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很好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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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遇到這小僧之前,莫逢春未曾想過自己某天會接觸佛經。
她本該拒絕的。
可或許是這小僧的氣質過於清澈淳樸,又或許是這段時間太空虛無聊,她想起正在跟朋友相處的林景堯,忽然又升起灼燒的恨意。
這恨源於不甘心。
對兩人地位和處境的不甘心。
信教的人,多數都是在找尋一種看得見的信仰,莫逢春沒有信仰,她也對信仰沒興趣,可她知道這也算是某種錨點。
能拉住她的,一個小小的,錨點。
她需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
什麽都好。
就是別再一個人。
於是,她看著那小僧,聲音微啞。
“講什麽經?”
小僧聞言,朝莫逢春笑了笑。
莫逢春的認知中,林景堯是最喜歡笑的,他本就相貌出眾,笑的時候更是貌若春花。
這小僧長得也好看,笑起來的時候有淺淺的酒窩,氣質更純淨柔軟。
若說林景堯的笑容,是引得人駐足留戀的漂亮花朵,那麽小僧的笑容,便是春日裏透過樹葉灑在地麵的柔和光斑。
“《金剛經》,但講經的事情並不著急,你有傷在身,我現在隻是簡單幫你處理了一下,為避免邪病入侵,你還是要先把自己的身體養好。”
小僧說著,視線落在莫逢春纏著紗布的手臂,那潔白的布麵洇出淡色的血。
“肉身便是人所能接觸到的第一尊佛,修行乃修自身,施主應當愛護自己,若再起對身體的厭離,便念我方才教給你的咒。”
莫逢春覺得這咒,可能跟心理谘詢時,醫生讓自我懷疑的患者,每日進行積極的心理暗示有相似之處。
“你再說幾遍,我記下就是了。”
她如今腦袋清明,細細想來總覺得最近狀態確實不對,分明一切如常,她卻像是被某種無形的東西拖拽。
可要她相信什麽邪祟,什麽輪回報應,又實在過於荒誕,她如今不過是心情不好,抑鬱情緒發酵而已。
但試試這小僧提供的偏方,倒也沒什麽副作用。
“很好記。”
小僧說著,便開始給莫逢春講解。
“你可以理解為是驅鬼的咒,一些鬼魂無法往生,大多是業力所致,因執念深重,求出無期,所以要找替身代孽。”
他又從胸前的衣襟裏拿出黑色水筆和便簽,一邊寫,一邊道。
“大千世界,無掛無礙。世界很大,本就無牽無掛。”
“自去自來,自由自在。不管是怎樣的處境,都是自由的,隨心所動的。”
“要生便生,莫找替代。有因果要靠自己度化,萬不可將他人當成替身殘害。”
寫完這簡短的咒語,小僧把便簽撕下來,遞給莫逢春。
莫逢春接過便簽,卻沒忍住看了眼小僧整潔的衣襟。
這人是在胸前塞了多少小東西,跟神奇口袋一樣,她忽然有些惡意地想伸手在裏麵掏一掏,就像是抽盲盒一樣。
小僧不知莫逢春的腹誹,他仿佛真覺得莫逢春有慧根,認認真真給這茫然徘徊的行人傳教。
“譬如橫死鬼認為找了替身便可以去投胎,但這其實是殘害了他人性命,造出了更大的惡業,依舊會有果報。”
“譬如因自殺而死,造了殺生孽的人,會失去靈魂的一部分成為餓鬼,因著無法投胎,便會執著催促其他人自殺,以便拿走自己缺失的東西。”
樹葉被春風吹得沙沙作響,似乎也在聆聽小僧的話語,從縫隙中透出的晃動微光,灑在蠻橫生長的野草上。
莫逢春聽過槐樹是鬼樹的傳聞,說是沒辦法投胎的鬼魂,會在夜裏徘徊在樹下召喚行人,這時萬不可回頭,否則肉身便要被奪。
這會兒是晴日,槐樹枝繁葉茂,遮蔽一方陽光,圈定一方陰涼。
修佛的小僧,就在這槐樹下為莫逢春講咒解惑,仿佛他不僅在開解莫逢春,也在度化圍繞在槐樹邊痛苦掙紮的靈魂。
這咒子確實好記,莫逢春默念了幾遍,這些話便像是紮進了她的腦海,自動循環播放。
她有些疑惑。
難不成自己真是修佛的好苗子?
用句俗話來說,隻要熬過苦難和困頓,她便真能迎來大福報?
“每周末早上九點,我都會在這裏參悟佛經,若你有空,隨時可來。”
這話顯然不算是傳統意義上的約定,小僧隻是闡述了一個客觀存在的狀況,不管莫逢春來或不來,他每周末都會經過這裏。
莫逢春受異動驅使,亢奮地前來以血祭樹,甘願成為槐樹養分,卻因碰上了這修行的小僧,得了玄妙的咒文,最終平和的離去。
回到小區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莫逢春望著掛在天幕的刺目太陽,有薄汗滲出。
她看見不遠處,林景堯正在和朋友們告別,腳步便霎時頓住。
莫逢春實在不想見到林景堯,他比淌在傷口上,激出疼痛的汗漬還要惹人厭煩。
於是,莫逢春後退幾步,藏在拐角,望著路旁如同綠浪的樹蔭出神。
餘光瞥見那些人如同飛鳥四散後,莫逢春又等了一小會兒,才看了眼小區門口。
這時已經沒了林景堯的身影。
傷口又疼又癢,莫逢春隻覺得胸口的鬱氣又開始蒸騰發酵,她有些反胃,快步路過保安亭,想要回家洗個澡,卻忽然聽到林景堯的聲音。
“逢春,你這是去哪了?”
本來林景堯跟朋友們告別後,是要直接回家的,但保安大爺說他剛買了不少水果和紅棗,非要給林景堯分一點,林景堯推辭不過,隻能接受大爺的好意。
保安室的窗戶半開著,林景堯原本正撐著塑料袋,看著大爺絮絮叨叨地往裏麵塞蘋果,餘光卻瞥見一抹淡色蒼白的側影。
莫逢春一整天沒吃什麽東西,又流了不少血,隻覺得頭暈眼花。
原本以為能跟林景堯錯過,卻不料還是跟他撞見了,聽到對方喊她的名字,莫逢春霎時胃部痙攣,惡心感更強烈了。
“…有點事。”
沒有側過腦袋看林景堯,莫逢春隻是低垂著眼睫回答,聲音因為嗓音幹澀聽來有些沙啞。
看出莫逢春不太想說,縱然林景堯仍舊好奇,卻並沒有繼續追問。
他注意到莫逢春的麵色因熱意添了緋色,比平日的蒼白多了幾分氣色,可那幹涸的唇瓣,卻莫名突兀刺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