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瑜緊繃了一路的嘴角終於有了一絲鬆動，原本沉鬱的臉色也像被溫水化開般漸漸緩和。
    他沒有立刻起身離開，目光緩緩掃過這家名為 “笑笑寶貝屋” 的小店 ——
    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間被收拾得井井有條，貨架上的童裝嚴格按 100 碼到 140 碼的尺碼順序排列，左側粉色係的女童裙裝綴著蕾絲花邊，
    右側藍色係的男童外套繡著小恐龍圖案，中間特意留出寬達八十厘米的通道，剛好能容下家長推著嬰兒車從容走動。
    最終，他的視線落在了角落裏那把鋪著碎花棉墊的小椅子上，棉墊邊緣雖有些起球，卻洗得泛著淡淡的皂角香，像曬過太陽的被子一樣，透著一股讓人安心的暖意。
    “這椅子是笑笑2歲時總愛爬上去的，那時候她總踩著椅腿晃悠，我還特意在椅腳貼了防滑墊。”
    林凡注意到他的目光，笑著遞過來一杯冒著熱氣的溫水，杯壁上印著小小的卡通熊，“剛燒開晾到四十度，您喝口水暖暖身子，外麵風大。”
    蘇瑾瑜接過水杯，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一股暖意順著指尖慢慢漫到心口。
    他拉過那把小椅子坐下，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著林凡的動作，像是要把這一年裏錯過的畫麵都補回來。
    此時林凡正彎腰整理剛到的 “娃娃樂” 童裝，他的指尖輕輕捏著米白色的純棉衣角，對著玻璃窗透進來的陽光仔細檢查布料上有沒有線頭。
    陽光裏的浮塵輕輕舞動，他小心翼翼地將衣服展開、撫平褶皺，連領口處歪了一點的紐扣，都要左手輕輕扶著布料，右手慢慢轉動紐扣，直到扣眼和紐扣嚴絲合縫地對齊成一條直線。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他身上，給那些色彩鮮亮的小裙子、小外套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連他鬢角新冒出來的幾根白發，都像是被陽光染成了淺金色，顯得格外溫柔。
    “笑笑，看看誰來啦？怎麽見到舅舅不打招呼呀？”
    王猛湊到櫃台邊，手裏舉著一塊小熊造型的橡皮，故意捏著嗓子模仿小熊軟糯的聲音，“舅舅今天是不是忘了帶小餅幹？上次他可是答應要給我們笑笑帶巧克力味的呢！”
    原本還因為剛才蘇瑾瑜嚴肅的表情有些怯生生的笑笑，聽到 “巧克力餅幹” 四個字，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緊繃的小肩膀也放鬆下來。
    她從堆滿彩色蠟筆的小桌子旁跑過來，小皮鞋在地板上敲出 “噠噠” 的輕響，仰著小臉看著蘇瑾瑜，睫毛像小扇子一樣忽閃：
    “舅舅，你是不是真的忘了帶餅幹呀？我昨天還跟王叔叔說，舅舅買的餅幹比超市裏的好吃一百倍呢！”
    蘇瑾瑜看著外甥女鼓得像小包子一樣的臉頰，忍不住笑出了聲，之前的嚴肅瞬間消散：
    “舅舅沒忘，這不是剛從外地出差回來，行李都沒放就先過來看看我們笑笑了嘛。”
    他從黑色公文包裏拿出一個印著小兔子的粉色小盒子，遞到笑笑麵前，“裏麵除了你愛吃的巧克力餅幹，還有新出的草莓味，你嚐嚐看喜歡嗎？”
    笑笑接過盒子，手指輕輕摳開搭扣，先拿出一塊草莓味的餅幹遞到林凡嘴邊：“爸爸你先吃，這個聞著好香呀！”
    又踮著腳尖拿出一塊塞給王猛，最後才拿起一塊小口咬著，嘴角沾了點粉色的餅幹渣，像隻偷吃到堅果的小鬆鼠，眼睛都眯成了月牙。
    “舅舅，你快來看我畫的畫！” 她拉著蘇瑾瑜的手，把他帶到小桌子旁，桌上鋪著一張畫紙，上麵用紅色蠟筆畫了三個手拉手的小人，小人旁邊還有一個塗得滿滿的圓圓的小太陽，
    “這個紮領帶的是爸爸，這個戴帽子的是王叔叔，這個梳小辮子的是我，我們在太陽下麵玩捉迷藏呢！”
    蘇瑾瑜蹲下身，看著畫紙上歪歪扭扭卻充滿活力的圖案，放在膝蓋上的手悄悄鬆了鬆 —— 他記得前兩次來看笑笑時，孩子還因為怕生躲在林凡身後，連大聲說話都不敢，現在卻能這麽大方地分享零食、主動展示畫作。
    “笑笑畫得真好看，比舅舅小時候畫得強多了，舅舅那時候連太陽都畫不圓呢。”
    他揉了揉笑笑柔軟的頭發，語氣裏滿是欣慰，指尖觸到孩子發間的溫度，心裏更是暖融融的。
    “這家‘笑笑寶貝屋’，你經營得確實不錯。”
    蘇瑾瑜直起身，喝了口溫水，語氣不像剛才進門時那樣帶著審視，反倒多了幾分閑聊的隨意，
    “我來之前特意繞到附近的陽光小區，問了住在 3 號樓的張阿姨，她說上次她孫子皮膚過敏，在商場買的化纖衣服穿一次就起紅疹，
    後來在你這兒買的‘娃娃樂’純棉套裝，洗了五六次都沒褪色，孩子穿著也沒再癢過，關鍵是價格還比商場便宜三成，比網上代購都劃算。”
    他頓了頓，指尖輕輕摩挲著杯壁，繼續說道：“還有住在隔壁單元的李叔叔，他說他兒子特別調皮，總愛把文具摔在地上，
    在別處買的鐵皮鉛筆盒用不了幾天就變形，你這兒推薦的食品級塑料鉛筆盒，他兒子摔了十幾次都沒裂，連邊角都沒磕壞。
    還有你這兒的橡皮，都是無鉛無毒的，他說有次看到孩子把橡皮放嘴裏咬，趕緊摳出來，後來查了成分才放心，現在逢人就推薦你這家店。”
    林凡正把整理好的童裝一件一件掛到衣架上，聽到這話動作頓了頓，有些意外蘇瑾瑜會特意去打聽這些小事。
    他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額角的薄汗，拿起一件藍色的小外套走到笑笑身邊，輕輕給她比劃著：
    “你看這件衣服，袖口是彈力鬆緊的，孩子跑跳的時候不會往上縮，麵料是新疆長絨棉，比普通棉花軟和不少，貼身穿也不紮。
    我和王猛每天早上五點就去批發市場，哪家的麵料摸著舒服、哪家的做工針腳密，我們都摸得門兒清。
    上次有個寶媽說孩子怕拉鏈夾到肉，穿不了拉鏈款，我們還特意聯係廠家，訂了幾件按扣的外套，昨天剛到貨。”
    “爸爸，上次那個說要奧特曼圖案外套的小弟弟，他的衣服做好了嗎？”
    笑笑拉著林凡的衣角，小腦袋歪著，眼睛裏滿是好奇，
    “我上次還跟他說，奧特曼圖案超級酷呢！”
    林凡笑著點頭，伸手輕輕捏了捏笑笑的臉頰：
    “當然記得，廠家昨天已經發貨了，明天就能到，到時候我們一起給小弟弟送過去好不好？
    順便問問他喜不喜歡這個圖案。”
    笑笑用力點頭，小臉上滿是期待，小拳頭還悄悄揮了揮，像是在為即將見到小弟弟而開心。
    “穩定的生活…… 原來你已經給了笑笑這麽多。”
    蘇瑾瑜低聲重複了一遍，目光落在不遠處的笑笑身上，她正拿著小熊橡皮在畫紙上塗塗畫畫，時不時和王猛說幾句話，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在小店裏輕輕回蕩。
    “我來之前其實特別擔心，姐姐現在不在身邊，我總怕你一個人撐不起來 ——
    怕你們住的地方又小又暗，怕笑笑每天隻能吃泡麵，更怕她受了委屈沒人疼。”
    說到這裏，他的聲音輕了些，卻帶著前所未有的真誠，眼眶也悄悄紅了：
    “但剛才進門的時候，我就看到笑笑手裏拿著你剛給她買的草莓棒棒糖，看到我還會禮貌地說‘舅舅好’，剛才又笑得那麽開心，我就知道，你把她照顧得很好。
    再看看這店，貨架上的每一件童裝都標著詳細的麵料成分和洗滌說明，文具區還放著試寫的紙張和鉛筆，連收銀台旁邊的小盒子裏都放著創可貼和嬰兒濕巾，你想得還周到。”
    林凡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指了指收銀台旁邊的小櫃子：
    “都是些小事，上次有個小朋友在店裏跑的時候不小心摔破了膝蓋，哭個不停，我這兒有創可貼就能及時處理，孩子媽媽也不用著急跑出去買。
    笑笑有時候在店裏寫作業會口渴，我就多備著幾瓶兒童飲料，其他小朋友來了也能喝，都是不值錢的東西。”
    “爸爸，我昨天還幫一個找不到媽媽的妹妹呢！”
    笑笑突然抬起頭，驕傲地揚起下巴，小臉上滿是自豪，“那個妹妹找不到媽媽，站在門口哭，我就把我的小兔子玩偶給她抱，還帶她去找王叔叔幫忙，最後王叔叔給她媽媽打了電話，媽媽就找到她了！”
    蘇瑾瑜聽著，心裏更是溫暖，他伸手摸了摸笑笑的頭：“笑笑真勇敢，都會幫助別人了，比舅舅小時候厲害多了。”
    他轉頭看向林凡，語氣裏滿是感激，“我是真的很感激你，不僅把笑笑照顧得這麽好，還把她教得這麽善良懂事。”
    這番話沒有了之前的疏離和試探，讓林凡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稍稍放鬆。
    但他心裏清楚，蘇瑾瑜作為笑笑的舅舅，不會就這麽輕易放下對孩子的牽掛。
    他拿起一件粉色的連衣裙，上麵繡著小小的花朵，走到笑笑身邊給她比劃著：“下周笑笑幼兒園有親子活動，穿這件裙子肯定好看，到時候爸爸陪你一起去。”
    然後他轉頭看著蘇瑾瑜，語氣堅定：“我是笑笑的爸爸，不管以後遇到多少難事兒，就算是天塌下來，我都得把她平平安安、開開心心地養大，絕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
    “爸爸……”
    蘇瑾瑜聽到這兩個字，嘴角勾起一抹複雜卻溫暖的笑。
    他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林凡，我知道你有心意、有擔當，但有時候，光靠這些不夠。
    就像去年冬天，隔壁街有家童裝店，老板的孩子突然得了肺炎，住院一周就花了五萬多，他本來就沒多少積蓄，最後沒辦法隻能把店轉讓了，連孩子的後續治療費用都湊得艱難；
    還有前陣子，街角那家文具店因為和供應商鬧了矛盾，斷貨半個月，老顧客都跑到別的地方買了，最後生意越來越差，隻能關門。”
    他抬眼看向林凡，眼神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笑笑明年就要上小學了，學費、興趣班的費用都不是小數目，萬一她以後生病需要大筆錢，或者你遇到有人故意找你麻煩、欺負你們父女倆，僅憑你現在的能力，能保證她一直不受委屈嗎？”
    蘇瑾瑜的話像一顆小石子，投進了林凡平靜的心湖，讓他心裏泛起陣陣漣漪。
    林凡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卻看到笑笑拿著剛畫好的畫紙跑過來，仰著小臉把畫紙遞到蘇瑾瑜麵前：
    “舅舅，你看我畫的小太陽，爸爸說看到小太陽，所有不開心的事兒都會不見的！你剛才好像有點不開心，看看我的小太陽就好啦！”
    蘇瑾瑜低頭看著畫紙上用黃色蠟筆塗得滿滿的小太陽，陽光的邊緣還畫著一圈圈紅色的光暈，像真的在發光一樣，又看了看笑笑滿是期待的眼神，原本想說的那些擔心的話突然卡在了喉嚨裏。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笑笑的頭，聲音不自覺地放柔，像是怕嚇到眼前的小天使：
    “嗯，笑笑畫的小太陽，是最亮、最好看的。有這麽亮的小太陽在，舅舅就沒有不開心的事兒了。”
    笑笑聽到這話，開心地跳了起來，小裙子也跟著輕輕晃動：
    “那我以後每天都畫小太陽給舅舅看！” 她拉著蘇瑾瑜的手，輕輕搖了搖，
    “舅舅，你以後要常來呀，我讓爸爸給你做你愛吃的紅燒肉，爸爸做的紅燒肉可香了，上次王叔叔吃了都誇好吃呢！”
    蘇瑾瑜看著外甥女天真的笑臉，又看了看一旁溫柔笑著的林凡，心裏最後一點顧慮也煙消雲散。
    他點了點頭，語氣裏滿是寵溺：“好，舅舅以後常來，等周末不忙的時候，還會帶笑笑去遊樂園玩好不好？咱們去坐旋轉木馬，還有笑笑最想玩的小火車。”
    “好耶！舅舅太好了！”
    笑笑歡呼著撲進林凡懷裏，雙臂緊緊抱著林凡的脖子，“爸爸，舅舅要帶我們去遊樂園玩啦！我們可以一起坐旋轉木馬啦！”
    林凡抱著女兒，抬頭看向蘇瑾瑜，兩人相視一笑，之前所有的隔閡和試探，都在這溫暖的笑容裏煙消雲散。
    陽光透過玻璃窗，把三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映在滿是童裝的貨架上，像一幅溫馨的畫。
    蘇瑾瑜突然又問道：“林凡，你真的不願意相信我們蘇家的真心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