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微光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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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餐的飯桌上,那個固定的位置依舊空著。
    秦祀的目光在那空椅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最終化為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他拿起筷子,聲音有些低沉:“快吃吧,不用等了。何姨已經給……給小語準備好了。”
    這句話像是一個開關,其他人才默默動起了筷子。秦時和秦誌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秦詩施也乖巧地小口喝著牛奶,大眼睛時不時瞟向走廊方向。
    另一邊,何姨輕輕敲響了秦語的房門,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大小姐,你起了嗎?該吃飯啦。”
    過了一會兒,門內傳來細微的響動。秦語將覆蓋在臉上的、有些枯槁的烏黑長發扒開,露出蒼白瘦削的臉。她對著門外輕聲道:“何姨……你等我一下。”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卻沒有了最初的冰冷刺骨。
    “哎,好,大小姐你慢慢來,不著急。”何姨連忙應道。
    得到允許後,何姨才推門進去。映入眼簾的便是坐在床沿、穿著樸素睡衣、更顯單薄的小人兒。何姨心裏又是一陣酸楚,暗自歎了口氣。她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一碗溫熱的、色澤金黃的南瓜粥,旁邊還有一小碟開胃的醬菜。
    “小姐,知道你沒什麽胃口,硬飯怕是吃不下,何姨給你煮了點南瓜粥,養胃,也好消化。你嚐嚐看?”何姨將托盤放在床頭櫃上,語氣充滿了期待。
    秦語看著那碗冒著微微熱氣的粥,胃裏依舊沒什麽渴望,甚至本能地有些排斥。但她抬眼看了看何姨布滿關切和細紋的臉,沉默地接過了碗勺。
    她小口小口地喝著,動作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完成一項艱巨的任務。粥煮得很軟糯,帶著南瓜自然的清甜,並不油膩。饒是如此,在她勉強喝下小半碗後,眉宇間還是泛起了明顯的忍耐,喉頭微微滾動,似乎在強壓下嘔吐的欲望。
    “好了好了,吃不下就不吃了,別硬撐。”何姨見狀,連忙接過她手裏的碗,心疼道,“能喝下這些已經很好了。”她示意門口候著的其他保姆將剩下的粥端出去。
    看著秦語依舊沒什麽血色的臉,何姨試探著問道:“大小姐,今天天氣不錯,何姨帶你去外麵花園走走,透透氣,好嗎?總悶在房間裏也不好。”
    秦語沉默著,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刺眼的陽光,那光亮讓她有些不適地眯了眯眼。她其實並不想去,覺得毫無意義。但看著何姨殷切的眼神,她最終還是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聲音輕飄飄的:“好啊,何姨。”
    這是秦語從醫院回來後,第一次主動踏出房門和別墅主體建築。當何姨攙扶著她,慢慢走過客廳,走向通往花園的玻璃門時,幾個正在忙碌的保姆都下意識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震驚,卻又不敢多看,迅速低下頭去。
    室外陽光明媚,微風和煦,花園裏的花卉被打理得井井有條,生機勃勃。但對於秦語而言,這一切都像是隔著一層毛玻璃,模糊而失真。她抬手,用手背擋在眼前,從指縫間看著那過於燦爛的陽光,光線很刺眼,那束光打在她身上,卻並未讓她感覺到絲毫暖意,反而更襯得她形銷骨立,了無生氣。
    (這個世界……有什麽好留戀的呢?)她麻木地想,(陽光,花草,都不過是存在的表象,內裏依舊是虛無。)
    何姨攙著她,在偌大的花園裏慢慢走著。何姨很想說點什麽,想提起秦語小時候在花園裏追蝴蝶、玩泥巴的趣事,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怕任何關於過去的回憶,都會勾起大小姐更多的不開心和痛苦。於是,兩人之間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的,隻有腳步聲和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何姨每日變著花樣給秦語準備容易入口的餐食,耐心陪伴,試圖帶她走出房間。秦語的態度始終是淡淡的,不抗拒,但也談不上有任何積極的回應。她像是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精致人偶,大部分時間隻是擺爛般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腦海裏反複盤旋、完善著的,依舊是那個核心主題——如何徹底地、安靜地、不被任何人打擾地離開這個世界。
    係統對此感到深深的無奈。它檢測到宿主的生命體征在何姨的照料下勉強維持在一個極其脆弱的平衡點上,但求死的意誌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因為這種“死不了”的困境而變得更加頑固和絕望。那2.5%的善意值像是被凍結了一般,再無動靜。
    【長期處於靜態絕望模式,不利於任務推進。】係統內部進行著邏輯演算,【需要尋找低刺激、非強製性的介入點,轉移宿主對死亡議題的過度專注……】
    它不能再發布直接要求“活下去”的任務,那隻會引發更強烈的逆反心理。它需要給這個一片灰暗、隻想沉淪的意識,找點“事”幹,哪怕是最微小、最無意義的事,隻要能短暫地打斷那持續不斷的、關於死亡的冥思。
    係統開始悄無聲息地掃描環境,過濾信息,試圖尋找一個可能撬動那潭死水的、微小的支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