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藥園裏的生意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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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薄霧未散。
墨塵站在墨家後山那片近乎荒廢的藥園外,看著父親墨雲峰帶著近乎朝聖般的虔誠,與拄著掃帚的福伯低聲交談。他並未靠近,隻是遠遠望著。
【因果靈眸】悄然運轉,他看到父親身上延伸出一道帶著強烈“懇求”與“希望”的青色光線,連接著福伯。而福伯身上,那根連接藥園的、原本極其微弱的青色因果線,此刻似乎明亮了一絲。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墨雲峰一臉振奮地走了回來,眼中帶著光:“塵兒!福伯他……他答應了!雖未明說,但他允我取用他平日打理園子用的那套舊工具,並言‘順其自然,莫強求’。”
墨塵看去,隻見福伯已將一把磨損得光滑的木鏟、一個破舊的噴壺放在田埂上,自己則走到園子角落的老槐樹下,靠著樹幹,似閉目養神,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順其自然?’墨塵心下明了,這是福伯不願過多介入的托詞,但也是一種默許。工具或許隻是幌子,真正的關鍵,是福伯默許了墨家借用他可能存在的、滋養此地草木的某種“勢”。
“父親,事不宜遲。”墨塵收斂心神,“我們需挑選可靠人手,即刻開始。”
然而,當墨雲峰召集族人,宣布要重整藥園時,回應他的卻多是遲疑與消極。
“族長,不是我們不願出力,”一個麵黃肌瘦的族叔耷拉著眼皮,“可這藥園荒廢多年,地氣貧瘠,就算種下種子,沒靈脈滋養,又能長出什麽?怕是白白浪費力氣和所剩無幾的種子。”
“是啊,有這功夫,不如多製些符紙,還能換幾塊靈石。”有人小聲附和。
大長老墨雲山和三長老墨雲海雖未明確反對,但眼神中的不以為然幾乎溢於言表。墨雲海更是輕哼一聲:“族長,莫要因小失大,耽擱了正事。”他口中的正事,自然是指其子墨林的采買事宜,那裏麵可有他的油水。
墨塵冷眼旁觀,心中了然。希望渺茫時,人們寧願固守熟悉的窮困,也不願為不確定的未來付出額外努力。這是人性。
他上前一步,沒有激昂的動員,隻是用平靜卻清晰的語調說道:“重整藥園,並非白幹。自今日起,參與藥園勞作之人,每日計五個家族貢獻點,當日結算,可用貢獻點直接預支下月修煉資源。”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
墨家早已入不敷出,貢獻點製度形同虛設,何時有過“當日結算”、“預支資源”的好事?
“墨塵,你此話當真?庫房裏哪還有多餘資源預支?”三長老墨雲海立刻質疑。
“三長老放心,”墨塵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父親身上,得到後者一個堅定的點頭後,才緩緩道,“所需資源,由我父子二人一力承擔。若藥園最終無所出,所耗資源,從我父子日後份例中扣除。”
他這是要自掏腰包,賭一個未來!
場麵瞬間安靜下來。眾人看著墨塵,眼神複雜。有驚訝,有不解,也有了一絲動搖。若成功了,大家受益;若失敗了,損失也是族長一係承擔。這筆賬,怎麽算都不虧。
很快,便有七八個平日裏最為老實、也最窮困的旁係子弟和婦人站了出來,表示願意試試。他們是被現實逼得最緊的一群人,哪怕隻有一絲微光,也願意伸手去抓。
墨塵心中稍定,他知道,種子已經播下。
接下來的幾天,墨塵大部分時間都泡在了藥園裏。他並未親自動手除草翻地,而是開啟【因果靈眸】,仔細觀察著這片土地。
在他的視野中,整片藥園被一片灰蒙蒙的“貧瘠”之氣籠罩,但在這片灰蒙之下,卻隱隱有極其微弱的、代表著“生機”的綠色光點閃爍。這些光點,大多集中在福伯平日活動的區域,尤其是那棵老槐樹附近。
他指揮著族人,重點清理那些閃爍綠色光點的區域,並特意將福伯留下的那套舊工具擺在田埂顯眼處。說來也怪,凡是用那舊木鏟鬆動過的土地,土質似乎都變得鬆軟了些,那灰蒙之氣也淡去一絲。
同時,他也在仔細觀察著每一個參與勞作的族人。通過他們身上延伸出的因果線,他能清晰地看到誰在認真勞作,誰在偷奸耍滑,誰的眼神裏帶著對家族的歸屬,誰又藏著別樣的心思。
其中一個名叫**墨石**的旁係少年,引起了墨塵的注意。他年紀不過十四五歲,沉默寡言,但幹活極為賣力,額上的汗水滴落在泥土裏,也毫不在意。他身上的因果線,與這片藥園的“生機”光點之間,竟有著一絲微弱的、正向的共鳴。更重要的是,墨塵看到這少年與家族庫房之間,有一條代表著“極度匱乏”的灰色細線,卻並無任何“偷盜”或“怨恨”的惡緣。
‘是個踏實肯幹,心性純良的苗子。’墨塵暗暗記下。
這天傍晚,勞作結束後,墨塵叫住了正準備離開的墨石。
“石頭,今日辛苦。”墨塵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袋,遞了過去,“這是你今日的貢獻點折算的靈石,收好。”
墨石愣了一下,黝黑的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雙手在粗布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才顫抖著接過布袋,緊緊攥在手心,聲音哽咽:“多……多謝塵哥!我娘……我娘正好需要這錢買藥……”
看著他眼眶泛紅、激動不已的樣子,墨塵心中微動。他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語氣溫和:“好好幹,藥園若能起來,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我看你似乎對侍弄土地有些天賦,以後這片區域,就交由你主要負責,每日多加兩個貢獻點。”
並非他濫發善心,而是通過因果線,他看到了對這少年的一點投資,未來或許能換來數倍的回報。這不僅僅是一份薪水,更是一份“人情債”的初始投資。
墨石聞言,更是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隻是用力點頭,眼中充滿了感激與重新燃起的希望。
就在墨塵以為一切步入正軌之時,變故突生。
數日後的深夜,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悄然潛入了剛剛整理出些許模樣的藥園。那人影手中似乎拿著什麽東西,想要撒向那些剛剛冒出嫩芽的靈植幼苗!
一直憑借【因果靈眸】對藥園“生機”的微妙感應而保持警惕的墨塵,幾乎在黑影出現的瞬間便察覺到了。他沒有立刻聲張,而是悄無聲息地靠近。
月光下,他看清了那人的側臉——是負責庫房看守的一個弟子,與三長老墨雲海一脈走得很近!
就在那人即將動手的刹那,墨塵猛地咳嗽了一聲。
那弟子嚇得渾身一僵,手中的藥粉差點掉在地上。他驚慌失措地回頭,看到月光下墨塵那張平靜無波的臉,更是魂飛魄散。
“塵……塵少爺……我,我……”他語無倫次。
墨塵沒有質問,也沒有動手,隻是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以及他手中那包散發著淡淡腥臭氣的藥粉。【因果靈眸】下,一條清晰的、帶著惡意的赤紅色因果線,從這弟子手中連接向藥園的幼苗,而另一段,則隱隱指向三長老墨雲海的院落方向。
“是‘腐根散’?”墨塵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清晰,卻聽不出什麽怒氣,“看來有人是不想看到藥園好起來。”
那弟子麵如土色,雙腿一軟,幾乎要跪下去。
墨塵卻話鋒一轉,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感歎:“修行不易,為了一點靈石,做出這等損人不利己之事,值得嗎?你可知,若藥園毀了,家族最後一點希望破滅,你們這些依附家族的弟子,又能落到什麽好處?不過是大家一起沉船罷了。”
他沒有疾言厲色地訓斥,而是用一種近乎剖析利害的語氣,點明了對方的短視與愚蠢。
那弟子愣住了,臉上血色盡褪。
墨塵走上前,伸手輕輕拿過那包藥粉,隨手丟在一旁的水溝裏。“今夜之事,我可以當作沒看見。”他看著那弟子驚恐的眼睛,緩緩道,“你欠家族一個交代,也欠我一份人情。記住,是兩份。”
說完,他不再理會那癱軟在地的弟子,轉身離去,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長。
他不需要立刻懲戒,那樣隻會打草驚蛇,激化矛盾。他隻需要讓對方欠下“債”,讓恐懼和把柄留在自己手裏。這筆“人情債”和“把柄債”,在關鍵時刻,或許比直接撕破臉更有用。
回到自己的小屋,墨塵盤膝坐下,望著窗外朦朧的月色。
藥園的生機在緩慢複蘇,但來自內部的暗流依舊洶湧。他播下的不僅是靈植的種子,也是人心的種子。有些在孕育希望,有些,則在滋生毒瘤。
‘修仙界,果然不是打打殺殺。’他閉上眼,感受著體內微弱的靈力,以及那雙能窺見因果的眸子。‘而是放債,收債,以及……在債務到期前,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讓所有債主,都不敢,也不能賴賬。’
他有一種預感,墨家這片小小的藥園,即將迎來它真正意義上的第一筆“產出”,不僅僅是靈草,還有糾纏不清的人情與算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