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劍閣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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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孟之繼帶著十餘名精挑細選的親信,快馬加鞭趕赴四川。沿途所見,盡是流離失所的流民,他們麵黃肌瘦,衣衫襤褸,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蒙古大軍在闊端的帶領下勢如破竹,連克數城,兵鋒所指,哀鴻遍野。照此情形,用不了多久,四川全境便會淪陷。一旦蒙古人站穩腳跟,順江南下,荊襄之地又將陷入危局。
    “公子,沿江一帶蒙古哨卡密布,咱們若是繼續走水路,怕是會暴露行蹤。”一名親信低聲提醒道。
    孟之繼勒住馬韁,望著遠處江麵上遊弋的蒙古戰船,眉頭緊鎖。他沉思片刻,沉聲道:“放棄水路,取道渝川,走山路入蜀。”
    渝川一帶多是險峻山路,鮮有人跡,卻能避開蒙古人的耳目。眾人當即調轉馬頭,朝著連綿的群山奔去。
    山路崎嶇難行,荊棘叢生。他們白日裏小心翼翼地穿行,夜晚則在山洞或密林中生火取暖,啃幹糧充饑。十餘名親信皆是百戰餘生的老兵,雖苦卻無一人抱怨。孟之繼更是身先士卒,一路上不僅要勘察地形,還要時刻警惕可能出現的危險。
    曆時月餘,他們終於踏入蜀地。此時的蜀地已是一片狼藉,城池殘破,田園荒蕪。但孟之繼並未氣餒,他知道越是動蕩,越能找到可用之人。
    他先是在一些隱蔽的山村找到了不少潰散的宋軍士兵,這些人身經百戰,隻是沒了主將才各自逃散。孟之繼亮出孟珙的令牌,曉以大義,許以重諾,很快便收攏了數千人。
    蜀道的秋意比荊襄來得更烈些,山風卷著枯葉掠過棧道,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在訴說著這片土地的苦難。孟之繼勒住馬韁,望著遠處雲霧繚繞的劍門關,眉頭微微蹙起。自離開江陵已有月餘,所見之處盡是殘垣斷壁,流民如潮,心中沉甸甸的。
    “將軍,前麵就是綿州地界了。”隨從親信策馬跟上,聲音帶著幾分沙啞。這一路他們風餐露宿,白日裏打探消息,夜裏則在破廟或廢棄的驛站歇息,早已不複來時的精神。
    孟之繼點了點頭,目光掃過路邊蜷縮著的流民。他們大多麵黃肌瘦,衣衫襤褸,孩童們睜著饑餓的眼睛,望著過往的行人,偶爾發出一兩聲虛弱的啼哭。蒙古軍此次入川,燒殺搶掠,許多州縣都成了空城,幸存的百姓隻能四處流浪,苟延殘喘。
    “這些人裏,怕是有不少能打仗的。”孟之繼沉聲道。此次入川,招收散落在民間的兵力——無論是潰散的宋軍士兵,還是失去家園的流民,或是占山為王的綠林好漢,隻要願意抗蒙,都是可用之材。
    親信咧嘴一笑:“將軍說得是。咱們沿途打聽了,綿州城外有個叫‘亂石坡’的地方,聚集了不少潰兵,領頭的是個叫張威的統製官,據說手裏還有千餘弟兄,隻是缺糧少械,快撐不下去了。”
    孟之繼眼中閃過一絲亮色:“走,去亂石坡看看。”
    亂石坡位於綿州城外的一片荒山中,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孟之繼等人剛靠近山口,便被手持刀槍的士兵攔住。
    “站住!什麽人?”為首的士兵滿臉警惕,身上的鎧甲鏽跡斑斑,卻依舊握著刀,眼神裏透著一股悍勇。
    孟之繼翻身下馬,朗聲道:“我乃京湖製置使麾下孟之繼,特來拜見張威統製。”
    士兵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雖年輕,卻氣度不凡,身後的親信也個個精悍,不敢怠慢,連忙道:“請稍等,我這就去通報。”
    片刻後,一個身材魁梧、滿臉風霜的漢子快步迎了出來,正是張威。他曾是四川下轄府縣的統製,蒙古軍入川時兵敗潰散,帶著殘部逃到亂石坡,靠著劫掠過往的蒙古小股部隊和富戶維持生計。
    “江陵孟之繼?”張威抱拳行禮,眼中帶著疑惑,“久聞京湖孟家軍威名,隻是不知將軍遠道而來,有何指教?”
    “張統製客氣了。”孟之繼回禮,“孟某此次前來,是想請張統製和弟兄們,隨我共抗蒙古。”
    張威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複雜:“抗蒙?孟將軍說笑了。我這些弟兄,連肚子都填不飽,手裏的刀槍都快生鏽了,如何抗蒙?”
    “糧草軍械,我可以解決。”孟之繼直視著他,“隻要你們願意加入我的隊伍,我保證弟兄們有飯吃,有衣穿,有像樣的兵器。將來收複失地,朝廷論功行賞,絕不會虧待大家。”
    張威沉默了。他何嚐不想報仇雪恨,隻是這半年來的困頓,早已磨掉了許多人的銳氣。他看向孟之繼,見這少年將軍眼神堅定,不似說謊,心中不由一動:“孟將軍真能做到?”
    “我孟家三代抗金抗蒙,從不說空話。”孟之繼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這是京湖製置使司的令牌,你若不信,可派人隨我去江陵取糧草。”
    張威接過令牌,見上麵刻著“孟”字,還有京湖製置使司的印記,心中再無懷疑。他猛地跪倒在地,朗聲道:“末將張威,願率麾下一千二百弟兄,追隨孟將軍!誓死抗蒙!”
    身後的士兵們聽聞有糧草軍械,也紛紛歡呼起來,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收服張威部後,孟之繼的隊伍算是有了根基。他將帶來的少量糧草分發給眾人,又讓人回江陵報信,催促運送第一批糧草軍械。隨後,他以亂石坡為據點,開始招收周邊的流民與綠林。
    流民中,有許多是失去土地的農民,身強力壯,隻是缺個出路。孟之繼讓人搭建棚屋,發放糧食,告訴他們:“隻要肯參軍,不僅能吃飽飯,還能保護家人,將來蒙古人被打跑了,朝廷還會分田地。”許多人聽聞,紛紛報名,短短十日,便招收了五千餘流民。
    綠林好漢則多是些桀驁不馴之輩,占山為王,不服管束。孟之繼沒有硬攻,而是親自上門拜訪。在青城山下,他遇到了占山為王的“保關寨”寨主陳濤。陳濤見他年輕,故意刁難,要與他比試槍法。孟之繼欣然應允,兩人在山寨前大戰三十回合,孟之繼以精妙的槍法勝了半招,陳濤心服口服,當即表示願意帶著兩千弟兄加入。
    “孟將軍年紀輕輕,槍法竟如此了得,陳某佩服!”陳濤豪爽地拍著孟之繼的肩膀,“從今往後,我保關寨的弟兄,任憑將軍調遣!”
    孟之繼笑道:“陳寨主過獎了。咱們目標一致,都是打蒙古人,不必分彼此。”
    就這樣,孟之繼一路走,一路招兵。他治軍嚴明,從不允許士兵擾民,還常常拿出糧草接濟流民,漸漸贏得了蜀地百姓的信任。許多潰散的舊部聽聞消息,也紛紛前來投奔——有曾在釣魚城抗蒙的老兵,有熟悉山地作戰的獵戶,甚至還有幾名懂醫術和軍械的工匠。
    一個月後,當孟之繼準備離開四川時,他麾下的人馬已從最初入蜀招收到的的數千餘人,擴充到了三萬餘眾。其中,潰散的宋軍舊部約一萬人,綠林好漢五千餘人,流民一萬五千餘人。雖然成分複雜,良莠不齊,但個個都帶著對蒙古人的餘人,眼神裏透著一股悍勇。
    在綿州城外的空地上,三萬餘人列成鬆散的隊列。孟之繼站在高台上,望著下麵黑壓壓的人群,心中豪情萬丈。
    “弟兄們!”他的聲音透過風,傳遍全場,“我知道,你們中有的人失去了家園,有的人失去了親人,有的人忍饑挨餓,在這亂世中苦苦掙紮!”
    “蒙古人毀了我們的家園,殺了我們的同胞,這筆血債,必須用血來償!”
    “從今天起,你們就是我孟之繼的弟兄,是大宋的士兵!”他指著遠方,“我們要拿起刀槍,把蒙古人趕出去,收複我們的土地,保護我們的家人!你們有信心嗎?”
    “有!”三萬人的呐喊聲震徹雲霄,連山風都仿佛被這股氣勢逼退了幾分。許多人眼中含著淚水,緊緊握著手中的兵器——哪怕隻是一根削尖的木棍,也像是握住了希望。
    張威、陳濤等將領站在最前排,望著高台上的少年將軍,心中充滿了敬佩。他們知道,跟著這樣一位將軍,或許真的能打出一片新天地。
    孟之繼看著這沸騰的人群,深吸一口氣。他知道,招收這些人隻是第一步,要將他們訓練成能征善戰的勁旅,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他有信心,隻要上下一心,這些飽經苦難的漢子,終將成為抗蒙的中堅力量。
    “出發!回江陵!”孟之繼一聲令下,三萬大軍浩浩蕩蕩地踏上了歸途。隊伍雖然龐大,卻井然有序,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預示著一個新的開始。
    蜀道依舊崎嶇,但孟之繼的心中卻充滿了力量。他回頭望了一眼漸漸遠去的劍門關,暗暗發誓:總有一天,他會帶著這支隊伍,重返四川,將蒙古人徹底趕出這片土地,讓這裏的百姓,重新過上安穩的日子。
    山風依舊吹拂,卻似乎少了幾分悲涼,多了幾分希望的氣息。這支從蜀地走出的隊伍,將在不久的將來,在抗蒙的戰場上,綻放出耀眼的光芒。
    這時,一名化裝成商販的親信匆匆來報:“公子,探到消息了。襄陽副達魯花赤遊顯押解著郭靖等一批江湖義士,為了盡快趕到蒙古王庭,借著四川失守的機會,改道劍閣北上了。”
    “郭靖?”孟之繼眼中精光一閃,“太好了!傳我命令,讓張統領和陳寨主持我孟家令牌,帶領新招收的三萬人馬,經渝川原路返回黃州,交由王大用統一訓練。”
    “公子,那您……”
    “我去劍閣。”孟之繼翻身上馬,握緊了手中的長槍,“我去會會這個遊顯,看看能不能把郭大俠救出來。”
    親信們知道孟之繼的脾氣,多說無益,紛紛抱拳:“公子保重!”
    孟之繼點點頭,策馬疾馳而去。劍閣地勢險要,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正是設伏的好地方。他一路疾行,終於在第三日午後趕到了劍閣附近。
    站在高處眺望,隻見一條蜿蜒的山道穿行在崇山峻嶺之間,遠處一隊人馬正緩緩駛來,為首的正是押解囚車的蒙古士兵。囚車之中,隱約可見幾道身影,雖看不清麵容,但孟之繼猜測其中必有郭靖。
    他深吸一口氣,正欲催馬下山,尋找時機動手,忽然聽到一陣破空之聲。隻見兩道黃影從旁邊的密林中竄出,直撲囚車。
    “是李莫愁師徒!”孟之繼瞳孔微縮。
    隻見李莫愁身著杏黃道袍,背插雙劍,身形如鬼魅般飄忽。她的弟子洪淩波緊隨其後,手中長劍閃爍著寒光。兩人顯然是早有預謀,目標直指囚車。
    蒙古士兵猝不及防,頓時亂作一團。遊顯見狀,厲聲喝道:“保護囚車!給我拿下這兩個妖女!”
    就在此時,洪淩波也看到了遠處的孟之繼,她愣了一下,隨即對著李莫愁喊道:“師父,是那個在陸家莊的孟之繼!”
    李莫愁聞言,也轉頭望來,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她顯然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孟之繼。
    孟之繼心中一動,他之前隻當李莫愁是江湖上的邪派高手,此刻見她突然襲擊蒙古人的囚車,不禁有些疑惑。但轉念一想,便明白了過來。如今時局動蕩,江湖人士各有投靠,李莫愁師徒說不定也是受了誰的指使,或是有自己的圖謀。
    “閣下是什麽人?為何在此?”李莫愁冷冷地問道,手中的長劍已經出鞘。
    “路過此地,見有熱鬧可看,便停下來瞧瞧。”孟之繼勒馬站在原地,語氣平淡,“倒是李仙子,不好好待在你的古墓,跑到這劍閣來,莫非也對這些囚車感興趣?”
    “哼,與你無關!”李莫愁冷哼一聲,“識相的就趕緊離開,免得傷及無辜!”
    “無辜?”孟之繼笑了笑,“我看李仙子才是來者不善吧。這些人是蒙古人的囚犯,你貿然出手,就不怕引火燒身?”
    “我做事,何須向你解釋!”李莫愁被孟之繼說得有些惱怒,手腕一抖,長劍便朝著孟之繼刺來。
    孟之繼早有防備,他猛地一提馬韁,胯下的戰馬人立而起,避開了李莫愁的攻擊。同時,他手中的長槍如靈蛇出洞,直取李莫愁的麵門。
    李莫愁沒想到孟之繼的槍法如此精妙,連忙回劍格擋。隻聽“鐺”的一聲脆響,兩人各自後退數步。李莫愁隻覺得手臂發麻,心中暗自驚歎:這小子年紀輕輕,槍法竟如此厲害!
    洪淩波見狀,也揮劍上前相助。孟之繼以一敵二,卻絲毫不落下風。他的槍法大開大合,剛猛有力,時而如狂風暴雨,時而如靜水深流,將李莫愁師徒逼得連連後退。
    “好槍法!”李莫愁又驚又怒,她沒想到自己師徒二人聯手,竟還占不到絲毫便宜。
    孟之繼卻不想與她們過多糾纏,他的目標是囚車。隻見他虛晃一槍,逼退李莫愁,隨即調轉馬頭,朝著囚車衝去。
    遊顯見狀,大驚失色,連忙指揮士兵攔截。蒙古士兵紛紛射箭,箭矢如雨點般射來。孟之繼舞動長槍,將箭矢一一擋開。就在他即將衝到囚車跟前時,李莫愁師徒卻再次追了上來,死死地纏住了他。
    “你們礙事!”孟之繼怒喝一聲,長槍陡然加速,槍影重重,逼得李莫愁師徒隻能全力防守。
    就在這僵持之際,押解囚車的蒙古士兵已經反應過來,他們加快了速度,朝著劍閣深處逃去。等孟之繼好不容易擺脫李莫愁師徒時,囚車已經消失在峽穀的盡頭。
    “可惡!”孟之繼一拳砸在旁邊的岩石上,心中懊惱不已。他沒想到李莫愁師徒會突然出現,打亂了他的計劃,錯過了營救郭靖的最佳時機。
    李莫愁看著孟之繼,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閣下好身手,不知師承何人?”
    孟之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他調轉馬頭,朝著囚車消失的方向追去。
    “師父,我們要不要追?”洪淩波問道。
    李莫愁搖了搖頭:“不必了。這孟之繼槍法詭異,我們未必是他的對手。而且,蒙古人的大隊人馬恐怕很快就會趕到,我們還是先撤吧。”
    說完,李莫愁師徒便迅速消失在密林中。
    孟之繼一路疾馳,緊緊跟在蒙古人的後麵。他知道,這次錯過了機會,下次就很難再有這樣的好時機了。但他並沒有放棄,他相信隻要堅持不懈,總能找到機會。
    同時,他心中也充滿了期盼。郭靖被押解,黃蓉會不會知道消息?她會不會也在附近?如果能在這裏見到黃蓉,那該多好。
    山路越來越陡峭,兩旁的懸崖峭壁如刀削斧鑿一般。孟之繼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麵,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被蒙古人發現。
    夜幕降臨,蒙古人在一處開闊的山穀中紮營。孟之繼找了一個隱蔽的山坡,遠遠地觀察著。他看到蒙古士兵戒備森嚴,想要趁夜救人幾乎不可能。
    “看來隻能等明天他們上路後,再尋找機會了。”孟之繼喃喃自語道。
    他靠在一棵大樹上,閉上眼睛,養精蓄銳。腦海中卻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黃蓉的身影,她的笑容,她的聰慧,她的一舉一動,都清晰可見。
    “黃蓉,你到底在哪裏?”孟之繼在心中默默呼喚著,“你一定要平安無事,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夜風吹過山穀,帶來陣陣寒意。孟之繼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目光堅定地望著蒙古人的營地。他知道,接下來的路會更加艱難,但他絕不會放棄。無論是為了營救郭靖,還是為了尋找黃蓉,他都必須堅持下去。
    天邊漸漸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開始了。蒙古人收拾好營地,繼續押解著囚車朝著北方前進。孟之繼深吸一口氣,再次跟了上去。他知道,新的機會或許就在前方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