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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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天後,徐山和陸望澤約好一起去市裏的日子。
    剛把醫館門鎖上,徐山轉頭就見到了不知在外麵站了多久的陸望澤。
    他穿著一件黑色連帽衛衣,帽子很大,落下的陰翳模糊了他的麵容與神情。
    “又帶了傷?”
    徐山百味雜陳。
    “小傷而已。”
    破了的唇角結了痂後,牽扯中總能激起細微的疼癢,跟身體上的其他傷差不多。
    身體的傷穿上衣服就看不到了,臉上的傷卻沒有衣服可穿,隻能粗略地遮掩,如此才不會嚇到路人,或者礙到某些人的眼。
    陸望澤抬頭看了眼湛藍的天空,雲朵像是一團團棉花,風吹過就慢悠悠地移動幾寸。
    “天氣真好。”
    “是啊,天氣真好,傻小子。”
    掩蓋胸口的酸澀,徐山拍了拍陸望澤的肩膀,眼睛泛紅,卻笑著說。
    “今天不好好玩就可惜了。”
    陸望澤終究沒有好好玩,徐山忙著跑地方的時候,他在遊樂場找了個兼職——穿著玩偶服發傳單,隻做一上午。
    時薪很低,但報銷門票,倒是方便他隨便買點紀念品,回去騙陸婉說自己玩得很開心。
    活兒還算輕鬆,隻是玩偶服裏又悶又熱,出了汗就會刺痛傷口,像是有鹽撒上去。
    園內遊玩的人很多,陸望澤想,莫逢春最討厭這種人群聚集的嘈雜環境,又怎麽可能會來玩?
    林景堯倒是有很大概率過來。
    臨近中午的時候,路上的行人便少了許多,大概都是去找餐廳吃午飯了。
    下班時間也到了,陸望澤回店內換衣服,從店長手裏拿了錢,準備買點所謂的紀念品就馬上離開。
    “奇怪,林景堯去哪了?不是剛剛還在這兒嗎?”
    目不斜視的陸望澤意外聽到附近的人交談,聽到林景堯的名字,他的腳步頓住,拉了拉戴著的帽子。
    “不知道,逛了一會兒他就說自己有事先走了,讓我們好好玩。”
    “這麽著急啊?午飯還沒一起吃呢。”
    “誰說不是。”
    眼看這圍繞林景堯的話題即將結束,一個提著便利店袋子的男生風風火火跑過來,加入了小群體。
    “你們猜我剛剛碰到了誰?”
    “不想聽,肯定又是超級無聊的東西。”
    “同感。”
    “這次是真的,我看到林景堯跟莫逢春在一起,林景堯那性子,肯定會建議莫逢春過來跟我們一起玩,但我覺得莫逢春肯定不來。”
    “說什麽呢,你剛剛去買東西了不知道,林景堯不跟我們一起了,他說自己有別的事,估計和莫逢春是偶然碰見的,聊幾句就分開了。”
    “……”
    莫逢春真的來了,現在正跟林景堯待在一起。
    或許,莫逢春是為了林景堯才會過來的,而林景堯告別朋友們,也是特意去找莫逢春的。
    挺好的。
    陸望澤邁開腳步,眼睛酸澀,卻竭力寬慰自己。
    他比不上林景堯,在不知道怎麽挽回莫逢春這個朋友時,做盡了蠢事吸引她的注意力,卻隻是把兩人關係越搞越糟。
    甚至在從莫逢春口中得知,莫宇業要殺害陸婉來騙保後,他和母親避無可避,選擇的是懦弱逃走。
    借了高利貸把莫宇業的錢還清,母子倆在舊港租了個小房子。
    起初,一切還算正常,陸婉鼓勵自己振作起來,賣畫掙了點錢,可沒多久,她因思慮過多,被愧疚折磨得難以入睡,病情逐漸惡化。
    生活的重擔便全部壓在了陸望澤肩上。
    徐老頭說,陸婉的病遲遲不能緩和,也有心病的原因。
    陸望澤沒有說話,捂著臉的雙手在發抖,也已經瀕臨崩潰了。
    陸婉曾說過,莫逢春提醒她的隔天,莫宇業就給她請了兩個月的假,莫宇業一定是猜到了什麽,轉而對莫逢春下手了。
    他和母親的腦袋裏,似乎都有兩道聲音糾纏不休。
    一個說莫逢春再怎麽也是莫宇業的女兒,就算暴露了也不會真的麵臨死亡威脅,他們什麽都做不了,逃走是正確的。
    另一個說莫宇業這樣毫無底線的人,什麽事都做的出來,他們不該如此自私,應該留下來和莫逢春一起麵對。
    仔細想想,當時他和母親為什麽就那麽確信無法逃脫莫宇業設置的死局?
    他們明明可以跟林家人說,可以找到線索報警,可以嚐試做好多好多事,但為什麽…
    為什麽就是什麽都沒做?
    陸婉想不明白,陸望澤也想不明白,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如今他和母親經曆的全部苦難,或許都是擅自丟下莫逢春的報應。
    陸望澤偷偷回去過一次,卻不知道該找誰了解莫逢春如今的情況。
    夜色中,他戴著帽子和口罩,不敢跟任何人搭話,隻是望著那扇黝黑的窗戶發呆。
    莫逢春,晚安。
    莫逢春,你一定要過得很好。
    以前他總覺得林景堯接近莫逢春是天大的壞事,現在不過短短幾個月,他便覺得,幸好莫逢春的身邊還有林景堯。
    也幸好,莫逢春一向都很聰明,早早就放棄了他。
    腳步越走越快,像是這樣就能把不合適的壓抑與酸苦拋在腦後,陸望澤告訴自己,比起這些矯情的想法,他還有更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這個世界裏活下去,已經耗費了他太多精力,他沒有任性的籌碼,也不能浪費時間在這裏感傷過往。
    挑完合適的紀念品就回去吧。
    徐老頭在等他吃午飯,遠在舊港的母親也在等他。
    陸望澤隨便進了一家店,抬頭便看到了貨架上那隻孤零零的貓咪玩偶,這玩偶跟待處理的小擺件們放在一起。
    “啊,你是喜歡這個玩偶嗎?它是最冷門的一款,價格很便宜的。”
    冷門,便宜。
    伸手將那貓咪玩偶拿下來,陸望澤輕輕摸了幾下,觸感很柔軟。
    這隻貓咪玩偶,長得很像他之前和莫逢春一起喂過的肥橘貓。
    曾經獨屬於他與莫逢春的回憶,似乎正在被時間碾碎銷毀。
    他為莫逢春做的橘貓馬克杯,被林景堯不小心摔壞,結局難看,現在偶然碰到的橘貓玩偶,竟也是別人看不上的、最冷門的便宜東西。
    “喜歡。”
    陸望澤低聲說。
    “很喜歡。”
    哪怕是不被重視的心意,哪怕是無人在意的經曆,但隻要他還記得,那就是不可替代的。
    店長口中的便宜貨,其實並不算太便宜,這隻橘貓玩偶,把陸望澤發了一上午傳單的工資花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