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貓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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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景堯做了夢。
    暴雨滂沱的夜,父親出差,母親臨時加班,他從兼職的圖書館趕回家,哪怕一路都撐著傘,衣服也已經半濕了。
    正要進小區,隱約間卻聽到洶湧的雨聲中,夾雜著微弱的幼貓叫聲。
    腳步頓住,林景堯往四周看了看,雨水叫囂,霧氣彌漫,夜晚的可視度極低,他什麽都沒看到。
    那幼貓的叫聲瑟縮且細微,頻率不算太高,每次林景堯想仔細分辨聲音傳來的方向,那貓叫就像是砸在地麵的水珠,越來越模糊,越來越虛弱。
    林景堯在小巷口停下。
    小巷幽深狹窄,兩側附著青苔的高牆聳立,巷口旁放著幾個垃圾桶,垃圾桶早已被裝滿,塞不進去的垃圾混亂地丟在附近,散發腥臭腐爛的味道。
    從天而降的雨水瘋狂湧進這髒汙又難堪的窄道,林景堯忽然覺得這條小巷像是暴露在地麵的下水道。
    那虛弱的幼貓叫聲從巷子深處隱約傳來,林景堯望著漆黑肮髒的巷子,忽然升起一股警惕。
    手機保持在緊急呼救界麵,他把傘收起來,撿起可護身的木棍,慢慢往裏麵走。
    不知是土腥味還是什麽的,林景堯越是往深處走,越是覺得那股腥味愈發明顯,是雨水都衝不散的不祥味道。
    巷子沒有預想中的那般深,盡頭用一麵磚頭壘成的窄牆堵住,連接兩側高聳的牆體,壓抑又沉重。
    角落裏有個人影蹲著,那微弱的小貓叫聲清楚了些,林景堯沒有再貿然上前,他攥緊了手中的木棍,主動開口詢問。
    “你好,需要幫忙嗎?”
    那人影動了一下,似乎是轉過身看了他一眼,幼貓的叫聲愈發虛弱,林景堯惦記著那貓的情況,又問。
    “是你的貓嗎?是不是生病了?”
    雨水越來越大,這巷子沒有下水道,積蓄的水流隻能順著天然地形優勢,緩緩流出巷口那排的下水道。
    林景堯一路上都沒有開燈,看不清那人的樣貌,隻能辨認出個消瘦輪廓。
    對方許久才回應。
    “不是。”
    女聲,偏冷的語調,嗓音微啞。
    “不是我的貓,我隻是喂過它幾次。”
    是林景堯格外熟悉的聲音,他的緊繃感驟然散去,立刻跑上前,走到人影旁蹲下身子。
    “逢春,這麽晚了,還下著大雨,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很危險的。”
    夜色中,林景堯看不清莫逢春的神情,她的黑發被雨水打濕,像是暈開了的墨。
    “沒帶傘嗎?淋雨說不定會感冒,你本來體質就不好,會很難受的。”
    說著,林景堯把自己的傘撐開,為她擋開激湧的雨水,大雨落在傘麵的聲音像是落石,沉重的,危險的。
    他的傘並不小,即便是特意往莫逢春那邊傾斜,自己也能遮住半個腦袋。
    “莫叔叔知道了,會擔心你的。”
    莫逢春沒有看他,隻是繼續盯著角落那縮成一團的小貓影子,淡聲反問。
    “你呢?”
    “你怎麽在這兒?”
    林景堯這才意識到那細弱的貓叫似乎已經停了,他順著莫逢春的目光看過去,瞧見小小的一團,嗅到的腥味愈發濃重,他沒來由覺得異樣。
    “我是聽到了貓叫聲,有點放不下心,自己找來的,這貓是受傷了嗎?”
    說著林景堯就要上前伸手去碰那貓,蒼白的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動作。
    “怎麽了?要是貓咪受傷了,我們可以把它送去寵物醫院救助。”
    林景堯不解地看向莫逢春,他瞧見她麵色是不健康的白,五官籠在陰翳中,無數水珠綴在發絲上,黑發像是蜿蜒灑出的黑色油漆。
    “不需要救了。”
    莫逢春這麽說,她的手很涼,比雨水還要冷,觸碰到他的肌膚時,像是有寒氣鑽進他的骨頭。
    “為什麽?”
    一手撐著傘,一手被莫逢春抓著,林景堯不解地問她。
    “它死了。”
    像是雨水砸進髒汙地麵,清澈的雨成了渾濁的泥濘,莫逢春的聲音混在暴雨中。
    “四肢被人砍斷,血都流幹了,能撐這麽久已經很努力了。”
    想起散在雨水裏的濃重腥味,林景堯脊背發寒,那是對人性之惡的憎惡,他半晌說不出話。
    雨水和夜色把貓咪的慘狀遮掩,莫逢春已經放開了他的手,緩緩脫下自己的外套,把這團潮濕的死物裹起來。
    “你要跟我一起埋它嗎?”
    莫逢春的外套裏麵是一件黑色長袖,款式很簡單,微微寬鬆,她看著林景堯,沒什麽情緒地問了一句。
    “好。”
    林景堯低聲回答。
    他將傘靠在牆麵,隻擋著落在莫逢春身上的雨,隨後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遞給莫逢春,從她手裏接過那包著死貓的一團衣物。
    “我的外套雖然也是濕的,但你穿著總比不穿好。”
    莫逢春接過,沒有道謝,慢吞吞地把林景堯的外套穿好,拉上了拉鏈。
    “我們去哪埋它?”
    林景堯已經重新舉起傘了,莫逢春跟他並排走出昏暗的巷子。
    “槐樹下。”
    說的是不遠處的山林,山腳有棵大槐樹,槐樹後的大片土地,有許多隆起的小土包,裏麵寄宿著無數遊魂。
    墓地一般的淒靜陰寒之地,隔著幾個山頭,便是隱在蔥鬱樹木中的莊重古樸寺廟。
    雨水很大,槐樹下的土壤也比以往濕潤柔軟,林景堯和莫逢春用石頭挖了許久,終於挖出了能容納小貓靈魂的適宜住所。
    貓是莫逢春放進去的,第一捧泥土也是她蓋上去的,隨後才是林景堯幫忙填土,兩人用手把泥土壓實。
    “林景堯,你知不知道,風水上認為槐樹有招財進寶、辟邪鎮煞的作用?”
    莫逢春垂眸看著手上的泥土,忽然聊起這個話題,不等林景堯回答,她便又道。
    “但也有人說,槐樹是鬼樹,因為槐這個字,是由‘木’和‘鬼’組成的,陰氣太重,不適宜種在墳前。”
    林景堯對風水這方麵並不了解,但槐樹陰氣重的說法,他略有耳聞,如今聽莫逢春提起,便想起老人口口相傳的那句話。
    ——屋有老槐樹,百鬼夜行路。
    不適宜種在墳前,偏偏這棵大槐樹背後就是無數死去之人的墳墓,而他和莫逢春,剛剛還把死去的貓咪埋了進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