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草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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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陳不凡的話,像一顆火星掉進了潑滿汽油的草原。整個燒堿車間徹底燃燒起來!
工人們的眼中不再有疲憊,不再有懷疑。
隻有火焰!那是被壓抑了太久,終於找到宣泄口的希望之火!
“總工!您就下命令吧!”
“上刀山!下火海!我們跟著您幹!”
錢老師傅把焊槍往肩上一扛,通紅的眼睛裏滿是光。
“誰他娘的再敢說一個不字,我第一個不饒他!”
陳不凡笑了,他要的就是這股勁,這股敢把天捅個窟窿的勁!
他沒有再多說一個字的廢話,他抓起地上的粉筆,轉身就在那片唯一還算幹淨的水泥地上畫了起來。
沒有圖紙和尺子,他就那麽蹲著,手臂穩定得像機器,一條條筆直的線條,一個個精準的圓弧從他的指尖流淌出來。
那不是一張圖紙,那是一個即將誕生的鋼鐵巨獸的心髒、血管和骨骼。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圍了上來。
他們看著那個蹲在地上的年輕人,看著他用一根小小的粉筆,在地上勾勒出一個他們從未見過的,複雜而又充滿美感的世界。
“這裏,是陰極室。”
陳不凡的聲音不大,卻像鼓點一樣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這裏,是陽極室。”
“我們做的複合隔膜,就裝在這裏。”
“改造後的蒸汽管道從這裏接入,給電解液預熱,可以把電耗降低百分之三十!”
“孫麗,你們實驗室要隨時監測堿液濃度,溫度每升高五度,濃度就要重新測定一次!”
“吳平,你帶人負責管道對接,記住,法蘭盤的密封墊片,全部換成耐高溫的石棉橡膠板,一片都不能少!”
“錢師傅,所有的焊接點,都用氬弧焊打底,再用電焊覆蓋,我要的不是結實,是絕對的密封!”
陳不凡一邊畫一邊下達命令,他的大腦就是一台最精密的計算機,幾百個零件,十幾道工序,幾十號人,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井井有條。
王濤被韓林宇的手下老鷹打傷之後,一直在療傷,同為一車間的吳平也就接替了他的工作,吳平辦事牢靠,穩重踏實,深得陳不凡信賴。
沒人再問為什麽,沒人再有疑問。
他們隻需要執行,瘋狂地,不計代價地執行!
整個燒堿車間變成了一台為了勝利而咆哮的戰爭機器。
鐵錘落下,火星四濺,鋼板切割的尖嘯聲混合著工人們粗野的號子,匯成了一首撼天動地的交響樂。
時間在汗水和噪音中飛速流逝。
沒有人回家。
累了就靠在冰冷的設備上打個盹,餓了就啃一口食堂送來的冰涼饅頭。
三天三夜,燒堿車間的燈就沒有熄過。
所有人都熬紅了眼,嗓子喊啞了,手上磨出了血泡。
但沒有一個人倒下。
因為陳不凡,那個他們的主心骨,三天三夜,合眼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三個小時。他像一個不知疲倦的幽靈,出現在車間的每一個角落。
這邊管道的走向偏了兩公分,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那邊複合隔膜的烘幹時間差了五分鍾,他用手一摸就能感覺到。
他解決著一個又一個突發的技術難題,他的大腦裏仿佛裝著一座無窮無盡的知識寶庫。
第四天淩晨。
陳不凡剛剛解決完一個耐火磚砌築的難題,一股強烈的眩暈感猛地襲來。他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差點一頭栽倒。
一隻粗糙的大手扶住了他,是錢老師傅。
“總工,去歇會兒吧。”
老師傅的聲音沙啞得像破鑼。
“鐵打的人也扛不住這麽熬。”
陳不凡搖了搖頭,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皺巴巴的煙點上,猛吸了一口,用尼古丁強行驅散著疲憊。
“不行,還有一個關鍵問題沒解決。”
他指著那些已經製作好,正在晾幹的複合隔膜。
“自然風幹太慢了,而且濕度不均勻,會影響離子滲透率。”
“咱們的時間,等不起。”
錢老師傅看著那些薄薄的隔膜,也皺起了眉頭。
這確實是個問題。
陳不凡的目光在車間裏飛快地掃視著,像一頭尋找獵物的鷹。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根剛剛接好的,還冒著絲絲熱氣的蒸汽主管上。
他的眼睛瞬間亮了!
“有辦法了!”
他扔掉煙頭,衝著吳平喊。
“吳平!帶幾個人,去倉庫把所有能找到的鐵皮,鐵絲網,都給我找來!”
“再找幾個手巧的,跟我來!”
半個小時後。
一個簡陋的卻又設計精巧的烘幹房,就在車間的一個角落裏被搭建了起來。
吳平他們用鐵皮圍成一個密封的箱子。
陳不凡親自動手,把蒸汽主管引出一根分支,像盤蚊香一樣在箱子底部盤了好幾圈,他又在盤管上方鋪設了好幾層鐵絲網。
閥門打開,高溫的蒸汽瞬間湧入盤管。整個鐵皮箱子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烤箱,溫度迅速升高!
“把隔膜放進去!”
孫麗帶著女工們,小心翼翼地把一張張濕潤的複合隔膜平鋪在了鐵絲網上。
“關門!”
鐵皮門被關上。
陳不凡看著箱體上的一個用土辦法自製的壓力表,精確地控製著蒸汽閥門的開關。
“十五分鍾!”
他的聲音裏充滿了自信。
“十五分鍾後,我們就有完美的隔膜!”
所有人都圍了過來,他們看著那個冒著熱氣的鐵皮箱子,像是看著一個即將誕生奇跡的魔盒。
十五分鍾,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當陳不凡再次打開箱門的時候,一股幹燥的熱浪撲麵而來。
孫麗第一個衝上去,她戴著手套拿起一張被烘幹的隔膜。
那張隔膜薄而堅韌,幹爽平整,沒有一絲一毫的褶皺和變形。
“成功了!”
孫麗的尖叫聲帶著哭腔!
“我們成功了!”
整個車間再次沸騰!
這個看似不起眼的烘幹箱,解決了整個項目中最關鍵的一道瓶頸!
它把原本需要幾天的工期,縮短到了幾個小時!
就在所有人都在為這巨大的成功而歡呼時,陳不凡卻悄悄地退出了人群。他走到了車間門口,靠在冰冷的鐵門上點燃了第二根煙。
他太累了,身體的疲憊還好說,精神上的緊繃幾乎要把他壓垮。
他知道,韓林宇的報複絕不會隻有那麽簡單。
明槍躲過去了,暗箭呢?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出現在了門口,是母親張蘭,她手裏提著一個保溫飯盒,滿臉的怒氣和心疼。
“陳不凡!”
張蘭一上來就擰住了他的耳朵。
“你不要命了!”
“三天三夜不回家!你是想死在廠裏嗎!”
陳不凡疼得齜牙咧嘴,心裏卻湧起一股暖流。
“媽,媽,疼疼疼……我這不是忙嘛!”
“忙?忙就能不吃飯不睡覺了?”
張蘭鬆開手,把飯盒塞到他懷裏,眼眶卻紅了。
“廠裏都傳遍了,說你得罪了公安局的大官,人家要整死你。”
“你聽誰瞎說的。”
陳不凡打開飯盒,裏麵是滾燙的小米粥和兩個鹹鴨蛋,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我沒事,好著呢。”
“你還嘴硬!”
張蘭壓低了聲音,臉上滿是擔憂。
“今天我去菜市場,聽隔壁曙光廠的人說,市物資局下了通知,所有跟燒堿生產有關的材料,什麽石墨粉,石棉繩,全都列為計劃外物資,暫停對咱們廠供應!”
“咱們廠的采購科長,跑了一天連一根毛都沒買回來!”
陳不凡喝粥的動作停住了,他抬起頭,眼神瞬間變得冰冷。
來了,終於來了。
韓林宇這是要釜底抽薪!技術上搞不垮他,就從原料上卡死他!沒有原料,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造不出電解槽!
陳不凡他把最後一口粥喝完,把飯盒遞還給母親。
“媽,你放心。”
他的聲音很平靜。
“天塌不下來,你先回家照顧好自己和彩彩,廠裏的事我有數。”
他把母親送走,臉上的平靜瞬間消失,他轉身走進車間,走到了那張巨大的流程圖前。
工人們的歡呼聲還在繼續,沒有人發現,一場更大的危機已經悄無聲息地降臨。
吳平滿臉興奮地跑了過來。
“總工!隔膜的問題解決了!咱們是不是可以開始總裝了?”
陳不凡沒有回答他,他隻是指著圖紙上的幾個位置。
“這裏的密封需要石棉繩,陽極的保護塗層需要石墨粉。”
“陰極室和陽極室的連接需要特製的耐腐蝕螺栓。”
他每說一樣吳平的臉色就白一分。
“這些東西,咱們倉庫裏還有多少?”
陳不凡問。
吳平的嘴唇動了動,聲音低得像蚊子。
“石棉繩還夠用一半。”
“石墨粉嘛,昨天就用完了。”
“螺栓一個都沒有。”
剛剛還熱火朝天的車間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剛剛升騰起來的火焰,像是被一桶冰水從頭澆下。
“怎麽會……”
“采購科那幫孫子呢?”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絕望,像瘟疫一樣在人群中蔓延。
陳不凡看著那一張張瞬間失去血色的臉,他沒有憤怒,也沒有失望。
他隻是緩緩地轉過身,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誰說完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重錘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沒有原料我們就不能自己造嗎?沒有螺栓我們就不能自己扯嗎?”
所有人都愣住了。
自己造?那怎麽可能!
“路,是人走出來的。”
陳不凡走到人群中央,他的聲音裏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韓林宇想卡死我們,他就得有那個本事!他斷我們的路,我們就自己殺出一條血路來!”
他看向趙鐵柱。
“趙鐵柱!”
“到!”
“把保衛科所有退伍的老兵都集合起來!挑最能打的,最機靈的!”
他又看向吳平。
“吳平!你找幾個腦子活的,跟我走!”
吳平的眼睛瞬間亮了。
“總工!咱們去哪?”
陳不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的目光投向了廠區之外那片深沉的夜色。
“他韓林宇有他的官僚係統,我有我的江湖規矩,今天晚上,咱們就去曙光廠……”
“進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