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探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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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時,烈日當空,陽火沸騰。
    若是再等三刻,便是劊子手斬首行刑的最佳時辰,那時天地間的陽氣達到最鼎盛,再凶惡的犯人,死後也休想化為厲鬼。
    在這種天地之力麵前,一切牛鬼蛇神都要避而遠之。
    “咚咚咚!”
    玉振聲師徒便是在這個時候敲響了朱府的大門。
    下人看到是玉大夫,連忙請了進去,周生則是低調地跟在後麵,但餘光卻在四處觀察。
    府中修繕得很是氣派,是一座三進院的大宅子,假山流水,亭台樓閣,很有江南園林的感覺。
    周生不懂風水,但他有道行在身,靈覺異於常人,剛一踏入這裏,就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壓抑。
    似乎比外麵更冷一些,不是那種南北通透的自然涼爽,而是一種地窖般的陰涼。
    他並不感到意外,能養猖兵的地方,自然光明不到哪裏。
    “兩位請稍作休息,容我通稟老爺。”
    朱府的下人眉宇間有著跋扈之色,可對聞名清穀縣的玉神醫還是非常尊敬的,畢竟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就一定不會生病。
    兩人坐下,紫檀木的椅子,上好的大紅袍,都透露著朱府的奢華。
    沒一會兒,便聽到一道爽朗的笑聲。
    “玉大夫,今早多虧你為內人行針,她的暈疾已經好了很多。”
    周生目光一閃,知道說話的人便是清穀縣的縣令,朱綜。
    他定睛望去,隻見一個身穿名貴絲綢長袍,戴著玉扳指,手拿銀煙袋的中年男子正笑著走來。
    那人大概四十多歲,麵容儒雅,留著長須,身形不胖不瘦,總是笑眯眯的。
    周生迅速掃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他沒在對方身上感覺到一絲修行過的痕跡,唯有陰氣稍重。
    莫非是對方的道行遠遠超過了自己?
    想到此,周生調整呼吸,收斂銳意,氣質越發沉靜平穩,不露出半點破綻。
    “朱縣令謬讚了,行針隻能解一時之急,想要根治,還需藥石調養,早上貴府有事,不便細細診脈,現在不知可否讓我為尊夫人再診一次?”
    玉振聲抱拳行禮,笑容滿麵,顯得很是熱絡。
    “當然可以,那就有勞玉大夫了!”
    朱縣令帶著兩人前往夫人的房間,一路上和玉振聲有說有聊,就在快到時,突然語鋒一轉。
    “這位想必就是玉大夫的高徒,可我怎麽聽說,您這位徒弟,很少去醫館幫忙,反而喜歡……唱戲?”
    周生心中一凜,抬眸正好對上朱縣令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是試探?還是單純的好奇?
    “唉,我這個徒弟不成器,從小就對醫書不感興趣,反而喜歡唱戲,之前還請了老徐給他吊嗓子,不過嘛,也沒練出什麽名堂。”
    玉振聲搖頭笑道,神情自然,應答順暢。
    “老徐,是花柳巷裏拉琴賣藝的那個?”
    朱縣令反問道。
    “朱縣令也知道他?”
    “嗬嗬,玉大夫看人不準呀,那徐老頭手藝雖不錯,可人品不端,前段時間,還來我府上偷東西,被人亂棍打出去了。”
    “就連他送進府的那個侍女,也曾偷我夫人的玉簪,可見蛇鼠一窩。”
    頓了頓,他深深望了一眼周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常言道,不為名相,便為名醫,年輕人,跟著這麽好的師父,可不要誤入歧途,和那徐老頭一樣做了下九流。”
    周生麵無表情,緩緩抬起眼眸,聲音異常平靜。
    “縣太爺教訓的是,丹山記下了。”
    “人,永遠都不能誤入歧途,否則人在做,天在看。”
    朱縣令撫須笑道:“孺子可教也。”
    ……
    沒多久,三人進入了夫人的房間。
    縣令夫人躺在床上,有簾幕遮擋,隻能隱約看到一道身影。
    她伸出一隻雪白的手腕,上麵還墊著一層薄如蟬翼的繡帕。
    “玉大夫,有勞了。”
    聲音清亮柔婉,咬字清晰,讓周生微抬雙眉。
    多年學戲,他能感覺到這是一個非常適合唱戲的好嗓子,若是唱旦角,必能萬人空巷。
    這已經不完全是先天的嗓音了,絕對經過後天的打磨與訓練。
    否則絕沒有這般玉潤珠圓。
    難道縣令夫人也喜歡唱戲,或者她曾經就是唱戲的?
    玉振聲上前為其把脈。
    片刻後,他睜開雙眼,道:“脈象已經平穩,夫人的暈疾,乃是常年勞累,氣血虧空所致,最近似乎又受了某種驚嚇,大耗元氣,需行金針刺穴,再輔以補藥,調理月餘應該就能痊愈。”
    說罷他回頭道:“丹山,把金針拿來。”
    周生立刻打開藥箱,然而找了一會兒卻苦著臉道:“師父,金針好像忘帶了。”
    玉振聲瞪了他一眼,罵道:“你個糊塗東西,整天粗心大意,還不快回去拿!”
    朱縣令問道:“普通銀針不行嗎?我府上也有銀針。”
    “您不知道,金針比較柔軟,適合於皮膚較薄或穴位較淺的部位,可以減少對身體的損傷,尊夫人本就元氣大耗,若是用銀針,怕是火上澆油。”
    “原來如此,那就有勞小兄弟了。”
    朱縣令很是客氣地對周生笑道,似乎沒有半點架子,非常親切。
    周生點點頭,而後轉身離去。
    他離開了朱府後,算算時間剛好是午時三刻,陽氣最旺盛的時候,立刻腳底生風,再次折返,翻牆又進了朱府。
    目標很明確,還是那口古井。
    因為徐伯伯曾說過,翠翠在瘋了後,最常說的話就是,夫人不是夫人,水井有鬼,別殺我……
    這口水井,一定有古怪!
    果不其然,當他再次來到這口井邊,察覺到這裏竟然仍有一絲陰氣未散。
    而井口,也已經被厚重的青石板封上。
    要知道,現在可已經沒有了邪屍,這就意味著,那井中的陰氣來自其他的東西!
    周生沒有猶豫,上前挪開了青石板,手臂肌肉暴漲,上千斤的重量讓他都感到有些吃力。
    向下一探,古井深不見底,極其黑暗,井壁上滿是斑駁的綠苔,散發著一股滲人的氣味。
    他取出準備好的華光祖師的香灰灑下,看到井中並無異常。
    這說明井下的東西並不危險,應該隻是個死物。
    周生不再猶豫,他脫下外衣外褲,隻穿著內襯,深吸一口氣後便跳了進去。
    隨著噗通一聲,他落入了冰冷的井水中。
    先是整個人沉入水中,而後又浮了起來。
    四周似是有什麽東西亂躥,周生隨手一摸,居然抓到了一隻毛茸茸的動物,發出吱吱的叫聲。
    是老鼠!
    而且數量還不少。
    若是換做普通人,此刻肯定要嚇個半死,但周生厲鬼怨魂都見過不少,自然不會被老鼠嚇到。
    隨手一扔,他深吸一口氣,而後向下潛水。
    翠翠的瘋,應該是無意間看到了朱府的秘密,她說水井有鬼,那這水下,應該就藏著什麽東西。
    那樣東西,或許便是朱府在拚命掩藏的秘密。
    因為從小練功的緣故,周生丹田氣充沛豐盈,很快就潛到了底部,同時他的眼睛也已經適應了水下的黑暗。
    通過對陰氣的感應,他在某處開始挖起來。
    爛泥中混合著枯枝、腐葉以及老鼠腐爛的屍體,哪怕屏住呼吸,似乎都能聞到一股刻在骨子裏的臭味。
    很快,他就挖到了一樣東西。
    毛絨絨,滑膩膩,觸感像水草。
    拔出一看,是女人的長發,滴溜著一顆腦袋,早已泡得腐爛不堪,看不出容貌。
    周生皺眉,仔細打量著這顆腦袋,和那雙腐爛的眼睛靠近對視,卻沒發現有任何殘魂留存。
    嚇瘋翠翠的,應該就是這顆腦袋。
    可這腦袋也沒有殘魂和怨念留存,不可能爬出井外去害人。
    這中間到底缺了什麽?
    難道還是要去問洛書?
    他微微皺眉,因為要積攢能量去推算真正的神仙服雲母方,所以周生輕易不打算動用洛書。
    否則他何必再這樣辛苦的下井一趟?
    “算了,先回去吧。”
    他提著頭,準備爬出水井。
    然而剛浮出水麵,他就猛地一驚,頭皮一陣發麻。
    但見抬頭無寸光,隻有徹底的黑暗,仿佛被整個世界拋棄和遺忘。
    那塊被他挪開的沉重青石,不知何時……
    又再度被蓋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