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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爾礦場,螺旋通道深處。
淩玥、白牙與羲和2號載體靜靜地站立在通道邊緣,凝望著下方那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與聲音的漆黑深淵。空氣中彌漫的金屬鏽蝕與塵土氣味似乎都變得粘稠起來,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一個此前被忽略的詭異細節,如同冰錐般刺入淩玥的腦海,讓她背脊微微發涼。
“羲和,”她輕聲開口,聲音在空曠的礦坑中產生微弱的回音,“為什麽這裏……一株植物序列都沒有?”
經她提醒,羲和的掃描光束再次細致地掃過坑壁、通道、乃至每一個角落。確實,與礦場外圍那幾乎將廢墟完全覆蓋、瘋狂滋生的木葵與其他怪異植物相比,這巨大的螺旋礦坑內部,幹淨得令人難以置信。仿佛有一道無形的界限,將所有屬於“戈爾貢生態”的植物序列,都絕對地排斥在外。
“分析可能性,”羲和冷靜的電子音響起,在這死寂的環境中格外清晰,“一,存在某種周期性活動的機製或個體,會係統性清除侵入此地的植物序列,維持此地的‘純淨’。二,此地盤踞著某種令植物序列本能畏懼的存在,其威壓或特性,使得低等的生態造物不敢越雷池半步。根據現有環境數據及能量殘留判斷,第二種可能性占比高達87.4%。”
它頓了頓,似乎在處理更深遠的數據模型,隨即拋出了一個更令人心驚的結論:“此外,根據對變異礦石的晶體生長速率及能量浸潤模型進行逆推計算,此地礦石性質的改變,大約起始於距今一百二十年至二百年前。”
一百多年前?!淩玥嬌小的身軀微微一震,瞳孔驟然收縮。那是在舊時代的中後期,遠在“科拉超深鑽孔”項目重啟、戈爾貢生態大爆發之前!這場改變星球命運的災難,其陰影難道早已在人類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悄然蔓延?這個礦坑深處隱藏的秘密,其源頭竟如此古老?
她立刻通過加密頻道,將這一至關重要的發現傳回了遠在北極的“普羅米修斯II”研究所。
信息發送完畢,淩玥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帶著鐵鏽味的空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無論這礦坑深處隱藏著什麽,無論其曆史多麽詭異,這座礦場對於人類的反攻計劃都至關重要,不容有失。她必須弄清楚裏麵的狀況。
“蜂群,分散偵查。優先掃描下方深淵結構,搜索任何異常能量源或生命跡象。”她下達指令。
二十四枚浮遊炮如同幽藍色的螢火,無聲無息地沒入下方的黑暗之中,它們攜帶的掃描器將周圍的環境數據源源不斷地傳回。淩玥、白牙和羲和2號則沿著寬闊的螺旋通道,小心翼翼地向下探索。
時間在死寂中緩緩流逝。大約半個時辰後,浮遊炮傳回了一處異常區域的掃描結果。他們停在了一個位於螺旋通道下方某個隱蔽拐角處的礦洞入口前。這個礦洞的入口明顯有被人工回填後又強行破開的痕跡,散落的碎石和泥土堆積在兩側。而最讓淩玥在意的是,之前感受到的那股若有若無的、充滿惡意的窺視感,其源頭似乎正是從這個洞口內傳出。
奇怪的是,此刻白牙之前那如臨大敵的緊張感卻緩和了許多,它隻是警惕地盯著洞口,喉嚨裏不再發出低吼,龐大的身軀也不再緊繃。
“目標……離開了?或是收斂了氣息?”羲和推測道。
即便如此,淩玥也不敢有絲毫大意。她操控兩枚浮遊炮作為先鋒,率先飛入漆黑的礦洞,其餘浮遊炮則分布在周身警戒,自己則手握“蜂後”,與白牙、羲和2號一同,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這片未知的領域。
礦洞內部的光線迅速黯淡下來,隻有浮遊炮和羲和載體發出的幽藍光芒,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投下搖曳的影子。空氣中那股陳腐的塵土味愈發濃重,還夾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類似於某種大型生物巢穴的腥臊氣息。
前行了約百米,一扇巨大的門戶,突兀地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那是一扇屬於舊時代的、厚重到令人咋舌的鋼鐵大門。門板厚度接近半米,采用的是二十世紀末期最頂尖的合金技術,但漫長的歲月依舊在其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斑駁的鏽跡如同潰爛的皮膚遍布表麵。門的正中央,雕刻著一個巨大的、線條粗獷的骷髏頭標誌,骷髏頭的周圍,環繞著一圈醒目的黃黑相間虛線,那是舊世界國際通用的、代表“極高危險,禁止入內”的生化警告標誌!
然而,這扇象征著絕對禁絕的大門,此刻卻如同被蠻力撕開的罐頭。大門底部,堅硬的合金像是被某種無法想象的巨力強行扭曲、撕裂,硬生生破開了一個直徑約兩米的、邊緣參差不齊的洞口。那扭曲的金屬斷口處,還殘留著幾道清晰無比的、深達數寸的恐怖爪痕,仿佛是什麽東西用爪子,硬生生將這門撕扯開來。
“掃描分析,”羲和的聲音打破了洞內的沉寂,“外部通道岩壁的風化程度與礦場廢棄年代相符,確認此礦洞為舊時代開采所遺留。但大門內部的通道……”
懸浮在洞口的一枚浮遊炮將掃描光束投入門後的黑暗。
“內部通道直徑遠大於標準礦洞,岩壁上有明顯的、非爆破性的擴張痕跡。根據岩層斷麵新生礦物的形成速率判斷,擴張行為發生於近三到五年內。通道內壁遍布密集的抓痕,形態與大門破損處的爪痕吻合,推測為同一生物利用其爪牙挖掘、拓展而成。”
浮遊炮繼續向深處飛行,傳回的數據卻讓淩玥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通道持續向地底深處延伸,當前探測深度已超過一點五公裏,仍未到達盡頭。且通道方向並非水平,而是以約十五度角持續向下。”
一點五公裏!還未見底!淩玥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浮遊炮的探測距離受她立場範圍限製,無法無限延伸。這意味著,僅憑他們現在的小隊,根本無法探明這通道的盡頭究竟藏著什麽。
“撤退。”淩玥果斷下令。麵對如此深邃未知且明顯蘊藏著巨大危險的境地,貿然深入無異於自殺。
他們將所有收集到的數據——大門照片、爪痕掃描圖、通道結構、以及那令人不安的“軍刀”能量殘留和百年變異之謎——全部打包,再次傳回了研究所。
北極,“普羅米修斯II”研究所核心會議室。
克莉絲蒂娜、淩嶽、陸嫣然以及幾位核心研究員齊聚一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凝重而興奮的氣息。屏幕上顯示著淩玥傳回的所有資料。
當看到那扇帶有骷髏警告標誌的破毀大門,以及門內那人工開拓痕跡明顯的深邃通道時,克莉絲蒂娜和淩嶽的眼中同時爆發出銳利的光芒。
“這個標誌……這種級別的防護……還有這種非自然的挖掘方式……”淩嶽喃喃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你們想到了什麽?”
陸嫣然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起源協議’相關?難道……當年北熊國,或者說五大國,並不隻是在科拉鑽孔有所發現?這個米爾礦場,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
“有可能!”克莉絲蒂娜猛地站起身,在房間裏踱步,“一百多年前的礦石變異!這時間點太關鍵了!或許科拉項目不是開始,而是某個‘驗證’或‘引爆’的階段!這個礦坑深處,可能藏著更早的、關於戈爾貢黴菌,甚至是關於……那些史前紋路的秘密!”
他們立刻聯係了格陵蘭冰堡的最高指揮官夜南天,希望能從這位軍方高層那裏得到一些關於舊時代絕密項目的線索。
然而,夜南天的回複卻讓他們有些失望。全息投影中,這位鐵血指揮官眉頭緊鎖:“‘起源協議’?米爾礦場深處的秘密實驗室?我從未聽說過。災難爆發時,聯盟高層的確有過一陣極其混亂的指令,有一部分身份特殊的科學家和官員並未隨大部隊撤離,他們聲稱‘需要有人為這個決定承擔責任’,並攜帶了大量絕密資料消失了。關於他們的具體去向和任務,屬於最高封存檔案,我的權限無法接觸,接手冰堡時也未被告知。”
線索在這裏似乎中斷了。
研究所內經過激烈的討論,最終得出幾種推測:其一,礦坑深處的存在實力極其強大,沒有把握同時對付淩玥、白牙以及兩千人類聯軍;其二,它對人類或許並無直接的、不死不休的敵意,否則早就應該發動攻擊了。當然,後者的可能性在所有人看來都微乎其微。
“通知淩玥,”克莉絲蒂娜最終做出決定,“暫時按兵不動,在礦坑外圍建立觀察點,對洞口進行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監控。同時,加快對吞噬者基因樣本和礦坑能量殘留的深度分析。在我們對下麵的東西有更進一步的了解之前,絕不能輕舉妄動。”
就在北極研究所為礦坑深處的秘密絞盡腦汁時,遠在世界的另一端,南極冰蓋之下,卻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這裏沒有“普羅米修斯II”那種帶著家庭溫情的科研氛圍,有的隻是冰冷的鋼鐵、刺眼的無影燈,以及無處不在、荷槍實彈、麵無表情的守衛。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消毒水氣味,卻依舊掩蓋不住那絲若有若無的血腥與腐敗。
這裏是“方舟”基地,由舊時代歐美勢力殘部控製的地下研究所。與其說是研究所,不如說更像是一座高度戒備的集中營。
一間燈火通明、布滿各種精密儀器和束縛裝置的大型實驗室外,一位穿著高級軍官製服、麵容陰鷙的中年男子,正用手死死掐著一位中年女研究員的脖子,將她狠狠地抵在冰冷的合金牆壁上。
“瑪麗博士,我不想再聽任何借口!”軍官的聲音如同刮擦金屬般刺耳,眼中閃爍著冷酷的光芒,“克莉絲蒂娜那個婊子和她的雜種兒女能做到的事,你沒理由做不到!我告訴你,再給你一年,最多一年!如果還不能穩定複製出‘生態適應體’,或者製造出可控的高階感染體武器……”
他湊近女研究員因窒息而漲紅的臉,一字一句地吐出惡魔般的話語:“我會把你那對可愛的雙胞胎兒子,從避難所裏‘請’過來,親自躺在你的手術台上,讓你好好‘研究’一下,如何激發他們的‘潛能’!”
名為瑪麗的女研究員聞言,瞳孔瞬間放大到極致,無盡的恐懼淹沒了她,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淚水混合著屈辱與絕望滑落。她清楚地知道被送進這間實驗室意味著什麽,那將是比死亡更加淒慘的結局。
軍官鬆開手,任由她像一灘爛泥般滑倒在地,冷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手套,對旁邊的士兵吩咐道:“看好她,還有裏麵那些‘材料’,不能再有損耗了。”
士兵立正敬禮,眼神麻木。
軍官轉身離開,厚重的隔離門在他身後關閉,隔絕了門外的一切。
瑪麗博士癱在地上,絕望的目光透過觀察窗,望向實驗室內部。那裏,是一排排如同牲口槽般的透明隔離艙,裏麵關著的,全是年齡在十歲上下、身體某個部位已經出現不同程度生態嵌合的孩子。他們有的手臂覆蓋著甲殼,有的眼睛變成複眼,有的皮膚呈現不自然的石化狀態……他們眼神空洞,充滿了恐懼與麻木。
而在中央的幾個手術台上,幾個不幸的孩子正被固定著,周圍的研究員們穿著無菌服,如同進行機械維修般,冷靜地使用激光刀、探針和各種儀器,對他們的嵌合部位進行活體解剖、采樣、乃至嚐試植入或移除某些組織。慘白的燈光下,偶爾有細微的、被堵住嘴的嗚咽聲傳來,隨即又被儀器運行的嗡鳴所掩蓋。
這裏沒有希望,沒有未來,隻有最赤裸裸的野心、最殘忍的利用,以及在絕望中不斷凋零的、幼小的生命。他們是這場生態災難中,另一群不被看見的犧牲品,在冰層之下,無聲地哭泣,直至消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