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夜入大明宮(23,求追讀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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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街之上,韋諒騎馬朝著太極宮狂奔。
    他的腦海中,一陣陣的後悔。
    他原本準備是要用《水調歌頭》的,但安慶宗一番挑釁,讓他將自己最初的詩給忘了。
    是的,在那一瞬間的時間裏,韋諒是真的將蘇軾的《水調歌頭》給忘了,安慶宗的挑釁,讓他將心底最深處的敏感神經給挑撥了起來。
    在那種氣氛下,《水調歌頭》是真的不合適。
    看將來吧,什麽時候他在皇帝麵前,親自做這首詩,或許才好。
    想到這裏,韋諒不由得搖頭,也不由得好笑,因為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想過要依靠作詩來揚名。
    因為即便靠作詩來揚名,在如今的大唐,最多不過是又一個李白。
    能如何?
    能怎樣?
    最終要靠的,還是家世,背景,還有力量。
    當然,有了這個詩名,韋諒未來走的可能會更快一些,更順一些。
    緊跟著,韋諒就將這些念頭給拋棄,因為視線的盡頭,太極宮已經出現。
    莫名的,安慶宗又出現在了韋諒的腦海中。
    安慶宗,還有那韋弘敏的畫作。
    韋弘敏是高宗朝的宰相,不,更加直接的說,他是中宗皇帝第一次登基時任命的宰相。
    可惜,沒過多久,李顯被廢,韋弘敏也因此被貶,最後鬱鬱而終。
    韋弘敏和韋溫,韋巨源,韋安石,這些韋皇後的近支親屬不同,雖然韋皇後也稱韋弘敏一聲堂兄,但實際上,韋弘敏是出身韋氏西眷一脈。
    韋諒和韋皇後,都是出身東眷一脈。
    然而不同的是,韋皇後出身逍遙公房,而逍遙公房又是從勳公房分出來的。
    所以韋溫,韋巨源,韋安石這些人都是韋後的近支親屬,所以,在李隆基誅諸韋時,這些人幾乎被殺個幹幹淨淨,隻有韋安石僥幸逃過一劫。
    也正是因為韋弘敏死的早,所以,韋皇後一案的時候,他沒有受到任何牽連。
    死後的名聲也沒有受到影響。
    韋弘敏的遺作被找到,的確是一件好事,但他雖然字畫不錯,可於當時而言,並不出色。
    實際上除了京兆韋氏以外,其他人對於韋弘敏的遺作不感興趣才對。
    韋諒不知道安慶宗究竟是怎麽找到這件東西的,但韋弘敏和韋諒的血脈相距較遠,他留下來的東西,對韋諒沒有任何價值。
    所以,他唯一的價值,就是不讓韋諒升起警惕。
    如果說安慶宗拿出來的,是韋溫,韋巨源,韋安石這些人遺留下的東西,韋諒立刻就會萬分警惕起來,警惕這裏麵會不會有什麽東西,會讓他和武後一黨,和太平公主一黨牽連關係。
    所以,他就算不會毀掉它,也會將它藏在一個別人永遠也無法找到的地方。
    玉真公主那裏,就是如此。
    有安祿山在後麵站著,韋諒怎麽可能相信安慶宗是什麽無害的好人。
    所以,他很懷疑,今夜的一切,實際上就是一場精密細致意圖長遠的算計,而背後幫助安慶宗在算計一切的人,就是嚴莊。
    那張畫太蹊蹺了。
    越是普通,蘊含的風險可能就越大。
    尤其韋弘敏雖然早死,但他終究曾經被韋皇後稱呼過一聲堂兄。
    尤其,他還是曾經的宰相。
    所以這一切還是讓玉真公主去承擔吧。
    如果真的這一切裏麵有隱患,而且能被發現出來,那麽一切清晰可見,和韋諒沒有任何關係,反而是安慶宗會被牽連出來。
    韋諒神色平靜下來。
    安慶宗,嚴莊。
    日後別讓他找到機會,不然,韋諒會直接想辦法弄死嚴莊。
    誰讓嚴莊說到底,依舊是個沒有任何官身的士子,殺了他不會引起任何後患。
    還有安祿山。
    明年,兵部察查兵籍,就要查到平盧節度府,該怎麽去做,才能讓安祿山好好的摔一個跟頭。
    韋諒目光上抬,他必須注意,李隆基對安祿山,有著非同一般的偏愛。
    這裏麵究竟有什麽,他得深查。
    或許他也可以效仿。
    ……
    “籲!”戰馬猛然在朱雀門前放慢馬速,然後宮門即將關閉的前一刻,直接衝了進去。
    兵部官廨,人影匆忙。
    韋諒翻身下馬,然後才看向徐賓問:“徐主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徐賓跟著極速開口:“西突厥捷報,有一部西突厥部落,兩千騎兵,七千老弱,近萬人請命歸附大唐,在他們的背後,似乎還有三四支部落有所意動。”
    韋諒腳步停下,眯著眼睛,想著西突厥地圖,輕聲道:“看來,他們去年冬天的雪災,遠比任何人想的還要更加嚴重。”
    “是!”徐賓一聲感慨,隨即拱手道:“軍情緊急,所以請員外郎回來處置。”
    韋諒微微抬頭,進入兵部,一邊走,一邊問道:“以往按照規矩,遇到這種緊急軍情,應當怎麽處置?”
    徐賓拱手道:“兵部接到奏報之後,直接稟奏侍郎和尚書,然後前往興慶殿,奏稟聖人。”
    “所以是因為今日已經下值,所以才叫我回來嗎?”韋諒稍微停步,側身看向徐賓。
    “不是!”一個聲音突然前方的值房傳來,隨即兵部司郎中達奚珣走出值房,站在台階上看向韋諒道:“今日由本官輪值,諸事本應當本官處置,但因為出了些意外,隻能將朝議郎請回來。”
    韋諒神色詫異,但還是向前拱手道:“見過郎中,敢問出了什麽意外?”
    達奚珣看著韋諒,麵色嚴肅的歎聲道:“今日已經下值,若是其他各部,消息在值事通政舍人處登錄便可,但兵部的事情,按照緊急登記,需要通知盧侍郎和左相,但……”
    “如何?”
    “剛剛下官派人去了左相府,左相病了,不見外客,而盧侍郎?”徐賓滿臉無奈的拱手,道:“盧侍郎不在家,下官讓人在他常去的幾個地方找了,但沒找到人。”
    “此事關於西突厥軍前的許多布置,若是李郎中在的話,他應當已經進宮了,哪怕左相和盧侍郎不在,但徐主事……”達奚珣目光看向徐賓。
    徐賓無奈的拱手,他隻是從八品上的兵部主事,在如今宮門落鎖的時候,他根本進不了宮。
    甚至哪怕宮門沒有落鎖,徐賓也得等通事舍人的通傳,而在如今這個時候,隻能找韋諒。
    因為他知靖安事,有隨時進宮麵聖之權。
    “也就是說,需要韋某現在進宮了。”韋諒看向大明宮方向,輕聲道:“宮中落鎖倒無妨,但陛下怕是已經歇息了。”
    “未必一定要今晚見到陛下,讓大將軍知道也是一樣的。”達奚珣擺擺手,說道:“不過,一定要讓陛下在明日第一時間就知道此事,並且垂問。”
    “知道了。”韋諒點頭,說道:“下官這就進宮。”
    “這是兵部值司令牌,持此,可從夾城進入大明宮,剩下的,就是韋郎的事情了。”達奚珣從身上將兵部值司令牌取出,遞給韋諒。
    “喏!”韋諒拱手接過,然後轉身朝夾城奔去。
    徐賓站在一側,有些羨慕的看向韋諒的背影。
    那值司令牌,達奚珣,從來沒有要給他。
    ……
    大明宮,夜色深沉。
    高力士從宮門下走出,快步走向站在外麵的薛暢和韋諒。
    “見過大將軍。”薛暢和韋諒同時拱手。
    高力士直接擺手,問道:“奏本在哪裏?”
    “這裏!”韋諒上前一步,將職方司員外郎崔明從西北傳來的奏本遞上,同時說道:“這是宵禁前剛剛送入長安的,另外,兵部職方司郎中李暐,原本在回長安的路上,在接到消息之後,已經立刻趕往西北,統帥諸軍情事。”
    高力士微微點頭,神色稍微放鬆,打開奏本細細看了起來,片刻後,他看向韋諒問:“這件事情,眼下是否緊急到了需要聖人立刻批閱的地步?”
    “沒有!”韋諒拱手,說道:“相反,末將甚至認為,事情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反而抻一抻,對大局更好,畢竟現在,是西突厥更需要我們,當然,隻是抻一抻,好處可以不給,但態度要好。”
    “嗬嗬!”高力士不由得笑了起來,擺擺手道:“這種事情,不用你個小兒來教我等。”
    “是!”韋諒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高力士更加忍不住的笑了起來,隨即他神色一肅,說道:“既然如此,就緩一緩,聖人已經休息,就不要再打攪他了。至於你,今夜和薛中郎將,一起值守丹鳳門吧。”
    “末將領命。”韋諒肅然拱手,
    “嗯!”高力士平靜的點點頭,看了薛暢一眼,然後轉身返回紫宸宮門之內。
    韋諒稍微鬆了口氣,轉身看向薛暢。
    薛暢已經轉身朝著丹鳳門而去。
    薛暢並不是個多話的人,他性情很沉穩。
    這也是他被李隆基和高力士信重的原因所在。
    有的時候,不要咋咋呼呼。
    不關你的事情,做好啞巴就足夠了。
    韋諒跟著薛暢一起回到了丹鳳門上。
    程若水,薛曲,裴玄毅等人,都好奇的看著韋諒,韋諒很久沒有在宮中值守了。
    但是他的本職,依舊是千牛備身。
    韋諒笑著的對眾人點頭,他的目光看向前方廣闊無比的長安城夜色,神色不由得嚴肅了起來。
    突厥的戰事,隨著這一條消息抵京,開始進入了新的局麵。
    寒潮之下,西突厥受損的不僅僅是一兩個部落,是整個西突厥十姓部落,剩下的,隻是損失輕重而已,但持續寒潮之下,局麵就又不一樣了。
    韋諒雖然沒穿綠衣金甲,但按刀在腰,眼神冷峻,筆直的在宮門處站了一夜。
    ……
    黎明晨起,輕薄的晨光灑遍整個長安城。
    朦朧中,一派金碧輝煌。
    “吱呀”一聲,紫宸門在晨輝中打了開來。
    禦輦緩緩的從宮門而出,一身赭黃色袞龍袍的皇帝李隆基,神色淡漠的坐在上麵,目光抬起,看向整個宮門之外。
    韋諒隨眾人一起下丹鳳門,當禦輦抵達身前的時候,他平靜的跟在薛暢身後轉身,按刀隨行。
    李隆基輕輕勾手,薛暢向左側讓開一步,韋諒肅然上前,靠在一側,躬身道:“聖人!”
    李隆基平靜的點頭,問:“西突厥有消息了?”
    “是!”韋諒低身,說道:“西突厥大纛官都摩度率本部族民萬人,到安西請求歸降;另外,根據消息,還有數支部落有所動靜,大體在三五萬人左右,具體待查。”
    李隆基眉頭一挑,說道:“這就是你建議先抻一抻的原因。”
    “是!”韋諒神色沉重,道:“安西糧草供給本就艱難,若再加上這三五萬人,麻煩極大,所以,不如給那都摩度一點虛職,賜銀印,告訴他朝中已在商量安置之事,在一切準備妥當之前,糧食以半數供給,畢竟虛職隻是都摩度的,而不是整個族群的……當然,若有商人中間交易,那便不關大唐的事。”
    李隆基心裏默數,這一點省下的糧草,其實不在少數,但又在突厥人忍耐不了之前,給他們答複,中間又象征了大唐的重視。
    “那麽收編入軍呢?”李隆基猛然抬頭,他突然響起牛仙客寫的奏本當中,韋諒最大的提議,就是趁機收編西突厥人進左右驍衛。
    左右驍衛向來以忠誠大唐大外族騎兵為主,因為這些人不用土地安置,不受均田製和府兵製的影響。
    韋諒抬頭,低聲道:“入了大唐軍籍,一切自然以大唐軍士對待,如此才更能讓西突厥人,由衷臣服大唐,由衷臣服陛下!”
    李隆基突然笑了,滿意的點頭。
    韋諒輕輕躬身,眼底閃過一絲哀切。
    其實在這個時候,最好的方略,是以最快的速度,將足夠的,甚至超出的糧草送到突厥人的手裏,展現大唐的財富和實力。
    安西節度使的士卒,是整個大唐最精銳的。
    這件事情,安西那邊能做到最好。
    但可惜,大唐錢糧不足,而韋諒剛才說的話,是皇帝李隆基最喜歡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