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立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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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場的所有技術員都看傻了,他們看著陳不凡,像是在看一個怪物。
    這哪裏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這分明是一個浸淫此道幾十年,經驗和學識都淵博到可怕的宗師!
    老張第一個反應過來,他手忙腳亂地撿起計算尺,衝到繪圖板前,眼睛裏冒著光,像一個最虔誠的學生死死地盯著陳不凡的每一個動作,嘴裏不停地念叨著。
    “對!對!原來是這樣!增加泄壓緩衝……我的天,這個想法太絕了!”
    “對角線鎖緊法,我怎麽就沒想到!”
    十分鍾後。
    陳不凡直起身,把鉛筆扔在了桌上。
    那張原本被劉鵬飛視為畢生傑作的藍圖已經被修改得麵目全非,但它不再是一張通往地獄的死亡通知單,它活了過來。
    陳不凡環視了一圈,看著那些或震驚或羞愧,或崇拜的臉,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失魂落魄的劉鵬飛身上。
    “劉工。”
    劉鵬飛的身體猛地一顫。
    “一號工程人命關天。”
    陳不凡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我不管你以前有多大的功勞,有多老的資曆。從今天起在技術部,我說的就是規矩。”
    “每一張圖紙都必須由我親自審核簽字,才能發下去施工,誰要是再敢拿全廠工人的命當兒戲……”
    陳不凡頓了頓,眼神冷得像冰。
    “後果自負。”
    說完他轉身就走,再也沒有看任何人一眼。
    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陳……總工!”
    是老張,他追了出來,臉上帶著一種狂熱的崇拜。
    “您剛才說的那個……那個對角線鎖緊法,能不能再給我講講裏麵的力學原理?”
    陳不凡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他一眼。
    “寫一份五千字的報告給我,把你對這張圖紙所有不理解的地方都列出來。天早上交到我辦公室。”
    說完,陳不凡推開門,消失在了陽光裏。
    老張愣在原地,隨即狂喜,他用力的點了點頭。
    “是!陳總工!”
    技術部裏,劉鵬飛雙腿一軟,“撲通”一聲癱坐在了椅子上。
    他完了。他一輩子的驕傲和權威,在今天這短短的十幾分鍾裏被一個年輕人砸得粉碎。
    技術部裏死一樣的安靜,那支紅色的鉛筆還躺在圖紙上,像一道刺眼的傷疤。
    劉鵬飛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幹了。他的耳朵裏嗡嗡作響,腦子裏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陳不凡剛才說的每一個字。
    熱膨脹係數,金屬疲勞應力,炸上天。
    他搞了一輩子技術,一輩子啊!
    到頭來,他引以為傲的經驗,他視若珍寶的權威,被一個二十出頭的毛頭小子用幾組他聽都沒聽過的數據,砸得稀巴爛。
    他不是輸了,他是被碾碎了!
    看著自己那雙布滿老繭,畫了幾十年圖紙的手,第一次感覺到了顫抖。
    這雙手,差一點就親手把整個紅星廠送進了地獄,冷汗順著他花白的頭發一滴一滴往下淌。
    老張沒看劉鵬飛,他的眼睛裏隻有那張被修改過的圖紙,那上麵縱橫交錯的紅線,在他看來比世界上最美的畫還要動人。
    他小心翼翼地把圖紙卷起來,像是捧著一件絕世珍寶。
    然後,他衝到自己的座位上,從抽屜裏翻出一遝嶄新的稿紙,把筆杆子舔了又舔。
    五千字!陳總工給他布置的作業!這哪是作業,這是提點!這是恩賜!
    老張的眼睛裏冒著狂熱的光,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那顆因為常年伏案工作而有些衰老的心髒正“砰砰砰”地重新劇烈跳動起來。
    他下筆了。報告的標題,他想了半天,最後用盡全身力氣,一筆一劃地寫下幾個大字。
    《關於三號反應釜改進方案的學習心得》。
    他要寫,他要把陳總工的每一個思想,每一個閃光點都記錄下來!
    其他的技術員麵麵相覷,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劉鵬飛身上,他們眼裏的尊敬和信服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憐憫,還有一絲後怕。
    劉鵬飛感覺到了那些目光像無數根鋼針紮在他的後背上,他緩緩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得無比艱難。
    他走到那張繪圖板前,看著那張熟悉的藍圖和他親手畫下的每一根線條。他伸出手,顫抖著,想要去摸一下。最終,他隻是頹然地垂下了手臂。
    “我……老了。”
    他嘶啞地吐出三個字,佝僂著背,像一具被抽走了脊梁骨的行屍走肉,走出了這個他待了一輩子的地方。
    ……
    陳不凡走在廠區的主幹道上,陽光有些刺眼。
    他沒有回頭,技術部裏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立威,必須用最直接最無可辯駁的方式,技術就是他最鋒利的刀。
    他現在是總指揮了,一把手,也就不會待在原本的技術部了。
    他要去的地方,是高建軍以前的辦公室,廠長給他安排的新的辦公地點。
    那棟樓,是廠裏除了廠長辦公室之外最好的一棟。
    推開門,一股混合著劣質香煙和塵土的味道撲麵而來。
    辦公室很大,一張巨大的辦公桌擺在正中央,後麵是一排書櫃,裏麵塞滿了各種文件和書籍,牆上還掛著高建軍和某個領導的合影。
    陳不凡走過去,麵無表情地把那張合影摘了下來,他反手一扔。
    “啪嚓!”
    相框摔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新鮮的空氣湧了進來,衝散了屋裏那股腐朽的味道。
    他看著窗外熱火朝天的廠區,眼神平靜。
    這個位置,前世他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這一世,它姓陳了。
    他回到辦公桌後,拿起桌上的電話。
    “接廣播室。”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有些緊張的聲音。
    “是……是陳總工嗎?”
    “是我。”
    “通知下去,所有車間主任級別以上的幹部,十分鍾後到我辦公室開會。”
    “一個都不許遲到。”
    他掛了電話,靠在寬大的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戰爭,才剛剛開始。
    ……
    十分鍾後,辦公室裏擠滿了人。
    燒堿車間的張主任,機修車間的李主任……十幾個平時在廠裏走路都帶風的實權人物,此刻全都像挨訓的小學生,老老實實地站著,連大氣都不敢喘。
    他們看著這個坐在主位上的年輕人,心裏翻江倒海。
    太快了,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前幾天還是個燒堿車間的操作工,今天就已經坐進了副廠長的辦公室,對他們發號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