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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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關莫逢春的安危,陸婉和裴書宴把這些新得來的信息,告知了走廊外的李靜雅和林景堯。
    “所以說,逢春是因為怕那些因著莫宇業招來的人,真的傷害到望澤,今天才會自己一個人冒險趕到這邊的?”
    李靜雅此時的心情很是複雜。
    有對陸望澤和莫逢春沒出事的慶幸,有對目前狀況的緊迫,更有著對林景堯聽完這番話的擔憂。
    雖然是在問陸婉,但李靜雅還是沒忍住瞥了林景堯一眼。
    但林景堯的麵色很是平靜,隻有眼睛因著剛剛流淚有些泛紅,像是根本不受這件事的影響。
    “是這樣,我和裴醫生都覺得今晚待在舊港比較好,靜雅,你怎麽看?”
    陸婉的詢問,將李靜雅的思緒拉回來,她點點頭。
    “我覺得沒什麽問題,畢竟晚上趕路確實容易再多生事端。”
    “既然大家都沒什麽異議,那問我就先去聯係酒店了。”
    裴書宴適當地開口,便去一旁打電話。
    走廊裏隻剩李靜雅、陸婉以及林景堯,三人莫名其妙無言了一瞬。
    這會兒陸婉才關注到林景堯的眼睛有些紅,像是哭過似的。
    “景堯,你怎麽了?”
    其實,林景堯就等著陸婉問自己這句話,他垂下眼睫,聲音又低又輕。
    “陸阿姨,我沒事。”
    這完全不像沒事的狀態。
    從林景堯這兒問不出原因,陸婉看了眼一旁的李靜雅,卻見好友的神色也有些怪,仿佛是想說什麽,卻又考慮到她的心情,隻能搜刮著更委婉的措辭。
    心髒猛地一跳,傳來細微的刺痛,陸婉忍下因情緒過激而引起的反應,盡力表現得自然。
    “靜雅,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其實李靜雅沒打算在這會兒跟陸婉說這些,但現在也算是個時機,她藏著掖著,似乎更奇怪,而且更容易讓陸婉多想。
    “其實不算什麽大事,就是今天下午在學校,望澤和景堯有了點小矛盾。”
    李靜雅拉著陸婉坐在椅子上,還是盡量用了委婉的話語修飾。
    “起因是景堯去望澤的位置上收作業,但當時他不在,所以景堯就拿了他放在桌子上的作業本,但是作業本下麵壓了一張紙,那張紙是望澤寫的日記。”
    這種事情,在父母聽來確實不是件大事,陸婉莫名鬆了口氣,她已經猜到了接下來的發展。
    “所以是景堯沒忍住看了幾眼,結果被望澤撞見了,他們起了爭執,是嗎?”
    “是這樣。”
    李靜雅先是肯定陸婉的猜測,隨後才來了個轉折。
    “但如果隻是口頭爭執還好解決,但你也清楚,望澤那孩子急性子而且很魯莽,情緒上頭的時候,總歸是什麽都顧不上的…”
    聞言,陸婉麵色微變,連忙看向林景堯。
    “景堯,他傷到你了嗎?”
    下意識把手往身後藏了藏,林景堯躲開陸婉的視線,像是在為陸望澤開脫。
    “…沒什麽。”
    “景堯,你不要瞞我,要是望澤真的傷到你了,那他就一定要為自己的錯誤負責。”
    陸婉說著,把林景堯拉過來,挽起他的袖子,看到了他手臂上那一大片紅色,霎時有些眩暈,好一會兒,才詢問林景堯。
    “這傷怎麽來的?”
    林景堯似乎是覺得這樣很對不住陸望澤,有些不安地把自己的袖子往下拉,卻被陸婉阻攔了,於是他就隻能模糊地解釋。
    “隻是熱水不小心燙到了,不是很嚴重,是我看到陸望澤那張紙上寫了我跟逢春的名字,沒忍住多看了幾眼,我先侵犯了他的隱私,陸望澤生氣也是應該的。”
    這一番迂回示弱的話語,殺傷力比平鋪直敘還要強,畢竟落在陸婉耳朵裏,就是作為受害者的林景堯,懂事到甚至又開始包庇陸望澤。
    如此,就更襯得陸望澤不懂事。
    尤其是,這個節點,剛剛莫逢春為了陸望澤冒險跑到舊港,現在陸婉又得知陸望澤傷到了林景堯,而林景堯生怕刺激到她,還要幫忙粉飾太平。
    強烈的情緒驟然升起,陸婉的呼吸急促,一時消化不了,竟然也落了淚。
    她真是太沒用了,拖著這麽個身體,卻連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給周圍的人帶來了不少麻煩。
    “婉婉,景堯他沒怪你,也清楚望澤當時是過激反應,你不要太自責,更不要胡思亂想。”
    李靜雅給陸婉遞了紙巾,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我跟你說這些,也不是真的想要什麽賠償,隻是,望澤不能這麽下去,性格必須要被好好教一教,他能長教訓,日後才會在行動前多多考慮。”
    “周一你要來學校一趟,作為家長,帶著望澤好好為這件事情結個尾。”
    陸婉理解李靜雅的決策,卻愈發覺得陸望澤不懂事,鐵了心要治一治陸望澤。
    “我知道,但在此之前,我也有事情要做。”
    她說完,不等李靜雅反應,便冷著臉進了病房,把一臉懵的陸望澤從裏麵扯了出來。
    陸望澤這會兒的情形要比林景堯淒慘太多了,畢竟林景堯就燙傷了個手臂,衣袖一遮就看不到了,而陸望澤一張臉青青紫紫,唇角還破了。
    這顯然不在李靜雅和林景堯的預料中,兩人都盯著陸望澤,有些發愣。
    “不是說發威脅短信的那人沒出現嗎?怎麽就這麽一會兒,望澤就又受傷了?”
    李靜雅已經無法形容此時的心情了。
    陸望澤真的是她遇到過的,最會惹事,而且最容易弄一身傷的邊緣化孩子了。
    “這是為了幫人,不是我主動招惹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林景堯在麵前,陸望澤不願意被誤解,嘟囔著解釋了一句。
    但還不等李靜雅仔細詢問,陸婉已經壓著陸望澤給林景堯道歉了,她一向柔和的嗓音冷了下來。
    “陸望澤,我已經聽你李阿姨說了,景堯的胳膊是你燙傷的,你為什麽就是學不會做事前過一過腦子?現在,立刻給景堯道歉!”
    雖然李靜雅事先給陸望澤打過預防針,跟他說過會把這件事告訴陸婉,但陸望澤也沒想到,李靜雅會在這個節點跟陸婉說,一時被打了個猝不及防。
    “望澤已經道過歉了。”
    瞧著陸婉這狀態有些過激,生怕陸望澤待會兒又冒了火,李靜雅連忙出聲打圓場。
    “他傷到了景堯,多道歉幾次也是他該做的。”
    陸婉有些偏執,說什麽都要讓陸望澤再跟林景堯道歉,手壓著自己的人是老媽,陸望澤不敢掙紮。
    但要他第二次跟林景堯道歉,還是如此短的間隔,他覺得很憋悶,說什麽都不願意。
    “我不道歉,我已經說過了,就是要再道歉,也要等到周一,現在這是什麽意思?”
    陸婉打了陸望澤一下胳膊,也不知是碰到哪的傷口了,有血跡在布料上加深,她的指腹感受到溫熱黏濕的血。
    陸望澤疼得皺起眉,卻咬著嘴唇怎麽都不吭聲,陸婉又氣又急,鬆開他,指著陸望澤的手指止不住顫抖。
    “陸望澤,你是不是成心氣我!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不亂惹事,以後真出了什麽事,到時候誰能幫你!?”
    “我再說一遍,跟景堯重新道歉!”
    李靜雅有些看不下去,她拉住激動的陸婉。
    “算了,望澤今天下午確實剛道過歉,他現在還受著傷,估計也不好受,剩下的事情周一再說也沒事啊。”
    陸婉扯開李靜雅的手,聲音有些啞。
    “不行!如果今天傷到的不是景堯,而是別人,對方的家長如果要求他道許多次歉才和解,他難道也要這麽硬氣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李靜雅也不好再插手了,畢竟這是陸婉在教導自家熊孩子。
    “陸望澤,連個道歉你都做不到,你將來還能做什麽!?道歉!今天不光是要跟景堯道歉,還要跟逢春道歉!”
    陸婉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很溫和,但她性格裏也有倔強偏執的一麵,她把陸望澤扯到林景堯麵前,強行按著他的脊背。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陸望澤也快要爆炸了。
    他今天遇到了不少事,本來情緒就不穩定,此時又強行被陸婉問責,委屈又難過。
    尤其是,他從麵色平靜到冷淡的林景堯的眼裏,捕捉到了那飛快閃過的厭惡與譏諷。
    陸望澤對他人的負麵情緒感知很敏銳,況且,此時與他對視的林景堯,似乎也完全沒有想要遮掩他對他的惡意。
    是林景堯。
    是林景堯故意的!
    陸望澤不是傻子,一下子就推測出來了,他氣得渾身發抖,恨不得立刻撲上去揍死林景堯這個虛偽至極的人。
    可陸婉已經開始哽咽了,陸望澤氣血上湧,卻生生咽下喉頭的腥甜,朝林景堯低了頭,咬牙切齒地吐出三個字。
    “對、不、起。”
    “你這是道歉的態度嗎?”
    陸婉不滿意陸望澤的語氣,要他重新說,陸望澤眼睛幹澀,惡狠狠瞪了林景堯一眼。
    “對不起,對不起行了吧!?林景堯,你現在滿意了吧?你到底還想幹什麽!?”
    想幹什麽?
    那當然是想要你這條狗離莫逢春遠一點,讓你認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妄想本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
    林景堯在心中回應,他那雙淡色的眸子比以往多了幾分陰霾和冷意。
    妒忌在心底紮根,如今已經成了參天大樹,每當他以為陸望澤的威脅就隻有那麽點時,現實就會狠狠給他一巴掌。
    陸望澤有什麽資格讓莫逢春為他冒險?
    他根本不配。
    是的。
    莫逢春不該為任何人冒險。
    她本來已經因著莫宇業,受夠了不該有的苦難,未來應當是要被人哄著寵著的。
    陸望澤不適合她,她需要更加省心,更加貼心的同伴。
    就比如他。
    是的。
    那個同伴就應該是林景堯。
    也隻有林景堯。
    陸望澤太蠢了,隻要隨便扔出鉤子,他就會發瘋咬上,對付這樣的人,實在太過簡單。
    可偏偏莫逢春現在很在意他。
    如果不是如此,林景堯也不會這麽著急地突破鬆動的底線,為了爭奪莫逢春的關注,不惜先在陸望澤身上耍心眼。
    林景堯敵對的人選,隻有一個衡量標準,那就是莫逢春對某人的在意程度,以及那人被允許靠近莫逢春的距離限定。
    現在他沒辦法靠近莫逢春,便新仇舊怨瘋狂妒恨上了春風得意的陸望澤。
    這都是陸望澤活該。
    是他先不要臉算計他的。
    這些陰暗的情感溶入林景堯的血液,腐蝕著他曆來穩定到怪異的道德標準,令他有種想要衝破一切的衝動。
    他的靈魂俯瞰著愚蠢的陸望澤,虛偽的肉體卻平靜又包容地開口。
    “我沒想做什麽,也不知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已經原諒你了,你重複跟我說對不起,是陸阿姨的意思。”
    這話無異於火上澆油,陸望澤氣得臉都紅了,林景堯怎麽能這麽賤!?
    果然,聽了林景堯的話,陸婉對陸望澤惡意揣測林景堯,甚至質問他的態度更不滿了。
    “陸望澤,這是我要求的,你不要把火都撒在景堯身上。”
    沒有回應陸婉,陸望澤看著林景堯,一字一句道。
    “好,你覺得我這麽道歉還不夠是吧?那我就好好跟你道歉。”
    說著,陸望澤突然掙脫陸婉,跑向病房,卻瞧見莫逢春正站在門口,透過門縫往外看,不知道看了多久,也不知道聽了多少。
    陸望澤愈發覺得羞恥惱怒,對林景堯也愈發怨恨,可就算他的心再如何淬了毒,跟莫逢春對視後,仍舊控製不住紅了眼。
    這邊陸望澤突然往病房跑,那邊的陸婉和李靜雅就連忙追了過來。
    林景堯並不在意陸望澤的情況,也不想知道他要做什麽,可一想到莫逢春在病房,他便也快步追上。
    於是三人跟著陸望澤過來時,便也見到了趴在門邊偷聽的,麵無表情的莫逢春,霎時有些無言。
    隻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莫逢春深諳這個道理。
    她無視陸望澤那不自覺帶了點幽怨和依賴的目光,慢慢往旁邊挪了幾步,很是貼心地給陸望澤讓路。
    陸望澤不覺得莫逢春貼心,他覺得莫逢春原本很關注自己的,但因為林景堯在這邊,她就下意識收斂了,便更為生氣難過。
    燙傷了不起嗎?
    林景堯總是拿著那燙傷說事,他還給他不就好了!
    這般想著,陸望澤賭氣地快步走過去,接了一杯熱水,當著眾人的麵,挽起袖子。
    “你做什麽?”
    陸婉嚇得臉都白了,立刻要上前奪過陸望澤手裏的杯子,但仍舊晚了一步。
    熱水已經澆在了陸望澤的胳膊。
    燙傷就像是數千根無形的細針隔著皮膚紮在肉裏,是綿延不斷的悶疼,泛著強烈的灼燒感。
    陸望澤抿了抿蒼白的嘴唇,抬起自己的胳膊,強迫自己不去看莫逢春的表情,而是看向麵色微變的林景堯。
    他不是很能理解林景堯眼裏的情緒,卻能隱約察覺到林景堯不知聯想到了什麽,頗有些不安和壓抑,甚至下意識去看了莫逢春。
    但不管怎樣,陸望澤都覺得自己出了一口氣,這燙傷也仿佛是灼上去的獎勵,他竭力表現得平靜。
    “現在,我的道歉應該更有誠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