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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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銀珠擺擺手,搖頭道:“我隻是說笑說笑。”
    雲芹捧場地笑了兩下。
    韓銀珠:“對了,前幾天你才來,我們便也沒說,實則家裏人口多,就雇一個廚娘忙不過來,如今咱兩房人輪流,每天兩人結伴,去廚房做飯。”
    “你和陸表弟吃家裏的,以後勞煩你和你鄧嫂子一道,我們單日,你們雙日,怎麽樣?”
    這事大舅媽也和雲芹提過,雲芹應了下來。
    吃了兩塊紅豆糕,雲芹告辭,去找二表嫂等人送兔皮,倒也沒遇到別的難事,暫且不贅述。
    目下,韓銀珠收了笑,麵色沉默。
    原先以為這個表弟媳,出身貧中之貧,應當沒什麽見識。
    加上鄧巧君那脾氣,韓銀珠自信隻要兩三句,就能說動雲芹,讓她主動把鄧巧君那一份給她。
    這樣鄧巧君就算事後知道要鬧,也是鬧雲芹,不關她的事。
    韓銀珠自己也不必為難,該把皮給丈夫,還是兒子,一舉多得。
    但雲芹兩三句就推了回來,還把她堵得無話。
    韓銀珠後知後覺,越想越惱火,屋外,傳來大女兒何桂娥的哭聲、兒子的叫嚷聲。
    韓銀珠心煩,拿著撣子出來:“吵什麽,又出什麽幺蛾子了?”
    兒子:“都怪大姐!”
    何桂娥一悚,壓低哭聲,弱氣地說:“娘,弟弟要打我。”
    韓銀珠用撣子指著她:“那你讓他打不就得了。蹲下,哭什麽哭?”
    何桂娥十二歲了,比弟弟高得多,隻得她蹲身挨打。
    她挨著疼,聽拳頭捶自己後背心的悶聲,眼淚一滴滴掉到地上。
    ……
    …
    長林村西,一座新蓋不久的茅屋,掛著一塊“延雅書院”的牌子。
    字是陸摯寫的,拓印後雕刻得極為精細,與這茅屋格格不入。
    時辰到了,稚童們與夫子道別,三三兩兩背起書篋,安安靜靜的,從敞開的大門離開,再撒丫子跑走。
    陸摯收好東西,就看好友姚益提著一個桶,裝著一條魚,晃悠悠來了。
    不待陸摯詢問,姚益笑說:“我來看看我的書院如何了。”
    看著小茅屋,陸摯對“書院”二字不置可否。
    姚益是延雅私塾的主人,陸摯的東家。
    他是建泰年生人,年二十有八,不是長林村人,乃成都府人士,和陸摯是在盛京相識,算昔日同窗。
    這位同窗去歲也中舉,不過是排名倒數第一。桂榜並無排名,隻分正榜副榜,他又如何知道自己是倒數第一?
    原來,當時正榜一出,便有舉子樂極生悲,出了意外一命嗚呼,姚益從副榜替補上去,方知自己是正榜倒數第一。
    因正榜第一稱解元,他常以“同解元”自嘲自解,才和陸摯相識。
    如不出意外,今年四月,他們也該同進會試考場。
    但就是出意外了,本朝第一起科舉舞弊案,就落在他們這一科,皇帝老兒震怒,一句話,他們全成落第秀才。
    姚益自怨自艾,原先以為中舉是運氣,方知不如不中。
    眾舉子們也頗有自傷者,唯陸摯,得到消息後,漏夜他獨自收拾東西,帶著病重的父親和母親,離開盛京。
    若不是姚益夜不能寐,夜裏訪友,倒還真會和陸摯就此別過,不知何年能再相見。
    見陸摯如此慨然,姚益釋懷了,不再糾結功名。
    他自覺天賦一般,能中一次舉,是祖上高香燒了幾百根,此生不可能再有運道中一次。
    也還好,此路不通,他卻有些家底,得以揮霍。
    得知陸摯父親病重,他離開,是要為父親尋醫問藥,姚益慷慨解囊。
    遺憾的是,陸父急病,藥石罔效,甚至沒撐到十一月,人就走了。
    陸摯一邊安頓母親,又辦了葬禮,姚益多有相幫,二者關係愈發篤厚。
    再後來,姚益回成都府過年,不堪家人煩擾,便來長林村尋陸摯,陰差陽錯中,留下來辦私塾。
    姚益示意他手上的魚:“趕早我去縣裏買東西,看到好肥一條魚,就提回來了,送你的大婚賀禮。”
    陸摯接過桶:“勞煩你了。”
    先前,陸摯和姚益告假,說是要陪新婦回門,姚益方知陸摯居然偷偷辦了婚事。
    他嘴上嚷嚷陸摯不夠義氣,成親前也不告知他一聲,實則細想,此事大概並非陸摯本意。
    事已至此,姚益對“弟媳”是好奇的。
    原先陸摯的座師,十分看好他,以陸摯當時的名次,給座師當女婿,綽綽有餘。
    自然,陸摯從未在他麵前說這些,是姚益自己猜的,也由此,他猜測陸摯這媳婦,並不如意。
    可惜昔日意氣風發,卻一朝落拓。
    他突的搖搖頭,對陸摯說:“不容易啊。”
    陸摯:“……”
    陸摯對姚益這種話裏有話,並不感興趣,總歸不是什麽好話。
    收了感慨,姚益又拿出一錠五兩銀子,說:“這是你這月的束脩。”
    陸摯:“怎又是這麽大的銀子。”
    姚益:“我懶得去切了,你拿回去切,找還我就是。”
    姚益出資建書院,刻牌匾,尋生源,作為東家,給陸摯一月二兩銀子的束脩。
    雖比不得江南富庶之地夫子的束脩,但在整個陽河縣,是首屈一指,何況陸摯在這之前,並無教授經驗,算不得老學究。
    起先,陸摯不想占好友便宜。
    倒是姚益一請再請:“衝著你的名次,請你當個私塾夫子,也是我占你便宜。”
    加之陸摯為給父親看病一事,問姚益借了不少錢,不好一直不還這份人情,便答應了。
    不過,陸摯每個月束脩隻收一兩,夠何玉娘快快樂樂吃好喝好,剩下的一兩多銀子,就還給姚益抵債。
    姚益性懶,常給陸摯一錠五兩,讓他回去用戥子量,還個四兩。
    陸摯便收了銀子:“明日,我拿四兩碎銀還你。”
    姚益:“你是學富五車,我是錢富五車,不急。”
    陸摯笑了下,道:“多謝延雅兄。”
    姚益:“客氣。若是沒有碎銀,你的墨寶,也是能抵得的。”
    陸摯:“那不過是從前大家情麵難卻,少施麵目。況如今,恐也並無閑情,作不出好畫。”
    姚益難免可惜,他舉業不行,還是有遠略的,之前在盛京,陸摯的筆墨隱有盛況。
    偏他從不輕易贈人筆墨。
    他還想趁陸摯缺錢,攢點他的墨寶,以備來日。
    既然陸摯都這麽說了,姚益沒強求,笑道:“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