。
阿福寬慰似的拍了拍布魯斯的肩,也像是在寬慰自己一般,“老爺,放心吧,少爺不會有事的。”
布魯斯神色陰晦,嗓音有些低啞:“我不應該放任他獨自回去。”
阿福知道此刻無論說什麽布魯斯都很難聽進去,他隻能歎息著陪在布魯斯的身邊。
……
……
維維安好像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自己吞服了大量的安眠藥片,在極度的痛苦中死去。
那種近乎真實的疼痛感讓他難以忍受,神經被刺激著,他瘋狂地想要醒過來。
維維安記得,他明明是因為車禍才昏迷過去的,為什麽會夢見吞服安眠藥自殺的痛苦。
他猛然睜開了眼。
天花板白的令人目眩,口鼻處戴著氧氣罩,灼熱的呼吸在內部覆上一層淡淡的薄霧。
維維安伸手扯下氧氣罩,虛軟無力地趴在床邊,一聲聲幹嘔起來。
門口傳來劈裏啪啦的碰撞響聲,熟悉的腳步聲急促靠近。
一張溫熱寬大的手掌一下一下輕輕撫拍著維維安清瘦的背部,還不忘拿起一旁的垃圾桶放在床邊。
維維安昏睡了好幾日,隻靠點滴提供營養,胃部早就空空蕩蕩,反射性的嘔吐也隻是幹嘔著吐出一些酸水。
那股強烈的嘔吐感消去後,維維安渾身上下再沒半點力氣,軟趴趴地吊在床邊。
布魯斯輕緩地半抱著他,讓他的頭靠到枕頭,又從一旁的桌子上倒了溫水遞到他嘴邊。
維維安漱了口,又緩了一會兒。
醫生們圍著他檢查了個遍,布魯斯一直沉默地站在病房內,那雙往日總是含笑多情的鋼藍色眼睛此刻仿佛一塊堅冷的冰。
維維安漸漸恢複了些許力氣,醫生走後,他看向布魯斯,直覺老父親現在心情很差。
剛剛死裏逃生的維維安,此刻難免對唯一的父親生出更多依賴,沙啞的嗓音撒嬌似的,“Daddy,我做了一個超可怕的噩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