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驗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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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蕾茵的警告被傑茜輕描淡寫地化解,徒留她一人站在原地,臉色蒼白,不知所措。
傑茜則已從容地走到了四條幽暗通道的其中一條入口前,轉身麵向惴惴不安的同學們,臉上掛著安撫人心的、近乎完美的微笑。
“既然教授們連‘無法解析’的極端情況都納入了考核設計,我們更應該保持冷靜,沉著應對,對不對,各位同學?”
“嗯…嗯…”
“說得對…”
學生們低聲附和著,不安的情緒似乎被這番“合理解釋”稍稍撫平。
“那麽,就由我先去探探路吧。”傑茜說完,沒有絲毫猶豫,轉身便步入了那條仿佛能吞噬光線的通道入口,身影瞬間被濃鬱的黑暗淹沒。
她的果斷離去,讓剩餘的學生們產生了緊迫感。
如果這真的是考核的一部分,那麽猶豫和拖延本身就可能被扣分。
“我…我也進去!”
“咳,身為斯特拉的學員,本就該為應對各種突發狀況做好準備!”
像是被無形的鞭子驅策,學生們開始爭先恐後地湧向不同的通道入口,場麵一時有些混亂。
洪飛燕冷眼看著這一切,不由得在心中歎了口氣。
‘毫無章法,一群烏合之眾。’
他們根本不清楚每一條通道意味著什麽,通往何方,會遭遇何種挑戰,僅僅是憑著一股盲從或衝動做出選擇。而且,根據之前那個NPC(如果還能稱之為NPC的話)的暗示,通道內必然存在守衛或怪物。
雖然個人表現計入評分,但以最精簡、最合理的人數組合行動,效率和安全係數無疑更高。
為什麽如此簡單的道理,他們卻不明白?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瞥向白流雪。
在場所有人中,若論臨場解析能力與戰略眼光,無疑首推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平民少年。
無論是麵對亡靈法師突襲時的冷靜處置,還是在怪獸模擬戰中以精妙策略同時應對五隻中型怪物的表現,都證明了他擁有超越常人的頭腦。
如果要選擇跟隨某人,白流雪無疑是唯一正確的答案。
“你…打算選哪條路?”和阿伊傑一樣抱有相同想法的學生不在少數,當她向白流雪發問時,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無論選哪條,最終要麵對的考驗本質是一樣的,何必糾結。”白流雪的語氣平淡,似乎真的毫無所謂。
他清楚,一旦進入通道,所有人都會被隨機分散到不同的起始點。
於是,他隨意地抬手指向最左側那條看起來最為陰森的通道。
“就這邊吧。”
他邁步走向入口,阿伊傑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那我也走這邊。”
“為什麽?”
“我覺得…你的判斷通常不會錯。”
“不行,你去別的通道。”
“我不願意。”
“唉…”白流雪看著態度堅決的阿伊傑,有些無奈。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身後有氣息靠近,回頭一看,隻見洪飛燕不知何時也已悄然站到了他這一組的隊伍末尾。
其他學生見狀,也紛紛效仿,如同趨光的飛蛾般悄悄挪了過來。
“咳…那我也…”
“咳…這邊好像更穩妥些。”
最終,除了率先進入另一條通道的傑茜之外,剩餘的十五名學生,竟不約而同地全部選擇了跟隨白流雪!
盡管他本人對此感到有些無語,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白流雪第一個踏入了漆黑的通道入口。
嗖!
一股強大的吸力傳來,周圍的空氣瞬間變得粘稠而沉重。
短暫的眩暈過後,他發現自己站在一條潮濕、陰暗、散發著黴味的古老走廊裏。
牆壁上的魔法壁燈大多已經損壞,僅存的幾盞也在忽明忽暗地閃爍,投下搖曳不定的詭異光影。
“啊?!其他人呢?”
“怎麽…怎麽都不見了?!”
稍晚進入的學生們驚慌地喊道。
明明是一起進來的,但此刻走廊裏隻剩下寥寥數人。
洪飛燕環顧四周,發現包括白流雪、阿伊傑在內,連自己在內隻有四人。
看來十六名學生被平均分配到了四條通道,每條通道四人。
普蕾茵很可能和傑茜分到了一組。
“看來無法集體行動了,各自前進吧。”白流雪說道。
走廊的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破損的窗戶外麵並非天空或景色,而是冰冷的石壁,不知建造者為何要設置這些毫無意義的窗口。
“走廊深處…好像有雕像之類的東西。”白流雪眯起眼睛,憑借著【魔力泄露體】帶來的超常感知,以及【棕耳鴨眼鏡】悄然激活的【紅外視覺】功能,黑暗對他而言並非障礙。
“看到了嗎?”他問。
其他學生則沒這麽幸運。
“點個亮光。”聽到他的吩咐,幾名擅長基礎發光術的學生連忙在掌心凝聚出柔和的光球。
即便如此,視野依舊有限,直到又向前走了十幾步,那些雕像才在光球的照耀下清晰地映入眾人眼簾。
“這麽遠的距離你就能看見?”
“哇,你的視力也太好了吧?”學生們驚歎道。
洪飛燕雖未出聲,但心中同樣訝異。
“不過,那些確實是雕像吧?”
雕像不止一尊,它們統一穿著華麗的晚禮服,擺出各種舞蹈姿勢,工藝精湛到栩栩如生,以至於經過時,學生們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脊背爬升。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緊閉的、看起來十分厚重的橡木門,門把手鏽跡斑斑,顯然被某種力量封印著。
“我學過開鎖魔法,不知道能不能打開?”一名學生試探著問。
“不一定能成功,”洪飛燕緊抿嘴唇,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我們連這扇‘門’(指佩爾索納之門本身)都無法解析,破解其內部的具體封印更是難上加難。”
她強烈的直覺告訴自己,那些跳舞的雕像絕非簡單的裝飾,它們必然隱藏著通過此處的關鍵謎題。
在無法依賴“引導線信息”的情況下,隻能依靠純粹的洞察力來破解。
“喂,平民,”洪飛燕轉向白流雪,直接問道,“你成功解析過這個‘門’嗎?”
白流雪眨了眨眼,回答得很幹脆:“沒有。”
這個答案讓洪飛燕有些失望,但白流雪隨即補充道:“不過,關於如何通過這裏,我大概有點想法。”
“哦?你說你沒解析出來?”洪飛燕挑眉。
“有些事,不需要完全解析也能推斷出來。”白流雪說著,指向那一排雕像,“仔細看,所有雕像的動作雖然各異,但它們跳的是同一種舞蹈。”
雕像的數量有幾十尊之多,細致地展現了某種舞蹈的連續動作。
洪飛燕仔細一看,立刻認同:“是‘死去的塞雷娜的安魂曲’…這是塞雷娜在生命盡頭跳的舞,因為她無法承受自身背負的悲劇。”
“沒錯,你知道得很清楚。”
“舞蹈是貴族教養的基礎之一。”
“那你應該記得那些動作吧?”
“當然。”
白流雪微微一笑,洪飛燕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難道…?”
她急忙再次仔細觀察雕像的動作,這次她終於發現,所有雕像的動作並非是雜亂無章的,而是按時間順序排列的,連貫地展示了一個人跳完一整支舞的過程!而在這一係列動作中,恰好有四個關鍵姿勢是空缺的!
“這些空缺…如果我們四人分別去填補這些空缺的動作,是不是就能完成某種‘儀式’,打開這扇門?”洪飛燕分析道。
“啊!好像真是這樣!”
這正是第一個關卡的謎題……既然前後的動作序列完整,推測出中間空缺的動作對於受過嚴格舞蹈訓練的貴族學生們來說並不難。
“來,從最後的空缺開始,各自找準位置,做出對應的動作預備姿態即可,不需要真的跳出來。”白流雪指揮道。
“我站這裏。”
“我在那個位置。”
學生們無需洪飛燕詳細說明動作要領,便迅速找到了各自對應的空缺點,擺出了標準的舞蹈起手式。
這不僅因為《死去的塞雷娜的安魂曲》是一支極其著名的舞蹈,更因為舞蹈本就是貴族子弟的必修課。
當四名學生都準確無誤地填補了空缺動作的瞬間……
哢嚓!
一聲清脆的機括聲響起,走廊盡頭那扇厚重的橡木門,應聲開啟!
“成功了!”
“太好了!比想象中簡單!幸好是和白流雪一組!”
“快走吧,前麵可能還有類似的謎題。”
白流雪最後瞥了一眼那些依舊靜止不動的石像,加快了腳步。
他心中清楚,如果剛才解謎失敗,或者稍有拖延,這些看似死物的雕像,很可能就會活化成為致命的敵人。
穿過橡木門,眾人來到了一個寬敞的古老大廳。
約一百平米的廳堂裝飾著華美的掛毯和浮雕,與之前陰森的走廊截然不同,散發出一種高貴而溫暖的氣息。
大廳各處矗立著許多騎士造型的石像,它們姿態各異:有的舉劍指向天空,有的肅穆靜立,有的則凝望著某個特定的方向。
“這次的謎題,關鍵恐怕還是這些騎士石像吧?”有了之前的經驗,學生們立刻將調查重點放在了石像上。
大約過了五分鍾,眾人仍在仔細觀察石像,試圖找出規律。
“地毯。”白流雪突然開口。
“什麽?”正在專注研究一尊騎士石像的洪飛燕抬起頭。
“看地毯上的圖案。”白流雪指向腳下華麗厚重的地毯,“上麵織滿了跳舞的小人圖案。當我嚐試解析這個‘門’時,‘舞蹈’這個關鍵詞曾短暫浮現過。我想,這次的謎題核心應該是地毯上的舞蹈圖案。”
“是…是嗎?”
“嗯,仔細看,這些微小的人形圖案都在做某種特定的舞蹈動作,但有些地方的圖案排列出現了偏差或斷裂。或許,正確拚接或解讀這些舞蹈動作的連續性,才是關鍵。”
聽到這話,洪飛燕如遭雷擊,瞬間愣在原地!
她也曾嚐試解析這個地方,並且同樣捕捉到了“舞蹈”這個關鍵詞!為什麽自己會先入為主地認為謎題必定與騎士石像有關,從而完全忽略了腳下如此明顯的線索?!
這是一種可怕的思維定勢……明明深知在危機四伏的“佩爾索納之門”內,固化的思維模式是致命的,但她還是沒能擺脫慣性,白白浪費了寶貴的五分鍾!
“來,我們把這塊地毯的邊緣卷起來看看…對,這樣就能看到更完整的圖案了。這是‘寧靜的塞雷娜探戈’的典型舞步。”白流雪已經開始指揮。
“哦!我知道這個!”
“沒錯,這支舞很有名,很多人都學過。”
“那麽,我們試著根據地毯上圖案的提示,調整我們腳下這些可移動地毯碎塊的方位,讓舞蹈圖案連貫起來。”
學生們在白流雪的指引下開始忙碌。
洪飛燕卻站在原地,用一種混合著震驚、欽佩和一絲不甘的複雜眼神,凝視著那個正在冷靜分析圖案的少年。
‘果然…不一樣。’
從第一次見識到他那種打破常規的“思維轉換”能力時,她就意識到了這種差距。但親眼目睹他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無視顯而易見的幹擾(騎士石像),直指問題核心(地毯圖案),這種差距感變得無比真切,甚至讓她感到有些…遙遠。
在絕對充裕的時間下,洪飛燕自信也能找到答案,事實上,在場的任何一個人最終都可能發現端倪。
但“佩爾索納之門”最殘酷的特性之一,就是存在隱性的時間限製。
拖延越久,不僅體力魔力消耗越大,觸發陷阱或驚動守衛的風險也急劇增加。而白流雪,他似乎完全不受這種時間壓力的影響。
麵對謎題,他仿佛能瞬間洞悉本質,直接給出答案。
這種能力體現在戰略規劃、創意構思、觀察入微、精密計算、邏輯推理等所有需要高度腦力活動的領域。
他簡直就像是個…天生的解題天才。
然而,一個巨大的疑問隨之在洪飛燕心中升起:‘天生的?’
這個說法,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從白流雪身上感受到的,並非簡單的“創造力”差異,而更像是一種由深厚的經驗差異所沉澱下來的深度。
他的思維方式,他的應對策略,都帶著一種與一年級新生格格不入的老練和洞徹。
就好像…他已經親身經曆過數十次、甚至數百次“佩爾索納之門”的挑戰一樣。
他能以一種遠超斯特拉一年級學員認知水平的視角,俯瞰並解析眼前的困境。
‘嗯…經驗差異。’
洪飛燕心中的疑雲,愈發濃重了。這個平民少年身上,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