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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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啾啾…
清晨,清越的鳥鳴穿透了阿爾卡尼姆高空特有的凜冽寒氣,在斯特拉學院廣闊的校園內回蕩。
這座位於魔法都市心髒的學府自成一體,其內設施完備得驚人,足以讓學生在整個學期都無需踏出校門一步。
也因此,它的內部空間被構築得無比恢弘,其間甚至分布著許多為豪門貴族子弟準備的私人區域與套房。
在其中一間光線晦暗、陳設卻極盡奢華的獨屬套房裏,洪飛燕正垂首跪坐於冰冷的地板上。
站在她麵前的,是她的母親,洪伊爾
一位以嚴厲和“銀荊棘”綽號聞名斯特拉的自然係火焰元素教授。
此刻,洪伊爾眼中燃燒的怒火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
“竟然錯了三題?!”
她的聲音冰冷刺骨,如同寒冬刮過的風。
洪飛燕低著頭,一言不發,她那令無數人豔羨的銀色長發如瀑般垂落,遮住了她半邊臉頰。
辯解是徒勞的。
母親一貫的教誨是:做錯題,就是自己沒有認真審題的錯。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狠狠扇在她的左頰上。
啪!啪!
緊接著又是兩下,毫不留情。火辣辣的痛感迅速蔓延開來。
“抬起頭來。”洪伊爾命令道,語氣沒有絲毫動搖。
洪飛燕依言抬頭。
下一秒,一疊試卷被用力甩在她的臉上,紙張的邊緣甚至在她細嫩的臉頰上劃出了幾道淺淺的紅痕。
兩人對此都仿佛習以為常。
“重做。從頭到尾,直到你完全理解,一道不錯為止。”
這是一種恥辱。
洪飛燕心裏明白,這次分班測驗的題目出奇地難,她做錯的那三道題,全年級的正確率甚至不足10%,本不應如此苛責。
但她必須感到羞恥。
因為她的競爭對手們,其他S班的學生,至少都答對了一到兩題。
甚至有三人,全部答對了。而據她所知,那三人似乎都並非出自魔法世家,沒有經曆過她這般從幼年起就開始的嚴酷訓練。
“就連摩爾夫公國那個已經沒落的阿伊傑公主都答對了兩題!連她都能做到的題目你卻做不到,這說明你連她都不如!明白嗎?把自己當成最低等的存在,再去思考!”
“是,母親。”
洪飛燕眼神略顯空洞地重新看向試卷。
這些測試創造力、推理力和思維能力的題目,對她而言充滿了無法理解的謎團。
‘全是沒學過的咒語組合,沒見過的公式構成,到底要用什麽方法才能解答?’
她隻是機械地運用了她所學的全部知識。
“覺得我苛刻?”
洪伊爾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急切,“這都是為你好!你不能重蹈我的覆轍,絕不能被王國放逐,隻能窩在這裏當個教授!絕對不行!”
成為斯特拉學院的教授已是無數魔法師夢寐以求的成就,但對洪伊爾而言,這卻是失敗人生的象征。
她渴望的是更高遠的位置,譬如掌控整個阿多勒維特王國。
這對天賦有限的她來說已無可能,於是她將所有希望和未竟的野心,全部傾注在了女兒身上。
“我是為你好,你必須比‘她’更強。懂嗎?要明白母親的苦心。”
洪飛燕其實並不太明白那深藏的執念,但她依然順從地回答:“當然,母親。”
母親離開後,洪飛燕獨自留在昏暗的房間裏,目光依舊無法穿透那些難題。
一個疑問在她心中滋生:那些答對題目的學生,究竟是什麽人?他們是如何解出這些,她從三歲起苦學魔法卻無法解答的問題的?
一種難以言喻的怨恨被她深深埋入心底。
她用纖細卻用力到指節發白的手,緊緊攥住了試卷。
今天若解不開這些題,她恐怕無法離開這個房間。
與此同時,在白流雪這邊,他正為自己全新的學院生活感到一絲無奈。
坦白說,他前世還算是個喜歡與人交往的人。
本打算在斯特拉學院開啟新人生後,好好結交一些朋友,讓這或許再也回不去的異世界生活過得充實些。
但S班?這個全是怪胎和天才、社交技能仿佛被集體遺忘的地方?
他的交友大計從一開始就宣告破產了。
“唉”
他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
與F到A班擁有多個平行班不同,象征著頂尖水平的S班隻有一個。
1141名新生中,僅有41人能踏入這間教室,其稀缺性可想而知。
當他推開S班教室那扇沉重的木門時,一股凝重的學習氣息撲麵而來。
超過一半的學生竟然已經在埋頭自習了。
‘才開學第一天啊,你們不用這麽努力的。’
他在內心哀歎。
那些不學習的,比如像他這樣的人,反而顯得格格不入。
他安靜地走到後排坐下,緩緩環視四周。
許多曾經隻在2D或3D屏幕上見過的角色,如今成了有血有肉、在同一空間呼吸的真實存在。
而且,其中大部分都是在原劇情中,不出五到十年便會名震大陸的大人物。
斯卡爾本帝國的皇太子,滿月塔的繼承人,這一屆的S班,堪稱群星閃耀。
當然,並非所有“大人物”都意味著正麵意義。
包括馬遊星在內,此刻坐在這裏的至少五名學生,在未來有背叛魔法界、墮入黑暗的可能。
‘但願女主角能阻止他們吧’
他暗自想著,目光不經意地瞥向右後方角落。
那位正在安靜自習的黑發少女,普蕾茵。
他必須不斷提醒自己,眼前的這個普蕾茵,並非他記憶中任何玩家攻略過的那個角色。
她是獨一無二的原創個體,她所創造的未來,是他所完全未知的。
他僅知曉一些破碎的信息片段。
‘而且她現在還認為這隻是她讀過的小說世界,這情況可不太妙。’
一旦她的行為開始嚴重偏離“原著”,很可能會對他這個“知情者”的存在產生難以預料的製約。
‘話說回來,他們好像挺在意我的?’
正如他在暗中觀察他們一樣,S班的一些學生也在偷偷打量他。
一個筆試墊底、實戰零分的“差生”為何能進入S班?
這無疑是他們心中最大的疑惑。
他們憑借天賦和努力才坐在這裏,而他的出現,像是一個突兀的闖入者。
不過,他們的反應並非全是惱怒。
“是他嗎?”
“看起來有點呆?”
“不,我父親親自聯係過教務處確認了。他和那個角落裏的女孩,都沒問題。”
“嗯,看來是有些真本事?”
他們的眼神中,好奇與審視遠多於排斥。甚至像是一種無形的製約?
‘難道我進S班本身,就觸發了什麽?’
看到S班學生比想象中更平靜的反應,他反而有些緊張了。
據說早有大批A班學生湧向教務處抗議,無法接受自己未能進入S班,而他這樣的“差生”卻得以入選。而學院給出的答複驚人地一致:‘白流雪具備進入S班的資格。’
既然如此,他決定放寬心。
說實話,被分去F班當“渣滓”更讓人難以接受。既然重活一次,就留在S班好了。
‘當然,能否留下還是個未知數。’
每次大考後,所有班級都會根據成績重新洗牌。
S班也不例外,盡管一旦進入後再被降級的情況極為罕見。
他記得遊戲中似乎有個男生,在A班徘徊了很久才勉強升入S班,雖然記不清名字,但印象並不好。
就在這彼此默默觀察、暗流湧動的氛圍中,白流雪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輕輕打開。
[斯特拉懷表]
這是作為斯特拉學院學生的證明,其價值遠超普通的魔法戰士資格認證,是一件極其特殊的魔法物品。
據說持有它能在許多地方獲得極高的禮遇。
盡管他不是通過常規考試進來的,握著它,心中仍不免生出一絲自豪。
時間悄然流逝,教室裏漸漸聚集了四十名學生。
可容納兩百人的禮堂式教室僅坐了四十人,顯得異常空曠。
恰好在八點整,教室的前門被推開,一個人影走了進來。
S班負責教授李寒月。
他的出現讓空氣中的魔力仿佛都沉重了幾分,那無形的壓迫感讓一些學生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
古銅色的皮膚,布滿累累傷痕的臉龐,肌肉虯結的健壯體型,以及一雙仿佛曆經無數殺戮、銳利得能穿透人心的眼睛,讓人難以直視。
“我是李寒月。”
他開口,聲音低沉而充滿力量,無需任何多餘的頭銜介紹。
七級戰鬥法師,李寒月。
他的名聲如雷貫耳,曆經無數戰場與地下城的洗禮,指揮過眾多勝利戰役,甚至有傳言說他親手獵殺的黑魔法師數量已達四位數。
在遙遠的過去,戰鬥法師曾被輕視,魔法被視為一種高雅的學問,法師應是伏案研究的學者形象。
但時代變了。
如今,麵對黑魔法師在現實中不斷撕開傳送門的威脅,魔法師的首要職責是戰鬥。
因此,由李寒月這樣的傳奇人物擔任S班的負責教授,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斯特拉學院匯聚的魔法師,幾乎都是為了學習如何戰鬥而來。
學生們敬畏地環顧四周,李寒月的目光最後與白流雪相遇。
“優秀的學生很多。”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補充道,“還有一個非常特別的學生。”
前者指向眾人,後者獨指白流雪。隻要不傻,都能聽明白。
白流雪平靜地迎接著李寒月的目光,坦然接受。隨他們怎麽想。
“你們都知道,這裏是培養戰鬥法師的學院。”
李寒月開始講話,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作為‘魔法戰士’,你們將在接下來的三年裏,經曆最嚴酷的高級課程。”
“無數前輩曾在此放棄。我們必須麵對的敵人空前強大,學院的課程絕不會輕鬆。我不指望你們所有人都能跟上,但我希望看到你們展現出最強的意誌!”
在這個世界,萬物由魔法驅動。
日常生活、地下城、傳送門、乃至怪物,皆為魔法造物。
生命的根源是魔法,雲朵漂浮、大地引力,皆被詮釋為魔法現象。
阻止那些企圖將世界拖入“暗麵”的黑魔法師,正是魔法戰士的職責。
“但這並非我的職責。”白流雪在心中默念。
他坐在這裏,僅僅是為了生存。
說實話,他甚至連自己能否堅持完訓練都沒把握。
“你們當中,有人或許為肩負消滅黑魔的使命而來,有人或許隻為利益驅使。無論原因為何,都無關緊要。”
李寒月的聲音回蕩在教室,“隻要你們擁有與之戰鬥的堅定意誌和勇氣。”
正當李寒月將要展開一番激昂演講時
哢噠!
教室的後門被推開了,所有學生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一名銀色長發的少女從後門走了進來,她身姿挺拔,步伐帶著一種天生的自信。
是洪飛燕。
“遲到?”
白流雪略感詫異,她本應是最恪守規矩的人。仔細看去,她的臉頰似乎有些異樣的紅暈。
“發生什麽事了?”
出於好奇,白流雪下意識地戴上了【棕耳鴨眼鏡】
【洪飛燕·阿多勒維特】
【標簽:惡女、火焰法師(不精)】
【備注:嗜好人參糖,偶發自燃現象,隻飲用‘阿卡利亞式’滴濾濃縮咖啡,母親風評極差,結局:確認死亡】
看到這些信息,白流雪深深歎了口氣。
眼鏡提供的信息大多是他早已知道的,並無太多新內容。
“過去的我為什麽不多記錄點有用的。”
若有更詳細的記錄,現在會更有幫助。
“不過,至少不是完全陌生。”
他甚至知道大部分她被標記為“死亡”的原因。
縱觀全局,她的命運似乎比阿伊傑更為坎坷。
阿伊傑的悲劇很大程度上源於普蕾茵,而洪飛燕的毀滅,普蕾茵和阿伊傑似乎都脫不開幹係。
或許,這就是“惡女”的宿命?他不得不這麽想。
無論如何,知曉她注定的悲慘結局,若有機會,他自然想伸出援手。
但他現在自身難保,不過是學院裏的底層弱者,哪有能力去拯救誰?
她是繼阿伊傑之後,周身都籠罩著濃重不幸氣息的女子。
雖感抱歉,但眼下明哲保身,盡量與她保持距離似乎是最明智的選擇。
“回你的座位坐好。”李寒月命令道,並未過多苛責。
洪飛燕點了點頭。
她的目光快速掃過教室右側的角落,隨後落在了白流雪這邊。
接著,她邁著堅定的步伐,徑直走向他所在的區域,然後準確無誤地,坐在了他正後方的座位上。
刹那間,白流雪感覺背脊竄過一道電流,冷汗差點下來。
‘什麽情況?!’
教室裏有足足160個空位,為什麽偏偏坐我後麵?!
是巧合吧?
一定是巧合,過度妄想是病,他努力安慰自己,試圖裝作若無其事。
然而,身後那道如有實質的、帶著探究與某種難以言喻意味的視線,卻讓他如芒在背,無法忽視。
他原本計劃的低調透明的S班生活,似乎從第一天起,就徹底偏離了預想的軌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