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我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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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書宴輕咳了幾聲,實在不知道該回應什麽,隻能略微生硬地轉移話題。
    “既然陸同學和林同學不方便住在一起,那我就找工作人員改一改。”
    “莫同學你呢?跟陸夫人和李夫人住一間房如果不太適應的話,我們再想想別的安排。”
    莫逢春確實不太適應跟人一起住,但畢竟陸婉和李靜雅擔心她,是因為她之前為了應對去找陸望澤的行動而捏造的謊言,便也不太想多生是非。
    “我沒什麽意見。”
    如此一來,今晚幾人的房間號就定下了。
    房間外有監控,電子鎖很敏銳,還有專業人員巡邏保護,幾間房離得很近,有動靜就能立刻照應。
    林景堯的頭很痛,像是有巨大的蠕蟲在腦袋裏湧動,他麵無血色,脊背出了冷汗,落在最後麵。
    李靜雅本來是在莫逢春旁邊的,但看到林景堯麵如白紙,就示意陸婉先帶著莫逢春進房,自己則喊住裴書宴,顯然是有單獨的話跟他說。
    陸望澤腳步頓住,他朝李靜雅那邊看了一眼,想起了林景堯最初得知莫逢春對他過敏後的昏迷和吐血症狀。
    可能是林景堯太會把控情緒了,除了之前的幾次過激反應,這段時間就算不能在莫逢春麵前開口,要扮演一位不討喜的啞巴,也能不斷忍耐,表現得不失風度。
    讓人覺得他好像真的在逐漸走出來一樣,但陸望澤知道,林景堯沒有走出來過。
    否則對方也不會因為嫉恨他借此時機跟莫逢春走得近,而不惜動用計謀惡意報複他。
    現在因為他們兩人的矛盾,陸婉和李靜雅的關係也變得有些異常。
    陸望澤低下頭,忽然感到一股寒意和茫然,那種搖搖欲墜的平靜局麵正在動蕩,未來無法捉摸,他感到無所適從。
    可比起這些,他如今更無法離開莫逢春,心中湧出的不安與恐慌,仿佛隻有在莫逢春身邊才能緩解。
    他想,自己要的明明真的不多。
    陸婉的病能夠痊愈,莫逢春和他是彼此唯一的朋友,這根本算不上貪心。
    林景堯已經擁有了那麽多,如果真的有公平的話,神佛現在也該傾向於他了。
    平安香囊裏的香料早已被扔掉了,現在填充在裏麵的是他親手研磨填充的香料。
    這是不一樣的。
    觸碰到口袋裏的香囊,陸望澤的情緒慢慢穩定了下來。
    他想,今晚一定要找到機會把香囊再次送給莫逢春。
    不再多關注李靜雅和林景堯那邊的情況,陸望澤重新邁開步子,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李靜雅把林景堯安置在一旁的沙發處,麵露擔憂,看向裴書宴。
    “裴醫生,景堯雖然最近沒有像之前那樣,因為無法接受逢春對他過敏,而出現昏迷甚至吐血的情況。”
    “但他的外顯症狀看似穩定了許多,受到刺激後卻依舊會頭疼得不行,甚至會犯惡心,這到底是在慢慢恢複,還是越來越嚴重了?”
    似乎是越來越嚴重了。
    裴書宴心想。
    但他不會如此隨意又不負責任地下診斷,便先寬慰了李靜雅幾句。
    “李夫人,你先不要想太多,方便的話可以讓我單獨跟林同學聊一聊嗎?”
    李靜雅欲言又止,看了眼林景堯,林景堯知道母親在等自己的表態,他虛弱地朝她扯了個笑。
    “媽,我沒事,待會兒我過去找你。”
    心理疏導這種事,總歸不好有第三人參與,李靜雅隻能對裴書宴道。
    “那就麻煩裴醫生你了。”
    裴書宴微笑著點點頭,目送李靜雅離開,這才把視線落在林景堯身上,在他對麵落座。
    “我原本是打算明天早上再跟林同學進行談話的,你上了一周的學,今天應該多休息的,如果談話過程中感到太疲憊,可以隨時跟我說。”
    耳邊還在嗡鳴,裴書宴的聲音有些失真,林景堯不想落了下風,忍下強烈的反胃感,努力辨別對方的話語內容,略微遲鈍地點了點頭。
    “在學校裏還有做夢嗎?”
    這個問題對標的是林景堯得知莫逢春對他過敏後,因為太無法接受,內心十分渴望回到兩人最親密的關係,從而做了兩人彼此互相信任的夢境。
    隻是這甜美的夢境,在林景堯醒來後,發現自己依舊要麵對莫逢春對他生理性厭惡的殘酷事實時,就更容易造成自身的情感失衡,且愈發難以調節。
    夢。
    林景堯驟然想起那晚旖旎的夢境,他原本該恪守禮節幫莫逢春看嘴裏的燙傷,卻被某種強烈的衝動驅使,不顧她的意願褻瀆了她。
    “沒有。”
    聲音微啞,林景堯不自覺動了動手指,耳朵泛紅。
    這反應明顯是在說謊。
    恐怕林景堯不光是做了新的夢,那夢還是不太好跟別人轉述的內容。
    裴書宴忽然覺得,林景堯那種要死不活的病秧子模樣,總歸是比現在這種春心萌動、欲說還休的樣子順眼多了。
    腹誹了好一番,裴書宴麵上仍舊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樣子。
    “林同學,如果你暫時不相信我,我們可以慢慢培養信任感,我理解你,但也希望你即使不想回複,也能坦誠地表態。”
    這話已經極為委婉了。
    直譯意思就是,你寧可沉默或者拒絕回答我的問題,也別拿謊話搪塞我,影響我的判斷。
    說謊被抓包,林景堯沒什麽多餘的反應,他也沒想過能騙到裴書宴。
    不過,裴書宴的話忽然點醒了他。
    他不想跟其他人分享有關莫逢春那似真非假的零碎畫麵,不想與陌生人聊有關莫逢春的夢境,哪怕對方是能夠對他進行心理治療的精神科醫生。
    林景堯不是不想恢複所謂的平靜與正常,但如果代價是說出那些他想要藏匿起來的有關莫逢春的經曆,那他寧願就這麽病入膏肓。
    那是他的。
    不能允許任何人以任何借口窺探。
    頭仍舊在疼,但林景堯的腦袋卻忽然清明了一瞬,他看著對麵的裴書宴,忽然彎起眼睛笑了笑。
    “裴醫生,我很正常,不需要你的幫助,頭疼是因為最近沒休息好,心情不好是因為逢春對我過敏的情況依舊沒有好轉。”
    “比起我,逢春似乎更需要你的治療,隻要她不再對我過敏,隻要我們能重新回到過去的關係,一切都會好的。”
    理性禮貌的措辭中,有絲絲縷縷的偏執滲出,林景堯笑著,淡色的眸子在燈光下更為淺淡,幾乎看不出情緒。
    裴書宴無言,覺得林景堯實在病得不輕。
    “我無權幹涉你的選擇,這些話我會如實轉述給李夫人,你如果不想讓她多擔心,也該和她好好聊一聊。”
    “我知道。”
    眼睫低垂,林景堯的聲音如同散在空氣裏的水霧。
    【 原本還覺得裴書宴很在乎逢春,現在看了他跟林景堯這一段,總覺得這人隻是比較擅長獲取病人的信任,性縮力滿滿。】
    【 哪來的性縮力?我怎麽覺得林景堯和裴書宴也好磕。】
    【 除了剛入場時,裴書宴跟逢春的幾次交鋒有點意思外,之後的劇情簡直平淡如水,毫無存在感,還在堅持大裴股的是這個[大拇指] 】
    【 我的腦回路可能有點清奇,裴醫生現在算不算是在無償加班?】
    【 不是很懂林景堯的心理,他顯然是有點心理障礙的,但為什麽不願意配合接受裴書宴的治療?】
    【 我覺得,林景堯應該就是自我消化得差不多了吧?之前又是昏迷又是吐血,這段時間沒有複發,一切都很正常,確實不需要治療。】
    【 作者我們聊聊行不行?我記得小林不是啞巴吧?怎麽現在被迫成啞巴了,就算是跟逢春見麵了,也沒有半點存在感,我真不行了。】
    【 能跟莫寶見麵就已經很幸運了哈,小林股別太得寸進尺。】
    【 …… 】
    休息了一會兒,眾人便陸陸續續去會餐區用餐。
    實際上,大家基本都是一起行動的,所以要找單獨的談話機會還是有點困難的。
    陸望澤緊跟在莫逢春身邊,不好意思當著這麽多人的麵開口,左思右想,慢慢靠近莫逢春,手指觸碰到她的手。
    察覺到莫逢春動作微滯後,他麵色發燙地偷偷把換了香料的香囊塞進對方的掌心。
    其實應該好好說些什麽的。
    但在眾人眼皮子底下跟莫逢春做這種小動作,陸望澤已經像是被放在烤爐上翻來覆去炙烤了。
    莫逢春瞥了眼掩耳盜鈴的陸望澤,正要不動聲色地把香囊塞進了口袋,一道帶著詫異的溫和聲線傳來。
    “陸同學跟莫同學在做什麽小動作呢?”
    裴書宴轉過臉,麵帶微笑,仿佛完全不在意回答,隻是隨口打趣一問。
    “關係真好。”
    被裴書宴點出來後,陸望澤像是炸毛的貓,下一秒就條件反射似地否認。
    “什麽都沒做,你看錯了!”
    雖是這麽說,但陸望澤那驟然浮現出的,小麥色的皮膚都遮不住的紅,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如今的樣子更像是在掩耳盜鈴。
    裴書宴嗬嗬了幾聲,看似溫良,實際格外刻薄。
    “原來是這樣,可能就是我看錯了。”
    原以為這個插曲就到此為止了,哪知陸望澤品味了裴書宴的話,抱著莫名的歡樂,又後知後覺補充了一句。
    “不過我跟莫逢春關係好是真的。”
    陸婉尷尬得捂臉,主要是陸望澤和莫逢春的好關係,屬實是勝之不武,而且陸望澤這傻孩子還當著林景堯和李靜雅的麵,頗有炫耀的意思。
    沒辦法,陸婉隻能略微蒼白地轉移話題。
    “有點餓了,我們快些過去吧。”
    李靜雅聽了陸望澤的話,總覺得格外不快。
    陸望澤明知道林景堯現在因為莫逢春對他過敏而情緒不穩定,現在還要大咧咧地標榜自己跟莫逢春關係有多好,就算不是故意的,行為也很自私和傷人。
    但她不至於一直跟小輩計較,而且陸婉也在努力揭過這一茬,便壓下了自己的情緒,順勢附和了一句。
    “也是。”
    林景堯比裴書宴看得清楚。
    陸望澤偷偷遞給莫逢春的是香囊。
    他的手指輕輕觸碰到了莫逢春的手,隨後把那換了香料的香囊塞進了她的掌心,莫逢春起初有些沒反應過來,意識到那是什麽後,便放進了口袋。
    這呈現在麵前的一幕,令林景堯渾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在逆流,將血管衝擊得生疼。
    他應該阻止的。
    他本能夠阻止的。
    可他的嘴巴被束縛,喉口被粘黏,身體和靈魂被蛀蟲啃食成空心,隻能眼睜睜看著。
    香囊,平安香囊。
    隻屬於莫逢春和陸望澤之間的紐帶,莫逢春說她隻需要一個就夠了。
    垂在身側的手又開始神經質地摳挖指腹,林景堯的思緒亂飛。
    總歸有辦法切斷這種聯係的。
    認真想一想,再認真想一想。
    腦袋裏是一片血色與暗色交織的混沌,每一次運轉似乎都要絞碎血肉與神經,林景堯忍著愈發強烈的頭痛,從那粘稠的混沌中剝離出了一個完美的計劃。
    平安香囊,是爬上那所寺廟台階便能求來的物品,並非什麽不可替代的東西。
    陸望澤送給莫逢春的香囊,被程以嘉不小心打翻的檸檬水摧毀,染了汙穢,本就不淨了。
    這是不幹淨的東西,所以應該被扔掉。
    就算陸望澤換了香料,也不是之前那個開了光的香囊,這樣的瑕疵品又如何保莫逢春平安?
    莫逢春說她隻需要一個香囊就夠了。
    所以一旦毀掉陸望澤送給莫逢春的香囊,用他求來的香囊神不知鬼不覺地替換掉,就可以在暗中取代陸望澤了。
    那香囊不再是屬於陸望澤與莫逢春之間的約定,而是屬於他與莫逢春之間的隱秘聯係。
    沒錯。
    這就是最完美的應對方法。
    緊繃的身體緩緩放鬆,林景堯的眸底漂浮著詭譎的淺淡笑意。
    他隻需要找時間去幫莫逢春求個平安香囊,然後再找機會毀掉陸望澤那個肮髒的香囊就好了。
    “沒事吧?”
    李靜雅很關注林景堯的情況,本以為他聽到陸望澤的話,麵色會格外不好看,卻沒想到林景堯的眉眼竟顯得平靜又輕鬆。
    聽到李靜雅的關心,林景堯笑著搖了搖頭。
    他不僅沒事,還覺得狀態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