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暗流與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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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連綿了三日,才漸漸止歇。
    青泉城通往外界官道的泥濘路麵上,一輛半舊的青篷馬車,在車夫一聲聲沉悶的吆喝和鞭響中,艱難地碾過深深淺淺的車轍,向著東南方向緩緩而行。
    車內,空間狹小而沉悶。
    林嘯天閉目養神,眉宇間殘留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與凝重,但脊梁卻重新挺得筆直,仿佛卸下了某種無形的枷鎖,雖前路未卜,卻多了幾分豁出去的硬氣。
    雲婉清靠坐在窗邊,手中無意識地撚著一方素帕,目光透過微微晃動的車簾縫隙,望著外麵飛速倒退的、濕漉漉的荒野景象,眼神裏有關切,有對未來的憂慮,但更多的,是一種與家人同在的堅定。
    林墨坐在父母對麵,同樣閉著眼。但在他的感知中,世界是另一番景象。
    馬車不再是一個整體,而是由無數“結構線”、“動勢線”以及木材本身的“材質線”編織而成的、正在移動的複雜集合體。拉車的駑馬,是“生機線”、“力量線”、“疲勞線”的交織體。甚至連車輪碾過泥濘時,飛濺起的每一滴泥水,都帶著短暫而混亂的“軌跡線”。
    他在練習《基礎觀線法》中的“聚焦”與“忽略”。
    將無關緊要的、龐雜的背景線條“虛化”,如同調節視線的焦距,隻專注於需要觀察的目標。
    這是他這三日路上最主要的修行。精神力的消耗遠比元力修煉要隱秘和凶險,他必須時刻保持警惕,避免靈性再次枯竭。
    突然,他“聽”到了一些異常的“聲音”。
    那不是耳朵聽到的聲音,而是絲線震顫傳遞出的“信息”。
    在馬車後方約莫一裏外,幾組密集而充滿“目的性”的“動勢線”,正以遠超尋常商旅的速度,沿著官道快速逼近。
    這些線團散發著毫不掩飾的“氣血”光暈,其中更夾雜著幾縷銳利的、代表著兵刃的“金鐵煞氣線”!
    來者不善!而且,是修煉者,數量不少!
    林墨猛地睜開雙眼,眸中寒光一閃而逝。
    “爹,娘,有麻煩了。”他的聲音平靜,卻讓林嘯天和雲婉清瞬間繃緊了神經。
    林嘯天霍然睜眼,側耳傾聽片刻,臉色微變:“馬蹄聲!至少五騎,速度很快!是衝我們來的?”
    “十有八九。”林墨點頭,他的“絲線視覺”比父親的耳力更加精準,“五人,都是武者,氣血旺盛,至少是感氣高階,為首一人,元力線凝實,應是星境初期。”
    “星境初期!”雲婉清臉色一白。林家派來的?還是……黑市上走漏了風聲,引來的覬覦?
    “不必慌。”林墨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戰鬥,不可避免。
    這是他獲得傳承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戰,也是檢驗他“編織者”能力在實戰中威能的試金石。
    他看向父親:“爹,您的修為……”
    林嘯天苦笑一聲,搖了搖頭:“舊傷未愈,加之……離開林家,那點借助家族資源維持的境界也跌落不少,如今能動用的,不過星境初期實力,而且不能持久。”
    足夠了。林墨心念電轉。一個星境初期,四個感氣境。
    對方顯然認為這是十拿九穩的碾壓局。
    “車夫,加快速度!找一處地勢開闊,最好旁邊有樹林的地方停下!”林墨掀開車簾,對前方趕車的漢子吩咐道,同時塞過去一小塊碎銀。
    車夫見到銀子,又聽到後麵隱約傳來的急促馬蹄聲,哪還不知道惹上了麻煩,嚇得臉色發白,但還是咬咬牙,拚命揮動鞭子。
    馬車在泥濘中顛簸著加速。
    約莫一炷香後,馬車衝出一段狹窄的官道,在一片相對開闊的荒地邊緣猛地停下,旁邊就是一片茂密的黑鬆林。
    “下車,進林子!”林墨低喝一聲,率先躍下馬車,攙扶著母親。
    林嘯天緊隨其後,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環境。
    幾乎在他們剛躲入鬆林邊緣的陰影中時,後方煙塵揚起,五匹健馬嘶鳴著,衝到了馬車旁,將其團團圍住。
    馬上是五名身穿黑色勁裝、麵帶煞氣的漢子。為首者是一名獨眼壯漢,臉上帶著一道猙獰的刀疤,僅剩的一隻眼睛裏閃爍著殘忍與貪婪的光芒,身上湧動的元力氣息,正是星境初期!
    他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馬車,又掃向旁邊的黑鬆林,獰笑一聲:“林大家主,別躲了!乖乖把東西交出來,老子可以給你們一個痛快!”
    林嘯天臉色一沉,邁步走出,擋在妻兒身前,冷聲道:“你們是什麽人?受誰指使?”
    “將死之人,何必多問!”獨眼壯漢懶得廢話,一揮手,“上!宰了老的,抓住小的和那個女人!雇主說了,那小子身上的秘密,要活的!”
    四名感氣境黑衣漢子應聲下馬,抽出腰間鋼刀,如同獵豹般撲向林嘯天。
    而獨眼壯漢則好整以暇地坐在馬上,獨眼戲謔地看著,顯然認為手下四人足以解決一個“落魄”的前家主。
    林嘯天怒吼一聲,雖境界跌落,但戰鬥經驗猶在,雙掌泛起微光,迎向四人。
    一時間,拳風掌影與刀光碰撞,元力激蕩,竟暫時擋住了四人的圍攻,但明顯落於下風,險象環生。
    雲婉清緊張地攥緊了衣袖。
    林墨卻悄然隱在一棵粗壯的鬆樹後,眼神冰冷如霜。
    他的“絲線視野”牢牢鎖定著戰場。
    在他的眼中,那四名感氣境武者的動作被放慢、分解。
    他們每一次揮刀,力量的傳遞、重心的轉移、甚至因為配合不純熟而露出的微小破綻,都化為一根根清晰無比的“線”。
    他首先瞄準了那個攻擊最凶猛、下盤卻因發力過猛而略顯虛浮的刀手。
    就是現在!
    林墨集中精神,精神力化作一根無形的尖針,對著那刀手腳踝處幾根維係“平衡”與“發力”的關鍵絲線,精準而迅速地一刺!
    那刀手正全力一刀劈向林嘯天肋部,突然感覺右腳踝傳來一陣鑽心刺痛和難以言喻的酸麻,仿佛筋腱瞬間扭結在一起!
    他慘叫一聲,身體失控,原本凶悍的前撲變成了狼狽的趔趄,一刀砍空,整個人差點栽倒在地。
    林嘯天戰鬥經驗何等豐富,雖不明所以,但豈會錯過這天賜良機?
    側身避開另一人的攻擊,反手一掌狠狠拍在那失衡刀手的後背心。
    “噗!”那刀手鮮血狂噴,向前撲倒,眼見是不活了。
    “老四!”另外三名刀手又驚又怒,攻勢不由得一緩。
    獨眼壯漢坐在馬上,獨眼猛地一凝:“怎麽回事?!”他根本沒看到任何攻擊,老四怎麽就自己摔倒了?
    林墨毫不停歇,目光轉向另外三人。他如法炮製,這一次,目標是兩人之間那幾根因為協同進攻而產生的、脆弱的“配合線”。
    精神力化作無形的手,抓住那幾根線,狠狠一扯!
    正在同時出刀夾攻林嘯天的兩名刀手,突然感覺手臂不受控製地互相撞去!
    “當!”一聲脆響,兩把鋼刀撞在一起,火星四濺。兩人都是愕然一愣,攻勢瞬間瓦解,空門大露。
    林嘯天雖心中震驚更甚,但手下毫不留情,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拳掌齊出,重重轟在兩人胸膛。
    “哢嚓!”骨裂聲清晰可聞。兩名刀手吐血倒飛出去,倒地抽搐。
    轉眼之間,四名感氣境手下,一死兩重傷!
    僅剩的那名刀手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後退,驚恐地看著四周,仿佛有看不見的惡鬼在暗中索命。
    獨眼壯漢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從馬背上躍下,獨眼死死盯著鬆林方向,臉上再無之前的輕鬆,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驚疑和殺意:“是誰?!給老子滾出來!裝神弄鬼!”
    他不再理會似乎已無力再戰的林嘯天,全身元力鼓蕩,星境初期的氣勢全麵爆發,鎖定了林墨藏身的那片區域。他確定,問題就出在那裏!
    “小畜生,是你搞的鬼?!”獨眼壯漢一步步逼近,獨眼中凶光畢露,“老子倒要看看,你有什麽能耐!”
    他不再托大,低吼一聲,全身肌肉賁張,元力灌注右拳,拳頭上泛起土黃色的光芒,帶著一股沉重如山的氣勢,猛地一拳隔空轟向林墨藏身的大樹!
    “裂地拳!”
    拳風凝實,化作一個磨盤大小的土黃色拳印,所過之處,地麵泥土翻卷,氣勢驚人!他要逼林墨出來,或者連人帶樹一起轟碎!
    麵對這凝聚了星境初期武者全力的一擊,林墨感受到了比林家演武場上更大的壓力。
    這一拳更加純粹,更加暴戾,蘊含的“力量線”和“土元力線”也更加凝聚。
    不能硬接,也不能完全依賴“拆解”,對方有了防備,且這一拳結構比青元掌簡單粗暴,反而更難瞬間瓦解。
    電光火石間,林墨做出了決定。
    他猛地從樹後閃出,沒有後退,而是向著拳印的側麵疾衝!
    同時,雙手在身前急速劃動,精神力瘋狂湧出,不再去觸碰拳印本身,而是引動了拳印前方一片區域的、無數細微的“空間阻力線”和“大地引力線”!
    “萬絲——纏縛!”
    嗡!
    獨眼壯漢隻覺得自己的裂地拳印仿佛突然砸進了一片無形而粘稠的沼澤之中,速度驟然減緩,凝聚的元力也開始變得滯澀、紊亂!就像是無數看不見的絲線纏繞了上來!
    “什麽鬼東西?!”他驚駭交加。
    而就在這拳印被遲滯的刹那,林墨已經險之又險地擦著拳印邊緣掠過,身形如鬼魅般貼近了獨眼壯漢!
    近距離下,獨眼壯漢身上那旺盛卻粗糙的“氣血線”、“元力運行線”,以及因為驚駭而劇烈波動的“精神線”,全都暴露無遺。
    林墨眼中厲色一閃,並指如劍,將所有精神力凝聚於指尖,不再是小範圍的撥動幹擾,而是如同最鋒利的“線刃”,對著獨眼壯漢胸口膻中穴附近,那幾根維係其元力核心運轉的、最關鍵的“節點命線”,狠狠一劃!
    “斷!”
    嗤——!
    一聲微不可查、卻仿佛源於靈魂層麵的割裂聲響起。
    獨眼壯漢前衝的身形猛然僵住,那土黃色的拳印在半空中轟然潰散。
    他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胸口,沒有傷口,沒有血跡,但他卻清晰地感覺到,體內奔騰的元力如同被斬斷了源頭,瞬間潰散、消失!一種前所未有的虛弱感席卷全身!
    “你……你廢了我的修為?!!”獨眼壯漢發出絕望而恐懼的嘶吼,獨眼中充滿了無法理解的駭然。
    林墨臉色蒼白,身體晃了晃,這一記“斷線”,幾乎抽空了他剛剛恢複大半的精神力。但他強撐著,沒有倒下。
    林嘯天抓住機會,強提一口元力,身形如電,一掌印在獨眼壯漢毫無防備的後心。
    “噗!”獨眼壯漢鮮血狂噴,如同破麻袋般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氣息奄奄。
    僅存的那名感氣境刀手見狀,嚇得肝膽俱裂,怪叫一聲,丟下鋼刀,連滾帶爬地衝向自己的馬匹,想要逃命。
    林墨眼神一冷,撿起地上一塊石子,精神力附著其上,對著那刀手膝彎處維係奔跑的“動勢線”,屈指一彈!
    “啊!”刀手慘叫一聲,撲倒在地,抱著扭曲的腿哀嚎不止。
    戰鬥,在短短時間內,以一種詭異而一邊倒的方式結束了。
    林嘯天拄著膝蓋,大口喘息,看著滿地狼藉和那個失去修為、奄奄一息的獨眼首領,再看向臉色蒼白卻眼神平靜的兒子,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兒子所走的這條“不同之路”,是何等的恐怖與……霸道!
    林墨走到獨眼壯漢身邊,蹲下身,冰冷的目光注視著他那隻充滿恐懼的獨眼。
    “說,誰派你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