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春芽與舊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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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後的校園仿佛一夜之間被春風喚醒。光禿的枝頭冒出嫩綠的新芽,花壇裏的鬱金香開始抽條,而學生們也換下了厚重的冬裝。
高二下學期的氣氛明顯緊張起來。黑板角落開始出現高考倒計時,老師的講課節奏加快,就連課間十分鍾,也有不少同學埋頭做題。
“這才剛開學啊。”周雨哀歎著攤開一套新發的物理試卷,“要不要這麽殘忍?”
林夏整理著剛發下來的上學期期末成績單,她的名次前進了五名,尤其是數學有了明顯進步。這得感謝宋言耐心的輔導,以及寒假期間那些隨信附上的數學題解。
“放學後去圖書館複習嗎?”宋言輕聲問,手指無意識地轉著筆——這是她最近發現他的一個小習慣,思考時會不自覺地轉筆。
林夏點點頭:“好。不過今天文學社不是要討論新一期雜誌嗎?”
“可以改到明天。”他頓了頓,“我想幫你把數學的薄弱環節再鞏固一下。”
周雨湊過來,壓低聲音:“你們倆現在是什麽情況?寒假期間是不是有什麽進展?”
林夏的臉微微發熱,不知該如何回答。自從車站那個擁抱後,他們心照不宣地確認了關係,但約定好在學校保持低調,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關注。
“隻是朋友之間的互助學習。”宋言麵不改色地回答,同時悄悄在桌下輕輕碰了碰林夏的手。
周雨狐疑地打量著他們,剛要說什麽,班主任走進了教室。
“同學們,安靜一下。”李老師拍了拍手,“新學期開始,學校決定恢複一年一度的‘春日詩會’傳統。這是我們學校的特色活動,希望同學們踴躍參加。”
教室裏響起一陣議論聲。春日詩會是一中曆史悠久的傳統,因疫情停辦了兩年,如今恢複,大家都感到新鮮。
“詩會分為原創詩歌評選和詩歌朗誦兩個環節,獲獎者將獲得額外學分。”李老師補充道,“有興趣的同學可以到文學社報名。”
下課後,同學們紛紛圍到宋言和林夏的座位旁。
“社長,這次詩會我們文學社一定要大放異彩啊!”
“林夏,你的詩寫得那麽好,一定要參加原創評選!”
宋言抬手示意大家安靜:“詩會的具體安排我會在明天的社活時間公布。現在,請大家先專注於課堂。”
人群散去後,他轉向林夏,眼中帶著笑意:“看來這個學期不會無聊了。”
放學後的圖書館安靜得隻能聽見書頁翻動和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林夏和宋言坐在靠窗的角落,數學參考書和草稿紙攤了滿桌。
“這個類型的題目,關鍵是找到隱藏的等量關係。”宋言在草稿紙上畫著示意圖,聲音壓得很低。
林夏專注地聽著,偶爾提出疑問。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桌麵上,將他睫毛的陰影拉得很長。她發現自己有時會走神,不是因為他講得不好,而是因為太喜歡看他專注講解時的樣子。
“明白了嗎?”他抬起頭,正好捕捉到她沒來得及移開的目光。
她慌忙點頭:“明白了。”
他微微一笑,沒有戳破她的走神,隻是輕輕將一張疊好的紙條推到她的手邊。
圖書館的時鍾指向五點半,他們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走到圖書館門口時,一個熟悉的身影讓兩人同時停下了腳步。
是蘇晴,那位在市作協工作的、宋言父親的學生。她站在圖書館前的銀杏樹下,似乎在等人。
“宋言,真巧。”蘇晴微笑著走上前,目光掃過林夏,帶著審視的意味,“這位是...你的女朋友?”
宋言的身體微微繃緊:“蘇老師,您來找人?”
“來找幾本參考資料。”蘇晴的視線落在宋言手中的圖書館借閱卡上,“你父親生前留下的那些筆記,你整理得怎麽樣了?作協打算明年出版他的全集,需要那些資料。”
“還在整理中。”宋言的回答簡短而克製。
“如果需要幫助,隨時聯係我。”蘇晴遞出一張名片,“畢竟,我是最了解他作品的人之一,不是嗎?”
宋言接過名片,沒有說話。
蘇晴轉向林夏,笑容溫和卻帶著距離:“林同學是吧?我讀過你在雜誌上發表的作品,很有潛力。不過,要成為真正的作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這句看似鼓勵的話中藏著不易察覺的鋒芒。林夏禮貌地點頭:“謝謝蘇老師指點。”
蘇晴離開後,氣氛明顯沉悶下來。
“她讓你不舒服了?”林夏輕聲問。
宋言搖搖頭,又點點頭:“不隻是她,是整個這件事。父親的全集出版...我本該高興的,但總覺得有些不安。”
“為什麽?”
他們沿著校園的小徑慢慢走著,初春的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長。
“父親去世前,正在創作一組新的詩作,風格與以往完全不同。但那組詩的手稿在他去世後不見了。”宋言的聲音很低,“蘇老師一直說父親沒有完成那組詩,但我清楚地記得,父親去世前一周,親口告訴我詩已經完成了。”
林夏若有所思:“所以你懷疑...”
“我沒有任何證據。”他打斷她,“也許隻是我多心了。”
走到分岔路口,宋言從書包裏拿出一個文件夾:“這是父親部分未發表的詩稿,我想請你幫我看看。你的眼光很準,也許能發現一些我忽略的東西。”
林夏接過文件夾,感覺手中沉甸甸的。這不是普通的禮物,而是他毫無保留的信任。
回到家,她小心地打開文件夾。裏麵的詩稿有些是整齊眷抄的,有些則是隨手記在便簽或筆記本紙頁上,字跡時而工整,時而潦草,能看出詩人在不同心境下的創作狀態。
有一首題為《影》的詩引起了她的注意:
「光越亮,影越深。
他們說這是自然之理。
可我寧願留在陰影裏,
守護那些光不願照見的真實。」
這首詩的風格確實與宋辭已發表的作品有所不同,更加隱晦,甚至帶著一絲掙紮。林夏在詩句旁輕輕貼了一張便簽,寫下自己的感受。
窗外,新月如鉤,掛在初春的夜空中。她拿起手機,給宋言發了一條信息:
「詩稿讀完了。特別是《影》,很特別。」
他很快回複:
「那是我父親去世前最後寫的幾首之一。」
林夏望著窗外的新月,心中湧起一股說不清的不安。那個月光黯淡的夜晚,仿佛有什麽在陰影中悄然萌動,等待著破土而出的時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