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師父

字數:4948   加入書籤

A+A-


    虛靖天師張繼先!
    聽到這個有些熟悉的名字,周生眼中露出一絲波瀾。
    他想起來,即便是在前世的地球上,虛靖天師張繼先也是道教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龍虎山的曆代天師中,若論知名度,除了祖天師張道陵外,可能就要屬那位虛靖天師了。
    按照龍虎山“立長不立幼,立嫡不立庶”的規矩,原本應該是張繼先的哥哥來繼承天師之位。
    可最後卻是年僅九歲的張繼先成為了天師府的掌門,一眾高功無一反對,皆心悅誠服。
    原因隻有一個,張繼先展現出的天資已堪稱是真仙轉世。
    他生來神異,五歲前尚未開口說話,一天偶然聽到外麵有雄雞啼叫,忽然失聲一笑,竟開口賦詩一首。
    “靈雞有五德,冠距不離身,五更張大口,喚醒夢中人。”
    翌日,宴坐碧蓮花上,人皆稱異,為真仙。
    宋徽宗崇寧二年,解州鹽池發生水患,年僅十三歲的張繼先“書鐵符投入池中,怒霆磔蛟死,鹽課複常”。
    一張鐵符,便降服了蛟龍,治好了水患。
    類似的記載還有很多,張繼先後來還有個弟子,叫薩守堅,天庭中的四大天師之一。
    而薩守堅有個弟子,叫王靈官。
    周生前世喜歡收藏老物件,包括各種古籍,他酷愛讀書,儒釋道三教都看,特別對這種有傳奇色彩的記載印象很深。
    不過這些是前世的記載,在這個有鬼神,能修行的世界,虛靖天師無疑更加不凡,按師父的話來說,是度過了八次天劫,震古爍今的大宗師。
    卻因為想要強行窺探天界,而羽化兵解。
    自黃巢稱帝建國大齊開始嗎……
    周生心中一動,這剛好也是兩個世界曆史走向不同的岔路口,恰好在那時,天界神佛對人間的回應也漸漸消失。
    難怪那陸判如此有恃無恐,連馬王爺的神像都敢劈。
    “所以,為了能在兩個月後的中元鬼節活下來,你小子要盡快提升實力了!”
    師父的話將周生的心神從天界拉回了人間。
    他默默點頭,心中倒沒有太多忐忑,因為距離上次服藥已經過去了六天,很快就能服第二次雲母方了!
    到時修為必然大漲,他再以洛書推算還原出真正的神仙服雲母方,幾次嗑藥下去,等兩個月後的中元鬼節,怕是能給陸判一個不小的“驚喜”。
    抱歉,我有掛。
    “道行急不得,但台上的功夫卻要加緊了。”
    玉振聲望著徒弟道:“你的基本功已經非常紮實,是時候該給你找個四梁八柱,正式登台唱戲了。”
    “登台?”
    周生有些詫異,師父不是說過,陰戲師是不能去普通戲班子唱的,否則不僅會給戲班子裏的人帶來厄運,甚至連看戲的人都有可能遭殃。
    陰戲不同於普通的戲,雖然也講唱念做打,四功五法,但卻是給死人唱的。
    戲一開嗓,便容易吸引亡魂、鬼神、妖魔,普通活人若是聽陰戲,容易招來髒東西。
    聽戲時或許沒什麽,回家後就發現多了一個人。
    “廢話,當然要登台,不登台的陰戲師,功夫撐死也就到那了,隻不過這個台……”
    玉振聲深深望了徒弟一眼,意味深長道:“可沒那麽好登。”
    周生心中咯噔一下,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看來師父所謂的登台,必然和他所想的不同,其中有著不為人知的凶險。
    “練武有種捷徑叫盜天機,是站在懸崖峭壁上練武,功夫便能一日千裏,而對咱們唱陰戲的來說,每一次登台,都是盜天機。”
    “丹山,你若想在兩個月後的中元鬼戲裏活下來,就要提前感受一下……登台的恐怖。”
    玉振聲說完這句話,心中又默念了一句。
    “希望你不要怪為師心狠。”
    周生則是突然笑了出來,聲音沉穩有力,和以往相比顯得更加自信從容。
    “師父,隻要能變強,再苦再累再危險,徒兒都不怕!”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洛書固然能給他一條通天捷徑,但若自己不能經曆千錘百煉,沒有一顆真正的強者之心,縱有道行,也成不了真正的大道。
    周生的眼界,從來都不止於那三尺戲台,而是有著更大的野心,更高的追求。
    如那萬古青天一輪月。
    他抬頭望著夜空中那輪皎潔的明月,和曆經億萬年歲月卻依舊璀璨的星辰,心中火熱。
    師父說虛靖天師張繼先是度過了八次天劫的大宗師,這就說明在過六關後,還有著更高的境界。
    或許就和那明月一般高……
    陰戲這條路雖然危險,卻讓他有了登高望月的資格,因此他很感激領他進門的師父。
    當年那個快要餓死的小男孩,被他輕輕抱起,就如同一隻井下的蜉蝣,終於得望青天。
    神廟中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除了兩人的呼吸聲和窗外的蟬鳴,似乎便聽不到任何聲音。
    突然,周生的聲音響起。
    “師父,判官說的話,你應該都聽見了,關於借屍還——”
    他似是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決定開啟這個話題。
    穿越是他的秘密,從未告訴過別人,但現在既然已經瞞不住了,索性就敞開了說,也好過師徒兩人生出嫌隙。
    卻不想他剛剛開個頭,就被師父的聲音打斷了。
    “為師老了,耳朵也不靈了,判官說的話沒怎麽聽清,也不感興趣。”
    玉振聲閉目倚柱,灑然一笑。
    “我隻知道,你個臭小子,從五歲時起就不讓我省心,卻又像頭倔驢,趕都趕不走……”
    聽到這話,周生頓時釋然了,也靠著柱子緩緩閉上眼睛。
    “師父,您為什麽要用自己的命做抵押,幫我多爭取三年時間?”
    這是他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了,上一次師父說是陸秉淵在說謊,死活不承認,這一次總不能說是判官也說謊吧?
    “嗬嗬,陸秉淵和陸判難怪都姓陸,連說謊都一樣!”
    “別胡思亂想,為你這煩人的臭小子抵命,還就抵了三年?你師父我的命就這麽不值錢嗎?簡直可笑!”
    周生露出了一絲笑容。
    是呀,這才是師父,那個又臭又硬的倔老頭。
    他不再說話,呼吸漸漸平緩悠長,放鬆之後,疲憊和困意頓時如潮水般湧來。
    先是射殺謝道人和縣令官差,又唱鍾馗大戰猖兵,然後是武鬆的血濺鴛鴦樓,最後又在判官的追殺下逃了大半夜。
    縱是鐵打的身子,此刻也擋不住疲憊,很快沉沉睡去。
    玉振聲則是緩緩睜開眼眸,望著徒弟熟睡的麵容,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突然伸手朝他的臉上打去。
    見對方毫無反應,玉振聲還不放心,又伸出一根手指探了探周生的脈搏,發現他確實是睡著了,才終於放鬆了警惕。
    眼神一點點柔和了下來。
    “我剛見到你時,一身的死人味,陽氣大損,血氣虧空,就像是一個……被掏空了的小泥人兒,別說修煉,活下去都難。”
    “用了足足三年時間,外沐藥油,內食藥膳,才幫你調養好了身子,卻也讓你的起步比其他人都要更晚。”
    頓了頓,他抬頭望月,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在眸中流淌。
    “我玉振聲的徒弟,不能吃虧。”
    既然晚了三年,那就再幫你爭回來三年。
    死在鬼戲中是你學藝不精,可若是讓徒弟沒有準備好就下鬼門關,是為師不濟。
    “你為老徐唱陰戲,求的是問心無愧。”
    “我幫你爭上三年,求的也是問心無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