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線織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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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眼壯漢的獨眼中,恐懼與絕望交織。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苦修多年的元力根基已徹底崩毀,此刻比普通人還要虛弱。
    眼前這少年,手段之詭異,心性之狠辣,遠超他的想象。
    “是……是黑市……‘毒蛇’發布的懸賞……”他咳著血,斷斷續續地說道,不敢有絲毫隱瞞,“有人……通過他……懸賞你們一家的人頭,尤其是你……要活的,賞金……五千下品元石……”
    “毒蛇?”林墨看向父親。
    林嘯天臉色凝重地點點頭:“青泉城黑市最大的情報販子和中間人,信譽……勉強,但隻要給夠元石,他什麽都敢接。”
    “懸賞我們的人,是誰?”林墨追問,聲音冰冷。
    “不……不知道……‘毒蛇’從不透露雇主信息……”獨眼壯漢艱難地搖頭,“隻知道……雇主對你們,尤其是對你身上的‘秘密’,誌在必得……”
    林墨眼神微眯。果然還是引起了覬覦。是林嶽?
    還是黑市裏有人看出了羅盤的不凡?或者……兩者皆有?
    他不再廢話,站起身。對於想取自己全家性命的人,他不會有絲毫憐憫。
    “墨兒,問完了就給他個痛快吧。”林嘯天在一旁沉聲道。
    他雖不再是家主,但殺伐決斷依舊。
    林墨點了點頭,卻沒有親自動手。他目光掃過地上那些尚未完全消散的、代表著死亡和血腥的“煞氣線”與“殘魂線”,一個念頭忽然閃過。
    《織命天書》中,除了正統的觀線、觸線、編織之法,還有一些偏向禁忌的篇章,其中提到了利用某些特殊“線”的方法。這些“血煞殘魂線”,雖然汙穢暴戾,但若能稍加引導……
    他集中起殘餘的精神力,不再去觸碰獨眼壯漢本身,而是引動了彌漫在空氣中、那些無主的、充滿怨念與不甘的“殘魂線”和“血煞線”。
    他的動作極其隱晦,如同在編織一張無形的、惡毒的網,將這些負麵的絲線,悄無聲息地纏繞向獨眼壯漢那正在飛速消散的“生機線”上。
    “呃……啊……”獨眼壯漢身體猛地一顫,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最終徹底失去聲息。
    他的死亡過程,比正常情況更快,更痛苦,仿佛被無形的惡鬼攫住了靈魂。
    做完這一切,林墨感到一陣輕微的暈眩,同時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冰冷感掠過心頭。他知道,這是動用這種偏向“邪道”手段的副作用。
    但他並不後悔,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和父母的殘忍。他需要快速適應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
    他如法炮製,將那名斷腿哀嚎的刀手也一並送走。
    看著兒子沉默而利落地處理完手尾,林嘯天和雲婉清心中都是複雜難言。
    他們既欣慰於兒子的成長與果決,又為他被迫沾染血腥而心疼。但他們都知道,這是生存的代價。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必須立刻離開官道!”林嘯天果斷道,“他們能在這裏截住我們,說明行蹤已經暴露。”
    林墨點頭同意。
    他走到那幾匹無主的健馬旁,挑選了兩匹最為神駿、氣血線最旺盛的,又將黑衣人身上搜刮出的些許元石和幹糧打包。
    “爹,娘,我們騎馬,走小路,繞過前麵的城鎮,直接往天風郡城方向去。”
    三人不再猶豫,翻身上馬。林墨在前,林嘯天護著雲婉清在後,猛地一夾馬腹,兩匹健馬嘶鳴一聲,衝下官道,沿著荒野中依稀可辨的小徑,向著東南方向疾馳而去。
    馬蹄踏過沾滿露水的荒草,濺起細碎的泥點。
    就在他們離開約莫半個時辰後,兩撥人馬先後抵達了之前的戰場。
    第一撥是三名穿著灰色勁裝、氣息精悍的武者,他們仔細檢查了地上的屍體和戰鬥痕跡,臉色都變得異常凝重。
    “獨眼狼和他的人……全死了。看傷口,像是林嘯天動的手,但……獨眼狼似乎是元力被廢後被殺,這手法……”為首的一名刀疤臉漢子蹲在獨眼壯漢屍體旁,眉頭緊鎖,“而且,現場沒有大規模元力碰撞的痕跡,很古怪。”
    “頭兒,還追嗎?”另一人問道。
    刀疤臉沉吟片刻,搖了搖頭:“情況不明,獨眼狼都栽了,我們沒必要去觸這個黴頭。回去稟報‘毒蛇’,懸賞目標紮手,得加錢!”
    另一撥人,則是在一個多時辰後才悄然出現,隻有一人。
    他全身籠罩在黑袍中,氣息若有若無,仿佛與周圍的陰影融為一體。他檢查戰場的方式更加奇特,手中托著一個古樸的羅盤,羅盤上的指針微微震顫,指向林墨他們離去的方向。
    “殘留的‘線’……很奇特,並非元力波動,而是更本源的擾動……”黑袍人低聲自語,聲音沙啞,“看來,傳言非虛,那小子身上,果然有超越常理的秘密。林嶽那個老狐狸,倒是送了我一份大禮……”
    他收起羅盤,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黑鬆林中,方向,赫然也是東南。
    ……
    崎嶇難行的山路上,林墨三人策馬狂奔。
    直到日頭偏西,確認身後並無追兵,三人才在一處隱蔽的山澗旁停下歇息。
    馬匹需要飲水休息,他們也需要補充體力。
    林墨靠在一塊山岩上,再次閉目調息。連續的戰鬥和趕路,讓他的精神力消耗巨大。
    胸口處的萬象羅盤持續散發著溫潤的氣息,幫助他快速恢複。
    這一次,他嚐試著更深入地與羅盤溝通。意識沉入其中,不再是被動接收信息,而是主動去“閱讀”那些烙印在羅盤深處的、屬於“寂”的傳承碎片。
    除了《織命天書》的修煉法門,還有一些零散的記憶畫麵閃過:
    ·無盡的虛空,巨大的、由星光編織而成的堡壘在燃燒、崩塌……
    ·一個模糊的、籠罩在無盡光輝中的身影,發出威嚴而冷漠的審判:“編織者,竊取造化,逆亂綱常,當誅!”
    ·“寂”在隕落前,將自身道統與最後的力量,封入這“萬象羅盤”,拋向了無垠的宇宙塵埃……
    “編織者……當誅……”林墨心中凜然。看來,這條道路並非坦途,在未知的過去,甚至可能遭遇過恐怖的劫難。
    那光輝中的身影,是敵人嗎?
    他壓下心中的波瀾,繼續翻閱。終於,在關於“線”的種類描述中,他找到了與他剛才動用手段相關的記載。
    “萬物有線,分正、奇、煞、怨諸類。氣血線、元力線、結構線等,乃正線,為編織之基。命運線、因果線,乃奇線,玄奧莫測。而血煞線、殘魂線等,乃負麵之線,汙穢暴戾,易侵蝕靈性,慎用!然,煞線亦可織‘羅網’,怨線亦可凝‘詛咒’,運用存乎一心……”
    “果然……”林墨明悟。
    他剛才無意識的行為,正是引動了“煞線”與“怨線”。雖然凶險,但若運用得當,或許也能成為對敵的利器。隻是必須謹慎,避免被其反噬。
    同時,他也找到了一篇名為《靈龜蟄息術》的輔助法門,並非戰鬥之用,而是教人如何收斂自身一切氣息,包括生命波動、能量痕跡,乃至……自身存在於世界中所產生的“命運軌跡線”和“因果牽連線”!練到高深處,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幹擾他人的追蹤和卜算。
    “太好了!”林墨心中大喜。這正是他們目前最需要的!
    他立刻開始參悟這門秘術。其原理,並非強行壓製,而是通過一種特殊的靈性頻率,將自身散發出的所有“線”,都盡可能地“撫平”、“內斂”,如同靈龜藏於九淵之下,不露絲毫痕跡。
    這對他理解“線”的本質,有著極大的幫助。
    夜幕再次降臨。山澗旁燃起了小小的篝火,驅散著深秋的寒意。
    林墨將《靈龜蟄息術》的基礎法門傳授給了父母。林嘯天和雲婉清雖然無法像他一樣直接“觀線”,但按照法門調整呼吸和元力(精神力)運轉,也能起到一定的收斂氣息的效果。
    三人圍坐在火堆旁,默默地吃著幹糧。
    “墨兒,”林嘯天忽然開口,聲音低沉,“今日之後,我們與過去,便算是徹底割裂了。前路艱險,你要有心理準備。”
    林墨看著跳動的火焰,目光堅定:“爹,我知道。但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我不會後悔,也不會回頭。”
    他拿起一根樹枝,撥弄著火堆,火星劈啪濺起。
    “既然他們視我為獵物,那便看看,最終誰才是落入網中的那隻飛蛾。”
    “我的‘線’,才剛剛開始編織。”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心,在這寂靜的山野之夜,隨風飄散。
    遠處,隱約傳來幾聲狼嚎,更添了幾分肅殺與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