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醜時。
    這是人最困倦、意誌力最薄弱的時候。也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赤巾軍外圍營地，一片死寂。
    隻有傷兵的**和流民們饑餓的腸鳴聲，在寒風中此起彼伏。
    突然。
    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順著夜風，悄悄地鑽進了每一個人的鼻子裏。
    那不是脂粉香，也不是花香。
    那是……純正的、濃鬱的、混合著豬油渣、大蔥和麵粉發酵後的極致肉香！
    “吸溜……”
    一個餓得睡不著的流民猛地吸了吸鼻子，原本渾濁的眼睛瞬間瞪圓了，直勾勾地盯著黑暗的遠處。
    “肉……是肉味……我沒做夢吧？”
    “好香……娘咧，真的好香……”
    越來越多的流民被這股香味饞醒了。
    對於這些餓了幾天幾夜的人來說，這種味道比世間任何迷藥都要猛烈，它直接喚醒了人類最原始的本能。
    緊接著，黑暗中傳來了一陣刻意壓低、卻充滿了誘惑的聲音：
    “老鄉們！別睡了！”
    “那是紅巾賊騙你們的！什麽都沒得吃！”
    “燼明軍給你們送吃的來了！”
    隻見營地外的草叢裏，幾十個黑影，張靈派出的特戰隊員貓著腰，如同幽靈般靠近。
    他們手裏提著巨大的竹籃，用力一揮，將一個個白白胖胖、熱氣騰騰的大肉包子扔進了流民群裏。
    “啪嗒。”
    一個還在冒著熱氣的包子滾到了那個流民腳邊。
    他顫抖著手抓起來，那是真的！熱乎的！軟軟的！
    他顧不得髒，像餓狼一樣一口咬下去。
    “滋——”
    滾燙的肉汁在口腔中爆開，蔥香與肉香瞬間填滿了味蕾。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仿佛升入了天堂。
    “嗚嗚嗚……好吃……太好吃了……”那流民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淚流滿麵。
    黑暗中，那個蠱惑人心的聲音繼續傳來：
    “老鄉們！聽我說！”
    “那紅巾賊讓你們送死，還不給飯吃！把你們當牲口！”
    “看看我們領主！怕你們餓著，特意連夜蒸了肉包子送來！”
    “領主說了！隻要放下武器，往燼明鎮跑！不用打仗！天天有肉吃！有新衣服穿！”
    “我們隻要紅巾賊的命，不要百姓的命！”
    “快跑啊！那邊煮好了肉粥等著大家呢！！”
    這句話，就像是一顆火星掉進了澆滿火油的幹草堆。
    沉默.....
    短暫的沉默後，是爆發。
    “有肉吃？不用死？”
    “我也要吃！給我一個！”
    “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饑餓是會傳染的，瘋狂更是會傳染的。
    一個流民站了起來，兩個站了起來……成千上萬名流民像瘋了一樣，不再衝向城牆，而是轉身衝向了那些看守他們的紅巾軍督戰隊。
    “幹什麽？！想反嗎？！都給我回去！！”
    一名紅巾軍小頭目剛拔出刀，想要像往常一樣殺人立威。
    但這一次，他麵對的是無數雙閃爍著綠光的眼睛。
    “殺了他！搶他的刀！去投奔張領主！！”
    “吃肉！！我要吃肉！！”
    “噗嗤！噗嗤！”
    那名小頭目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幾十個紅了眼的流民撲倒在地。
    甚至有人直接用牙齒咬斷了他的喉嚨！
    營嘯！
    炸營了！
    這種在古代軍隊中最可怕、最無解的現象發生了。
    長期緊繃的神經、極致的饑餓、對死亡的恐懼，被那一個個肉包子徹底引爆。
    理智崩塌，隻剩下野獸般的本能。
    流民們開始衝擊內營，紅巾軍士兵在睡夢中被砍殺，火把被扔進帳篷，戰馬受驚四處踐踏。
    “啊！！救命啊！！”
    “別殺我！我是自己人！！”
    “反了！全反了！！”
    整個赤巾軍大營火光衝天，亂成了一鍋粥，這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自殺式崩潰。
    ……
    “大帥！不好了！那群兩腳羊反了！！”
    正在睡夢中的鐵牛被親兵驚醒，還沒來得及穿甲，就聽見外麵殺聲震天，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反了？反了天了！！”
    鐵牛怒吼一聲，提起那把百斤重的鬼頭大刀衝出大帳。
    然而，眼前的景象讓他徹底傻眼了。
    漫山遍野都是火光，到處都是廝殺的人群。
    流民在殺士兵，士兵在殺流民，甚至連驚恐的士兵之間都在互相砍殺。
    就在這混亂達到頂峰的時候。
    “轟——！”
    燼明鎮那個一直緊閉的城門，轟然洞開。
    “全軍出擊！！”
    一聲清越而充滿殺氣的嬌喝傳來。
    一身銀甲的沈寒聲，手持長槍，一馬當先。在她身後，是趙兵、韓虎、王俊策率領的150名重步兵方陣。
    他們排著整齊得令人發指的隊形，如同一堵移動的黑色鋼鐵牆壁，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狠狠地撞進了混亂的赤巾軍大營。
    “燼明軍辦事！降者不殺！！”
    “殺！！”
    長槍如林，盾牌如牆。
    “噗！噗！噗！”
    每一次整齊的刺擊，都會帶走一排試圖抵抗的紅巾軍士兵。
    在這支紀律嚴明、裝備精良的軍隊麵前，混亂的紅巾軍就像是待宰的羔羊，成片成片地倒下。
    “完了……大勢已去……”
    鐵牛看著這一幕，手中的大刀“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他知道，一切結束了。
    “撤！快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他顧不得手下，帶著僅剩的幾十名騎兵親衛，調轉馬頭，瘋狂地向側翼的一條小路逃竄。
    “駕！駕！”
    鐵牛拚命抽打著戰馬，眼看就要衝出包圍圈，進入密林。隻要進了林子，他就還有活路！
    然而。
    張靈早就給他在地圖上畫好了“終點”。
    當鐵牛的戰馬剛剛踏上一片看似平坦的草地時。
    “轟！！！”
    一聲巨響！
    埋伏在這裏的一顆土質地雷被馬蹄觸發。
    巨大的爆炸聲中，鐵牛連人帶馬被掀翻在地，戰馬被炸斷了腿，發出淒厲的嘶鳴。
    鐵牛也被摔得七葷八素，滿臉是血，一隻胳膊耷拉著，顯然是斷了。
    “咳咳……該死……怎麽這裏還有妖雷……”
    鐵牛掙紮著想要爬起來，此時的他狼狽不堪，哪裏還有半點大帥的威風。
    突然，大地開始震動。
    “噠噠噠噠……”
    一陣密集的馬蹄聲從密林深處傳來，那是死神的腳步聲。
    鐵牛驚恐地抬起頭。
    隻見陸雲之率領著50名全副武裝的黑甲騎兵，如同幽靈般從黑暗中衝殺而出！
    “哪裏跑！！”
    陸雲之大喝一聲，手中長刀借著馬力，瞬間斬下了兩名試圖反抗的親衛的頭顱。
    剩下的騎兵如狼入羊群，一個衝鋒，就將鐵牛身邊僅剩的親衛殺得幹幹淨淨。
    “籲——”
    五十匹戰馬圍成一個圈，將重傷的鐵牛死死圍在中間。
    五十把寒光閃閃的馬刀，指著他的腦袋。
    鐵牛徹底嚇破了膽。
    剛才那不可一世、視人命如草芥的囂張勁兒蕩然無存。
    “別……別殺我……”
    這個殺人如麻的赤巾軍悍將，此刻竟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把頭磕得砰砰響，鼻涕眼淚流了一臉，混著血水顯得格外滑稽：
    “我投降！我投降！！”
    “我有錢！我是赤王身邊的大將！別殺我！求求各位爺爺別殺我！”
    陸雲之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像條死狗一樣的鐵牛，眼中滿是不屑。
    這就是所謂的赤巾軍大將？在絕對的力量麵前，不過是個懦夫。
    他調轉馬頭，長刀歸鞘，對著手下冷冷下令：
    “綁了。”
    “把這死豬拖回去！交給統帥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