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這隻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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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廠長走在最前麵,他的背挺得筆直,腳步帶著風,五十多歲的人,此刻興奮得像個二十歲的小夥子。
    陳不凡跟在後麵,手裏拿著那本厚重的說明書,書的邊角有些磨損,紙頁泛黃,散發著一股越洋而來的油墨味,沉甸甸的,像他未來的希望。
    李衛國臉色鐵青,像個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地綴在最後。
    三人穿過廠區。
    下工的汽笛聲還沒響,但車間門口,已經有不少人探頭探腦,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燈一樣,死死地釘在陳不凡身上。
    “那不是燒堿車間的陳不凡嗎?”
    “他怎麽跟王廠長走在一起?”
    “手裏拿的啥?好像是那本‘天書’!”
    “我聽說……他把那幾個高中生給頂了?”
    議論聲像蚊子一樣嗡嗡作響,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裏。
    驚愕、懷疑、嫉妒、鄙夷……各種眼神交織成一張大網,將陳不凡籠罩。
    上輩子,他就是在這張網裏,被活活勒死的,這輩子,他要親手把這張網撕個粉碎。
    陳不凡目不斜視,腳步沉穩,臉上沒有半點多餘的表情。
    李衛國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目光,每一道都像一根針,紮在他的後背上,他習慣了被人敬畏、被人巴結,何曾被人當猴看過?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前麵那個昂首挺胸的陳不凡!
    李衛國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拳頭在褲兜裏攥得發白。
    小雜種!你給我等著!看我怎麽收拾你!
    王廠長的辦公室在廠部大樓二樓,他直接推開自己辦公室旁邊那間小雜物間的門。
    “哐當”一聲,塵土飛揚。
    “咳咳……這地方好久沒人用了。”
    王廠長揮了揮手,驅散眼前的灰塵,然後扭頭就衝著李衛國吼。
    “李衛國!你還愣著幹什麽?!”
    “死人嗎?!”
    “沒看見這裏多髒嗎?還不快叫人來打掃幹淨!桌子椅子!茶壺茶杯!一樣都不能少!”
    “還有!把我那罐別人送的好茶葉拿過來!給陳師傅泡上!”
    “是……是……”
    李衛國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那副狼狽的樣子,和他平時作威作福的派頭判若兩人。
    王廠長這才轉過頭,臉上的暴躁瞬間化為和煦的春風,他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對陳不凡說:
    “陳師傅,委屈你了,暫時先在這裏。”
    “等這事兒辦成了,我給你換個大的!”
    陳不凡笑了笑。
    “廠長,您太客氣了。”
    “有張桌子就行。”
    很快,兩個勤雜工抬著嶄新的桌椅進來,手腳麻利地把小屋打掃得一塵不染。
    李衛國黑著臉,親自拎著暖水瓶和茶葉罐進來,重重地放在桌上。
    “廠長,都……都安排好了。”
    王廠長滿意地點點頭,拍了拍陳不凡的肩膀。
    “陳師傅,那你先忙著。”
    “有什麽需要,隨時來隔壁找我!”
    “記住,這三天,任何人不準來打擾你!誰敢來,讓他直接滾蛋!”
    最後那句話,他特意加重了音量,眼神像刀子一樣掃過李衛國的臉。
    李衛國渾身一哆嗦,低下了頭。
    “是!我……我保證!”
    王廠長帶著人走了,屋子裏,隻剩下陳不凡和李衛國。
    空氣死一般寂靜。
    李衛國抬起頭,三角眼裏閃爍著怨毒的光,他壓低聲音,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陳不凡,你行啊。”
    “長本事了。”
    “為了個女人,連我都敢算計?”
    陳不凡拉開椅子,從容地坐下,甚至懶得抬眼看他,他翻開說明書的第一頁,拿起桌上的鋼筆,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徹底激怒了李衛國。
    “你別得意!”
    李衛國氣得渾身發抖,“你以為懂兩個洋文,就能一步登天了?”
    “我告訴你,在紅星化工廠,我李衛國想讓你死,比碾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還有周彩彩那個賤人!她是我的人!你敢碰她一下試試!”
    陳不凡終於有了反應,他緩緩抬起頭,目光平靜,卻冷得像冰。
    “李主任。”
    他淡淡地開口。
    “如果你不想讓全廠的人都知道,你為了騙房子,逼著自己的‘未婚妻’跟我假結婚。”
    “現在,就從我的辦公室裏,滾出去。”
    李衛國的呼吸猛地一窒,他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張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這小子,竟然敢反過來拿這件事威脅他!
    李衛國死死地盯著陳不凡,他想發作,想撲上去撕爛那張平靜的臉,可他不敢,王廠長就在隔壁,他要是敢在這裏鬧事,王廠長能當場扒了他的皮。
    “你……你……”
    李衛國你了半天,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最終,他隻能從鼻孔裏發出一聲屈辱的重哼,猛地一甩手,轉身摔門而去。
    “砰!”
    巨大的關門聲,震得牆上的灰塵都簌簌往下掉。
    陳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這才隻是第一步,李衛國,你的好日子到頭了。
    他收回思緒,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說明書上,係統賦予的知識,像奔騰的河流在他腦海中流淌,那些複雜的句式,專業的術語,在他看來比小學生的課文還要簡單。
    他擰開鋼筆帽,筆尖落在紙上,沙沙作響,一行行流暢的中文,從筆下誕生,精準,專業,通俗易懂,他完全沉浸了進去,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外界的一切。
    ……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下工的汽笛聲長鳴,宣告著一天工作的結束。
    陳不凡這才放下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整整八個小時,他一口水沒喝,連廁所都沒上,但此刻,他沒有絲毫疲憊,反而精神矍鑠。
    麵前的稿紙,已經寫了厚厚一遝。
    照這個速度,別說三天,兩天之內,他就能全部搞定,他把稿紙整理好,鎖進抽屜,拿起說明書,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回家的路上,陳不凡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輕鬆,他繞了個路,去了趟供銷社後麵的肉鋪。
    “師傅,給我來兩斤五花肉!”
    “好嘞!”
    賣肉的師傅手起刀落,一塊半肥半瘦的五花肉,用油紙包著,遞到他手裏,還帶著肉鋪的溫度。
    陳不凡又買了些蔬菜和白麵饅頭,這才拎著東西,往筒子樓走去。
    還沒到家門口,就聽見屋裏傳來母親張蘭中氣十足的抱怨聲。
    “……你說這叫什麽事啊!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把人領回來了!彩禮沒給,酒席沒辦,這要是傳出去,人家姑娘的臉往哪兒擱?我陳家的臉又往哪兒擱?”
    另一個聲音細弱蚊蠅,充滿了歉意。
    “阿姨……對不起……都怪我……”
    是周彩彩。
    陳不凡心裏一暖,推門走了進去。
    “媽,我回來了。”
    屋裏的談話聲戛然而止。
    張蘭一看見他,頓時柳眉倒豎,剛要開口罵,目光卻落在了他手裏拎著的東西上,那一大塊用油紙包著的豬肉,肥得流油,實在是太紮眼了,張蘭的火氣瞬間被澆滅了一半。
    “你……你哪兒來的錢買肉?”
    這個年代,豬肉是稀罕物,不僅要肉票,還貴得要死,平時家裏一個月也舍不得吃上一回。
    陳不凡把東西放在桌上,笑著說:“廠裏發的獎金。”
    “獎金?”
    張蘭愣住了,一臉不信。
    “你個燒堿工,不好好上班,廠裏憑什麽給你發獎金?”
    周彩彩也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著他。
    陳不凡把今天在廠裏發生的事,輕描淡寫地說了一遍。
    當然,他沒說自己是如何舌戰群儒,隻說是湊巧懂一點洋文,幫了廠裏一個大忙,王廠長一高興,就特批了他三天的帶薪假和雙倍工資。
    饒是如此,也聽得張蘭和周彩彩目瞪口呆,張蘭圍著兒子轉了兩圈,像看什麽稀有動物一樣。
    “我兒子……懂洋文?”
    “還能得王廠長誇獎?”
    她忽然想起什麽,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我就說嘛!我兒子不是那種拐騙小姑娘的混蛋!”
    “原來是出息了啊!”
    張蘭的臉上,瞬間笑成了一朵菊花,剛才的埋怨和怒氣早就飛到了九霄雲外,她一把搶過陳不凡手裏的肉,喜滋滋地往廚房走。
    “等著!媽今天給你們做紅燒肉吃!”
    “給我的好兒子,好兒媳,好好補補!”
    看著母親興高采烈的背影,陳不凡笑了,他轉過頭,對上了周彩彩那雙亮晶晶的眼睛,那雙眼睛裏,不再隻有害怕和緊張,多了一些別的東西,是崇拜,是好奇,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
    【周彩彩好感度+10】
    【叮!當前好感度積分:14點。是否進行抽獎?】
    陳不凡心中一喜,又可以抽兩次了!他不動聲色地對周彩彩笑了笑,聲音放得更柔和了。
    “今天在家……沒受委屈吧?”
    周彩彩的臉“刷”一下就紅了,連忙低下頭,拚命搖頭。
    “沒……沒有!阿姨對我很好。”
    她絞著衣角,聲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你……你今天……真厲害。”
    陳不凡的心情,比喝了蜜還甜。
    很快,廚房裏就飄出了濃鬱的肉香。
    張蘭的手藝極好,一盤油光鋥亮、香氣撲鼻的紅燒肉端上了桌,還有一盤炒青菜,一盆白麵饅頭,對於這個年代的普通工人家庭來說,這已經是堪比過年的豐盛晚餐了。
    “來來來!彩彩,快吃!多吃點!”
    張蘭熱情地給周彩彩夾了一大塊肉,把她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樣高。
    “你太瘦了,要多吃點肉才行!”
    “以後啊,就把這裏當自己家,千萬別客氣!”
    周彩彩看著碗裏的肉,眼圈一紅,差點掉下淚來。
    她想起了在李家的那一天,李衛國的母親,隻給了她一個黑乎乎的窩頭,連口鹹菜都沒有,還陰陽怪氣地說,鄉下人能吃飽就不錯了,別挑三揀四。
    兩相對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抬起頭,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大口吃飯的陳不凡。
    這個男人,雖然有點霸道,但是……他會維護她,他有本事,他的媽媽,也是個好人。
    嫁給他……或許,真的是一件好事。
    周彩彩夾起那塊紅燒肉,小心翼翼地放進嘴裏,又香,又甜,是她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