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對於擁有長生係統的陶眠而言，時間本就如指尖流沙，難以計數。但自從有了徒弟石頭，日子仿佛被標上了刻度，在日升月落、花開花謝間，有了更具體的意義。
    春去秋來，桃花開了三回，又謝了三回。
    石頭已經十二歲了。在陶眠那套“氛圍感教學法”和係統偶爾摳摳搜搜獎勵的資源（主要是淬體靈液和下品靈石）支持下，小家夥的修為穩穩地停在了煉氣初期巔峰，距離突破隻差臨門一腳。
    這進度，放在大宗門裏，或許不值一提，但對於一個師父是水貨、資源全靠撿（係統漏點）的散修來說，已經堪稱奇跡。尤其是，石頭的基礎打得異常紮實，那本《煉氣期基礎功法詳解》幾乎被他翻爛了，體內那縷真氣雖不雄渾，卻精純凝練，運轉自如。
    陶眠的共享比例，也水漲船高，提升到了8%。他的煉氣期修為，終於從“瀕死小夜燈”升級成了“續航不錯的充電寶”，雖然依舊無法施展什麽像樣的法術，但至少感覺身體輕健了許多，爬桃花山不用再中途歇氣了。
    這一日，黃昏。
    石頭沒有像往常一樣在桃樹下打坐，而是站在道觀那扇破敗的木門前，望著下山的小路，怔怔出神。夕陽將他的身影拉得細長，已經有了幾分少年人的挺拔輪廓。
    陶眠端著一碗用野果和僅存的幾粒靈米熬成的稀粥，走到他身後。
    “看什麽呢？粥快涼了。”
    石頭回過神，接過碗，卻沒有立刻喝，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師父……我……我想下山一趟。”
    陶眠舀粥的手微微一頓。千年了，這是他第一次聽到“下山”這兩個字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對象還是他的徒弟。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順著石頭的目光望向那條蜿蜒消失在山林中的小路。山下，是凡人的世界，有煙火，有紛爭，也有……石頭曾經的苦難。
    “想去看看？”陶眠的聲音很平靜。
    石頭點了點頭，又飛快地搖頭，眼神複雜：“也不是特別想……就是，就是有點……惦記鎮上的張婆婆。以前……她給過我半個餅子。還有……我想去看看，能不能用師父教我的本事，換點米糧回來。”他越說聲音越小，似乎覺得這個想法有些“俗”，玷汙了修仙的清譽。
    陶眠看著徒弟那糾結的樣子，心裏明白了七八分。這孩子，是念舊，也是想為這個清貧的道觀做點貢獻。煉氣初期的修士，在凡人界，稍微顯露點力氣或者眼力，混口飯吃還是不難的。
    下山嗎？
    陶眠內心是拒絕的。山下意味著麻煩，意味著不可控。他習慣了桃花山這一畝三分地的安寧。而且，萬一石頭下了山，見識了外麵的花花世界，覺得跟著他這個窮酸師父沒前途，跑了怎麽辦？他的8%共享修為豈不是要泡湯？
    但看著石頭那雙帶著期盼和忐忑的眼睛，拒絕的話又咽了回去。
    這孩子，自打來了桃花觀，三年未曾踏出山門一步。他的世界，隻有這座破觀，幾棵桃樹，一群雞，和一個不太靠譜的師父。
    是時候，讓他去看看外麵的天地了。一直圈養，雛鷹永遠無法翱翔。
    更何況……陶眠心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徒弟下山，會不會觸發什麽“奇遇事件”？按照他看過的無數小說套路，主角下山必有機緣！萬一石頭撿到個老爺爺，或者被哪個仙子看上，那豈不是……共享的機緣也能蹭一點？
    風險與機遇並存啊！
    陶眠心思電轉，臉上卻不動聲色，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寡淡的粥，才開口道：
    “修行之人，並非要絕情絕性，避世不出。入世修行，體悟紅塵百態，亦是煉心之道。”
    石頭眼睛一亮：“師父，您答應了？”
    陶眠微微頷首：“想去便去。不過，需約法三章。”
    “師父請講！”石頭立刻站直身體，一臉嚴肅。
    “第一，不得依仗修為，欺壓凡人。遇事能忍則忍，能讓則讓，若有無故欺辱者……咳咳，酌情處理，但不可妄動殺念。”陶眠本想說得霸氣點，但想到徒弟那點微末道行，還是穩妥為上。
    “弟子明白！絕不敢持強淩弱！”
    “第二，不得泄露桃花觀跟腳，不得提及為師名諱。外人問起，便說自己是山中尋常獵戶子弟。”陶眠可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關注。
    “是！弟子謹記！”
    “第三，”陶眠看著石頭，語氣鄭重起來，“下山之後，凡事靠自己，遇事多思量，莫要輕信他人。一個月內，必須歸來。”
    一個月，是他能接受的極限。再長，他怕共享鏈接信號不好。
    石頭將三條規矩牢牢記在心裏，重重點頭：“師父放心！弟子一定遵守！一個月內，必定歸來！”
    陶眠看著徒弟信誓旦旦的模樣，心裏還是有些打鼓。他轉身走進道觀裏間，在床底下那個破木箱裏翻找了半天，最後摸出了三張皺巴巴、畫著鬼畫符的黃色符紙。
    這是係統當初獎勵的低階符紙，他一直沒舍得用（也不知道怎麽用）。
    他走出來，將符紙遞給石頭，一臉肉痛卻強裝大方：
    “這三張是‘神行符’……的雛形。呃……是為師早年隨手所繪，雖效力不佳，但危急時刻貼於腿上，或可加快些許腳程。還有這十枚下品靈石，你拿著，或許……能換些銀錢。”
    這是他棺材本兒裏摳出來的了！係統獎勵的下品靈石，他一塊都沒舍得用，全給了徒弟。
    石頭看著師父遞過來的、明顯是壓箱底的“寶貝”，眼眶瞬間就紅了。他撲通一聲跪下，哽咽道：“師父！這太珍貴了！弟子不能要！弟子有力氣，可以自己掙盤纏！”
    “拿著！”陶眠板起臉，“出門在外，身無長物，豈不讓人看輕了我桃花觀？記住，錢財乃身外之物，安全歸來最重要。”
    石頭這才顫抖著雙手，接過符紙和靈石，珍而重之地貼身收好，對著陶眠重重磕了三個頭：“師父大恩，弟子永世不忘！弟子一定早日歸來！”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
    石頭換上了一身洗得發白的幹淨衣服，那是用陶眠的舊道袍改的。他背上了一個小包袱，裏麵裝著幾個幹糧和一壺清水。
    陶眠將他送到觀門口。
    晨霧未散，桃花瓣上沾著露水。
    “去吧。”陶眠揮揮手，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不那麽擔心。
    “師父保重！弟子去了！”石頭最後看了一眼師父和這座生活了三年的破敗道觀，轉身，邁著堅定的步伐，踏上了下山的小路。少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霧與桃花深處。
    陶眠站在門口，望著空蕩蕩的山路，許久沒有動彈。
    院子裏頓時冷清了下來。雞們似乎也察覺到少了一個喂食的人，咕咕地叫得有些焦躁。
    陶眠忽然覺得，這桃花觀，好像比石頭來之前，更破了，也更空了。
    他歎了口氣，慢悠悠地踱回院子，躺倒在那個熟悉的搖椅上。
    陽光漸漸驅散晨霧，暖暖地照在身上。
    共享修煉的進度條，因為距離拉開，增長似乎變得極其緩慢，幾乎停滯。
    陶眠閉上眼睛，神識沉入係統，百無聊賴地再次點開那個【師徒技能共享預覽】。
    【《基礎禦物術》（預覽）】：解鎖條件未知。
    【《輕身術》（預覽）】：解鎖條件未知。
    【《小火球術》（預覽）】：解鎖條件未知。
    “唉……”陶眠又歎了口氣。
    徒弟才走不到一個時辰，他怎麽就覺得……這麽不得勁呢？
    這仙修的，突然又沒滋味了。
    他翻了個身，對著雞窩嘟囔：
    “你們說，那傻小子，不會真被人用半個肉包子就騙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