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供銷社裏的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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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後勤科的劉幹事果然來了。他蹬著廠裏那輛三輪板車,車鬥擦得鋥亮。
“陳總工,嬸子,嫂子,上車!”
劉幹事滿臉是笑,聲音洪亮。
“咱們去供銷社!”
張蘭這輩子還沒坐過廠裏的車,哪怕是輛三輪。她激動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拉著周彩彩小心翼翼地爬上車鬥。
周彩彩更是緊張,她緊緊挨著婆婆,抓著車鬥的欄杆,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街上飛速倒退的景象。
陳不凡坐在她們對麵,看著母親和妻子臉上那份新奇和喜悅,心裏那塊最柔軟的地方被輕輕觸碰了一下。
三輪車“嘎吱嘎吱”地駛過廠區,穿過塵土飛揚的黃土路,最終停在了縣城裏最熱鬧的地方——供銷社門口。
供銷社是座兩層的灰磚樓,門口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家具部在二樓。
劉幹事停好車,領著一家人往裏走,那股子神氣勁兒,好像他才是今天的主角。
“陳總工,您看上啥,跟我說,我去找主任批條子!”
上了二樓,一股新木頭和油漆混合的味道撲麵而來。
寬敞的房間裏擺放著各式各樣的家具,帶雕花的大木床,擦得鋥亮的四方桌,還有玻璃櫃門的書櫃。
張蘭和周彩彩的眼睛都不夠用了。
“我的娘唉……”
張蘭伸出手,想摸一下那張大木床的床頭,又怕給摸髒了,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周彩彩的目光,則被一個角落裏擺放的寫字台給牢牢吸住了。
那是一張鬆木做的寫字台,刷著一層清漆,木紋清晰可見,還帶著兩個小抽屜。她就那麽看著,眼睛一眨不眨,像是看到了什麽寶貝。
陳不凡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笑了。
“就那個吧。”
他指了指那張寫字台。
“劉幹事,麻煩記一下。”
“好嘞!”
劉幹事拿出個小本本,刷刷地記了下來。
張蘭回過神來,也顧不上看那大木床了。
“對對對,先給孩子們挑!不凡,彩彩,你們看這張床咋樣?”
她指著一張樣式最簡單,但看起來最結實的雙人床。
陳不凡點了點頭。
“媽您定就行。”
一家人正興高采烈地挑著,一個聲音又尖又細,像錐子一樣紮了過來。
“喲,這不是咱們廠新出爐的陳總工嗎?”
陳不凡的眼皮都沒抬,他知道這聲音是誰的。
采購科,劉麻子。一個瘦得像竹竿的男人,臉上坑坑窪窪,一雙三角眼滴溜溜地轉,看人的時候總帶著一股子不懷好意的算計。
劉麻子身邊還跟著兩個一看就不是廠裏職工的混混,正吊兒郎當地靠在一張桌子上抽煙。
張蘭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不認識劉麻子,但能感覺到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惡意,她下意識地把周彩彩往自己身後拉了拉。
周彩彩的小臉也白了,緊張地抓住了婆婆的衣角。
劉幹事看到劉麻子,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透著一股子忌憚。
“劉科長,您也來買東西啊?”
劉麻子壓根沒看劉幹事,他那雙三角眼,像毒蛇一樣在陳不凡一家人身上掃來掃去。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周彩彩的身上,那眼神裏的汙穢讓陳不凡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陳總工真是好福氣啊。”
劉麻子陰陽怪氣地開口。
“升了官分了房,還娶了這麽個水靈靈的媳婦兒。就是不知道……”
他故意拉長了聲音。
“這福氣,你接不接得住啊?”
他身後的兩個混混發出一陣哄笑。
供銷社裏其他買東西的人都看了過來,對著這邊指指點點。張蘭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
“你誰啊你!嘴巴放幹淨點!”
“喲,老太太脾氣還不小。”
劉麻子斜著眼睛看她。
“我是誰?我是你兒子惹不起的人!”
“你!”
張蘭氣得渾身發抖。
陳不凡伸出手,按住了自己母親的肩膀。他緩緩地轉過身,終於正眼看向劉麻子。
“劉科長。”
他開口,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李衛國的事,公安局已經定性為蓄意破壞國家財產,是重罪。”
劉麻子的臉色微微一變。
“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我隻是想提醒劉科長。”
陳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跟瘋狗走得太近,小心被咬一口,要是染上了狂犬病那可就麻煩了。”
這話一出,整個二樓都安靜了。
劉麻子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聽懂了,陳不凡這是在點他!
“你他媽說誰是瘋狗!”
劉麻子惱羞成怒,指著陳不凡的鼻子就罵。
“小雜種,你以為王廠長給你撐腰,你就真成個人物了?我告訴你,在這紅星廠有你哭的時候!”
他身後的兩個混混也站直了身子,把手裏的煙頭往地上一扔,用腳碾滅,一副要動手的架勢。
周彩彩嚇得死死抓著張蘭,身體都在發抖。
張蘭也怕,但她還是挺直了腰杆,像老母雞護小雞一樣把周彩彩護在身後。
劉幹事急得滿頭是汗,想上來勸,又不敢。
陳不凡卻笑了,他往前走了一步,直視著劉麻子的眼睛。
“我什麽時候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很快就要哭了。采購科的賬,我聽說……不太幹淨啊。”
轟!這句話,比剛才那句“瘋狗”的殺傷力大了十倍!
劉麻子的瞳孔猛地一縮,臉上血色盡褪。
采購科的賬,那是他的命根子,是他和高建軍的錢袋子!這個秘密,這小子怎麽會知道?!
“你……你他媽胡說八道什麽!”
劉麻子色厲內荏地吼道。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裏清楚。”
陳不凡的目光,像刀子一樣一刀一刀地剜著劉麻子的心。
“劉科長,我今天帶我媽和我愛人來挑家具,是廠裏王廠長特批的,你要是想在這鬧事,耽誤了王廠長交代下來的任務……”
陳不凡頓了頓,聲音冷了下來。
“這個後果,你掂量掂量。”
“王廠長”這三個字,像一座大山壓在了劉麻子的頭頂。他可以不把陳不凡放在眼裏,但他不敢不把王建國放在眼裏,尤其是在李衛國剛出事的這個節骨眼上。
劉麻子看著陳不凡那張平靜得過分的臉,心裏第一次湧起了一股寒意。
這小子,不是以前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了。他變成了一塊又臭又硬的石頭!不,是一塊磨利了的鋼!
“好……好……”
劉麻子咬著牙,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陳不凡,你有種!咱們走著瞧!”
他惡狠狠地瞪了陳不凡一眼,帶著那兩個混混灰溜溜地走了。
一場風波就這麽被陳不凡三言兩語給化解了,整個家具部的空氣,仿佛才重新開始流動。
劉幹事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看著陳不凡的眼神充滿了敬佩。
張蘭還處在震驚中,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覺得是那麽的陌生,又是那麽的……讓她驕傲。
周彩彩從婆婆身後探出頭來,她看著陳不凡那並不算高大的背影,那雙清澈的眸子裏已經全是小星星。
這個男人,是她的丈夫,是能為她和這個家遮風擋雨的大山。
【周彩彩好感度+20】
【叮!當前好感度積分:52點。】
陳不凡沒有理會係統的提示音,他轉過身,臉上的冰冷瞬間融化。
“媽,彩彩,別怕,一隻蒼蠅而已。”
他對著她們笑了笑,那笑容溫暖得像冬日的太陽。
“咱們繼續挑家具。”
……
回程的路上,三輪車鬥裏的氣氛有些沉默。
張蘭和周彩彩顯然還沒從剛才的衝突中完全緩過神來。
車鬥裏,多了幾件用草繩捆紮結實的嶄新家具。一張雙人床,一張單人床,一個大衣櫃,還有那張周彩彩心心念念的鬆木寫字台。
三輪車回到筒子樓下。劉幹事找了幾個廠裏的小夥子,七手八腳地把家具抬上了二樓,空蕩蕩的新家裏一下子就被填滿了。
張蘭指揮著眾人把家具擺放到位,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對新生活的滿足和期待。
周彩彩拿出自己帶來的抹布,蘸著清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那張屬於她的新書桌,那認真的模樣,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送走了幫忙的人,屋子裏終於安靜了下來。
夕陽的餘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給新家具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張蘭坐在新床的床沿上,摸著嶄新的被褥,笑著笑著,眼淚又下來了。
“好了,媽,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別哭了。”
陳不凡遞過去一塊手帕。
“以後,咱們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晚飯,就在新家的客廳裏,趴在那張還沒來得及上漆的四方桌上吃的。
沒有豐盛的菜肴,就是白麵饅頭配鹹菜,但三個人都吃得特別香。
吃完飯,張蘭和周彩彩去廚房裏洗碗,能聽到她們倆壓低了聲音的說笑聲。
陳不凡一個人站到了陽台上,從這裏可以清楚地看到不遠處燈火通明的紅星化工廠。
那座工廠,就像一頭蟄伏在夜色中的鋼鐵巨獸。
今天和劉麻子的衝突,隻是一個開始,一次試探。
他知道,劉麻子回去之後,一定會把今天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訴高建軍。那條藏在幕後的毒蛇,終於要被驚動了。
陳不凡的眼神在夜色中變得深邃而冰冷,他不喜歡被動地等待,他喜歡主動出擊。
劉麻子,采購科。這就是他選定的第一個突破口。
陳不凡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已經想好了下一步該怎麽走。
磨刀,是為了殺人。現在,刀已經磨好了,是時候讓它見見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