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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鷹社團副社長辦公室,午後。
    艾德蒙·阿塔萊克,像一尊被抽去骨骼的雕像,無力地癱倒在他那象征權力、雕刻著繁複鷹徽的寬大社長座椅中。
    昂貴的魔獸皮包裹的座椅,此刻卻無法給他帶來絲毫慰藉,反而更像一個冰冷的囚籠。
    “哈啊……”一聲悠長而空洞的歎息從他齒縫間溢出。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失敗者特有的、混合著昂貴古龍水與苦澀汗水的頹喪氣息。
    他仍然無法接受那冰冷刺骨的現實,腦海中反複回放著方才棋局終焉的畫麵。
    “我……輸了?”這疑問像跗骨之蛆,啃噬著他的理智。
    那真的是靈魂象棋嗎?為什麽?怎麽可能?他竟然在最為自負、浸淫十餘年的領域,敗給了一個區區的一年級新生?這不僅僅是棋局的失敗,更是對他整個存在價值的否定。
    不,或許敗局早已注定,在更早的時候便埋下了種子。
    “我竟然……真的將‘亞斯蘭研討會’的資格……拱手讓給了那個平民?”想到那份閃耀著魔法輝光的誓約書,一陣寒意從脊椎直衝頭頂。
    魔法契約的約束力是絕對的,違背誓言的下場,不僅僅是淪為魔法界的笑柄,更是魔力盡失、永世不得翻身的恐怖未來。
    “可惡!!”砰!積壓的屈辱、憤怒與恐懼終於爆發,艾德蒙猛地一拳砸在由整塊暗影木雕成的厚重辦公桌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聲音在寬敞的副社長室內回蕩,嚇得蜷縮在角落裏的幾名社團成員渾身一顫,他們是洪飛燕派係的人,但更多是迫於艾德蒙的權勢在此虛與委蛇,此刻更是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成為這位暴怒少主發泄遷怒的對象。
    艾德蒙顫抖著手,伸向桌上那部鑲嵌著魔法水晶、象征著地位與聯係的電話。
    指尖冰涼,他該如何向遠在王國權力中心的父親解釋?不僅未能拿下至關重要的“物品(魔具)”契約,反而將家族延續數十年、象征魔法名門地位的“亞斯蘭研討會”入場券輸掉了!
    這樣的失敗,足以讓阿塔萊克家族在王國頂層權力的牌桌上,被狠狠削去一塊籌碼!
    父親震怒的咆哮、家族長老們失望冰冷的目光、政敵們幸災樂禍的竊笑……種種幻象交織,幾乎要將他吞噬。
    家族是否會因他而走向衰落?與掌握新技術的埃特莉莎學派交惡,導致王國技術供應鏈動蕩,再加上失去亞斯蘭資格的恥辱……這連環重擊,他如何承受得起?
    “該死!該死!!真該死!!!”砰!砰!轟!他像一頭困獸,瘋狂地捶打著桌麵,昂貴的魔法墨水被打翻,漆黑的墨跡如同他此刻的心境,在文件上汙濁地蔓延。
    然而,無論怎樣發泄,心中的怒火與憋悶都無法平息,反而像被堵住的火山,灼燒著他的五髒六腑。
    對白流雪的刻骨怨恨,更是讓他的眼球布滿了血絲。
    “呼……呼……”他劇烈地喘息著,如同離水的魚,最終無力地靠回椅背,死死咬緊牙關,再次將顫抖的手伸向電話。
    哢嚓……
    就在這時,副社長室厚重的橡木門被輕輕推開了。
    一道身影逆著走廊的光線站在門口。
    盡管所處的位置沒有陽光直射,她卻仿佛自帶一種柔和而凜然的光暈,流淌的銀色發絲如同月華織就的瀑布。
    “飛燕……”艾德蒙下意識地出聲,喉嚨幹澀。
    “學長。”洪飛燕的聲音平靜無波。
    艾德蒙強忍著想要辯解或命令的衝動,最終卻隻是頹然地低下頭。
    曾經用以維係雙方那脆弱“平等”假象的權力砝碼,已然隨著棋局的敗北而崩碎一角。
    他再也無法像過去那樣,以居高臨下的姿態與她對話了。
    她此刻會如何看待他?一個失敗者?一個妄圖以權勢壓迫她,卻最終自食其果的小醜?艾德蒙自己比誰都清楚,過去維係兩人之間那微妙平衡的,正是他背後的家族力量。而此刻,這力量的一根重要支柱,已經出現了裂痕。
    “嗯……”洪飛燕靜靜地看著陷入崩潰邊緣的艾德蒙,心中飛速盤算。
    現在還不是將他徹底踢開的時候,盡管阿塔萊克的力量因這次挫敗而受損,但她仍需借助其殘存的勢力。
    此刻聚集在這間辦公室裏的學生,大多仍是阿塔萊克家族的忠實附庸。
    她的計劃是逐步吸納、引導他們,而非立刻與之決裂。
    隻是,白流雪的橫空出世,確實改變了許多事情的步調。
    她不再需要完全受製於阿塔萊克家族,也不必再被動承受艾德蒙日益增長的壓力。
    現在,她可以更純粹地以一位未來“君主”的身份,來對待艾德蒙這位“臣子”了。
    “學長。”當艾德蒙終於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望向她時,洪飛燕用盡可能平穩的語調開口,“我會代替學長,去說服那個平民。”
    “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會請求他,收回關於‘物品(魔具)’交易權的那些……言論。”這樣一來,至少能保住阿塔萊克家族在王國供應鏈中的基本盤,不至於被徹底邊緣化。
    艾德蒙用顫抖而複雜的眼神看著洪飛燕,既有絕處逢生的希冀,又有深深的屈辱。
    “但是……具體要怎麽做?他怎麽可能答應?”
    “這個嘛……”洪飛燕表麵上恰到好處地露出為難的神色,心底卻閃過一絲冷笑。
    她早已與白流雪談妥了一切,甚至連魔法契約的細則都已敲定。
    當時,白流雪曾笑著說:“一個學派想要正麵挑戰一個王國,終究是不現實的。”他的目的,自始至終都隻是削弱阿塔萊克,增強她洪飛燕的力量。
    “好吧,但這需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洪飛燕故意將話說得模糊,讓艾德蒙充分感受到其中的分量,讓他明白從此欠下了一個天大的人情。
    “謝謝你,飛燕……真的,非常感謝!”艾德蒙的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沙啞。
    “這是我分內之事。”洪飛燕轉身欲走,在邁出門口前,腳步微頓,留下了一句輕飄飄卻重若千鈞的話,“我是注定要成為‘王’的人。所以,照顧我的‘臣子’,是理所當然的。”
    話音落下,她高跟鞋清脆的叩擊聲逐漸遠去。
    艾德蒙呆坐在椅子上,失神地望著她消失的方向。
    “臣子……”
    是的,從一開始,他與她的關係,本質上便是君主與臣子,隻是他曾妄想憑借力量強行扭轉這一切。
    如今,力量的平衡被打破,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哈……哈哈……”艾德蒙癱軟在椅子裏,雙手插入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金發中,用力揪扯著,久久無法言語。
    一種比失去亞斯蘭資格更深沉、更徹底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他的心髒。
    他感覺自己生命中某些至關重要的東西,已經被那個叫白流雪的平民,連同他的尊嚴和驕傲,一並奪走了。
    ………………
    斯特拉學院,頂層空中電話亭。
    學院內部竟然設有懸浮於空中的魔法電話亭,這本身便是特權與地位的象征。
    當然,使用者寥寥無幾,因為其前提是通話對象也必須擁有電話。
    “謝謝你願意幫忙。”
    “當然要幫,這可是你的請求。”聽筒那邊傳來埃特莉莎帶著些許疲憊,卻洋溢著幸福感的嗓音。
    白流雪不禁莞爾……她此刻必定正埋首於無盡的研究與開發中,能抽出時間接他的電話,已屬不易。
    “總之,阿多勒維特王室那邊的交易,是你幫忙協調的吧?”
    “是的。請暫時推遲一個月與王國下轄商會或企業的直接交易。
    在這一個月內,所有的‘物品(魔具)’流通,請僅限於通過王室渠道進行。”
    這一個月,將是洪飛燕在王國內部建立權威、整合力量的黃金窗口……若能以她的名義掌控初期的市場,意義重大。
    當然,或許即便沒有他的幫助,憑借洪飛燕自身真正的力量,她也終將屹立不倒,隻是她本人尚未完全意識到這一點。
    “啊,還有,你發來的實戰測試錄像,反響相當不錯!說實話,第一次使用魔法道具就能發揮出100%,不,是200%的效果,真是出乎意料!”
    “我還有點厲害吧?”白流雪笑道……其實他自己也未曾預料到效果如此顯著。
    “如果單看道具的基礎性能,使用率其實還有提升空間。但多虧了你的演示,讚助商的興趣大增,看來研發進度可以大大加快了!”
    “哦?那太好了。”
    “你之前特別定製的那幾件‘物品(魔具)’,說不定很快就能做出樣品了。”
    想到能在現實中使用那些曾在“遊戲”中無比熟悉的道具,白流雪的心跳不禁加速了幾分。
    “那個……流雪。”
    “嗯?”
    “謝謝你。”
    這突如其來的、真摯的感謝,讓白流雪微微一怔。
    “該說謝謝的是我才對。”
    “不,不全是因為這個……”埃特莉莎的語氣變得有些微妙,帶著一種她以往從未有過的、仿佛吟詩般的輕柔,“我最近……每天都感到很開心。”
    “……”
    “我一直……夢想著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實驗室。”她的聲音如同夢囈,“哪怕設備簡陋,隻要能擁有完全由自己支配的實驗工具,能安心進行喜歡的研究……那一天,我等待了太久,期待了太久。”
    但那終究隻是奢望……夢想終究是夢想,她幾乎已經放棄。
    然而,命運的轉折突如其來,如同最珍貴的黃金項鏈從天而降。
    “甚至連我夢想的極限,都遠遠不及現在。能在世界上最頂尖的環境中,與最傑出的學者們一起,自由使用最先進的設備和珍貴的材料……誰能想到呢?”
    那個曾經在破舊倉庫裏,對著簡陋工具敲敲打打的女孩,如今竟成了世界矚目的煉金新星,在頂級的設施中揮灑才華。
    “現在,再也沒有人會隨意否定我的想法。大家會尊重我的意見,認真傾聽我的聲音……”對於長期被忽視的她而言,這或許便是最大的幸福。
    “最近,我才真正感覺到自己‘活著’。把手放在胸口,能清晰地感覺到心跳……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
    “這次也是一樣。又有人想奪走我珍視的‘孩子們’(煉金圖紙)……是你,全都幫我擋下了,對吧?”
    “嗯,是的。”
    “所以,我想再次說聲謝謝。隻是……嗯,就這樣。”她似乎終於將積壓的心事傾吐完畢。
    白流雪沉默著,仔細斟酌著回應的話語,想要回應這份難得的坦誠。
    “我……”
    “啊!”但埃特莉莎顯然先一步從這略帶羞怯的傾訴中驚醒,慌亂地打斷了他,“我、那個……博士在叫我了!我得趕緊過去了!先掛了!”
    “嗯?等等,助手?”
    嘟……嘟……嘟……
    不等白流雪回應,電話已被匆忙掛斷,隻留下一串忙音。
    白流雪握著聽筒,無奈地笑了笑。
    “真是的……”
    他掛上電話,背靠著電話亭冰涼的玻璃壁,目光茫然地投向窗外。
    夕陽已然西沉,但餘暉依舊刺眼。
    “還是個冒失鬼啊……”想象著埃特莉莎此刻可能正滿臉通紅、手忙腳亂的樣子,白流雪輕輕歎了口氣。
    方才與艾德蒙那場靈魂象棋的對決,如同全景畫卷般在腦海中掠過。
    說實話,對陣斯特拉公認的棋道天才,他並非毫無緊張。
    棕耳鴨眼鏡的能力在現實中是否依舊可靠?它是否僅能解析“遊戲”中的數據?這些疑慮都曾存在。但結果證明,他的擔心是多餘的。
    眼鏡展現出了碾壓級的性能,將艾德蒙的棋路徹底洞穿、瓦解。
    畢竟,在某種程度上,人類棋手又如何能與集成了海量攻略和實時演算的“AI”抗衡呢?
    “無論如何,確認了棕耳鴨眼鏡的卓越性能,這本身就是一大收獲。”他心道。
    至於贏得的“亞斯蘭研討會”資格,雖然不錯,但對他而言用途不大。
    那些“主角”們自然會躋身“閃耀十二人”之列,無需他操心。
    “嗯……該怎麽處理呢?”他正望著窗外沉思,一個聲音自身側響起。
    “平民。”
    “嗯?”白流雪轉過頭,看到洪飛燕正神秘地倚靠在電話亭旁的牆壁上,望著他。
    夕陽的金輝柔和地灑在她身上,與那頭流瀉的銀發交織,竟讓人產生光之塵埃在她發梢舞動的錯覺。
    盡管從未見過真正的精靈,但此刻的洪飛燕,美得超越了任何傳說。
    她那紅色的眼眸比晚霞更深邃,其中漾著一絲難以捉摸的、帶著愉悅的笑意。
    “呃,怎麽了?還有什麽麻煩事嗎?”與洪飛燕的契約已然完成,她還有何理由特意找來?白流雪心中暗忖。
    洪飛燕似乎猶豫了一下,將一縷散落的銀發撩至耳後,這個動作帶著一種罕見的、與她平日氣質不符的輕柔。
    “這次,我欠你一個很大的人情。真的……非常感謝。”她的語氣鄭重。
    哇哦……活久見……白流雪內心暗自驚歎,有生之年竟然能從這位公主殿下口中聽到如此直接的感謝。
    她凝視著他,小心翼翼地繼續道:“那時候你說過,幫助我……是需要代價的。那個代價是什麽?現在告訴我吧,我會立刻兌現。”
    “代價啊……”白流雪沉吟。
    事實上,他想要的代價非常簡單:希望她不被黑暗侵蝕,始終站在光明一側,與他一同走向盡可能圓滿的“幸福結局”。但這般直白的說法未免奇怪……憑借多年的人生閱曆,他給出了此刻最恰當的答案。
    “請我吃頓飯吧。”
    “什麽?”
    “請我吃頓飯。我想好好品嚐一頓……由公主殿下親自宴請的大餐。”他笑著說道。
    “……”洪飛燕顯然沒料到會是這個答案,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但很快,那錯愕化為一聲極輕的、幾乎聽不見的輕笑,她點了點頭。
    “好啊。吃飯而已,隨時都可以。”她側頭示意,姿態優雅地轉身,“跟我來。”
    雖然聽起來有些老套,但斯特拉學院內確實設有停車場。
    既然這個世界觀存在汽車,這倒也合理。
    汽車在此地遠比現代稀有,是富家子弟的專屬。
    停車場內停放著各式昂貴的私家車,而洪飛燕的座駕……一輛線條流暢、散發著魔法光澤的銀色轎車……在其中尤為醒目。
    原本應有護衛魔法師隨行,但今日並未見到,身著製服的老司機恭敬地拉開車門,洪飛燕優雅地躬身入內。
    白流雪跟著坐進車內,車輛平穩地啟動,靜謐得幾乎感受不到震動,乘坐體驗遠超他的預期。
    “嗬嗬,會是什麽大餐呢?”他內心有些期待地想著。
    之前雖吃過黑豬肉,但能讓阿多勒維特的公主宴請,規格必然不同。
    以她的財力,就算是傳說中的“埃特魯五大珍饈”也能輕鬆辦到吧?
    然而,洪飛燕從接受“吃飯”這個提議的那一刻起,心中便已有了決斷。
    她對白流雪的了解其實並不深,他周身籠罩著太多神秘。
    她想起他曾毫不猶豫地回絕了所有著名魔法塔的讚助與邀請。
    那時她隻覺得這是個不識抬舉、狂妄無知的平民。
    但現在她明白了,他自有其傲骨與規劃,不願像她一樣,行走在“阿多勒維特王室”這條既定的、布滿荊棘的坦途上,而是決心開辟屬於自己的道路。
    她從白流雪布滿傷痕的過去(那些他或許在作業中無意流露的碎片)中,感知到了最沉重的東西。
    那是一種如同為了生存而必須呼吸的痛苦。
    當一個人情感的世界變得如此荒蕪與陳舊時,他會追尋什麽?
    往往會去尋找記憶中最為溫暖、最為閃耀的事物……或許,任何昂貴的寶石與珍饈,對白流雪而言都毫無意義……能治愈他那顆破碎心靈的唯一價值,反而是最簡單、最平凡的東西。
    比如,一碗炸醬麵……也許,隻有她能理解這一點。
    【尋找:炸醬麵館】
    當車輛最終停下時,白流雪看著眼前的景象,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真的……是這裏?”
    “嗯。”洪飛燕的語氣帶著一種奇異的篤定,率先邁步走向那家看起來樸實無華,甚至有些陳舊的小店。
    “真的?在這裏?”白流雪茫然地看著她的背影,內心關於鬆露鵝肝、魚子醬可麗餅、黑鬆露燴飯的幻想如同泡沫般接連破滅。
    他原本打算好好“宰”公主一頓的計劃徹底落空,隻得無奈地跟著走了進去。
    “歡迎光臨!”原本打著哈欠的店老板,被洪飛燕那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優雅氣質所懾,連忙殷勤地迎了上來。
    “菜單。”
    “在這兒呢!”
    洪飛燕自信地坐下,目光掃過菜單。上麵的菜品她大多不認識,但有一個名字是知道的……炸醬麵。
    “請給我這個。”她率先點單,然後看向對麵的白流雪。
    他也在看菜單,但表情顯得有些微妙,似乎陷入了某種掙紮。
    “怎麽了?”洪飛燕問道。
    白流雪猶豫再三,終於艱難地開口:“嗯……三碗牛肉麵,再加一份中份糖醋肉。”
    “啊?”這個點單讓洪飛燕感到困惑,“為什麽點三碗?吃不完嗎?”
    “不……不是那個意思。”白流雪欲言又止。
    洪飛燕本想問他為何不點招牌的炸醬麵,但話到嘴邊,她猛地意識到了什麽,瞬間明白了原因。
    “難道說……”一股強烈的羞愧感湧上洪飛燕的心頭。
    她想起了白流雪在那些關於過去的文字中,提及母親與炸醬麵的片段,字裏行間浸透著化不開的悲傷。
    那碗用母親省吃儉用、辛苦積攢的錢買來的炸醬麵,早已不再是單純的美食,而是變成了子欲養而親不待的、沉重的悔恨與傷痛的象征。
    他顯然在努力向前看,拚命生活,否則無法如此堅韌。
    但他仍然被過去的枷鎖束縛著,掙紮著。
    小時候最喜歡的食物,如今卻成了不敢觸碰的傷口。
    這個事實,她現在才恍然驚覺,洪飛燕的臉頰瞬間染上紅暈,羞愧地低下了頭。
    “對不起……在這種地方請你吃飯。”她的聲音低不可聞。
    “啊?不,沒關係的。”白流雪雖然察覺到她的歉意,但看她這副模樣,心想或許這位公主殿下也有“財政緊張”的時候?
    於是他故作輕鬆地夾起一筷免費的小菜醃蘿卜,大口吃起來,“嗯,味道不錯。”
    他想著,即便“預算有限”,加點小菜總可以吧?便朝廚房喊道:“大叔,這裏再加一份煎餃!”
    “煎餃是贈送的,客人!”
    “哦……”白流雪眨了眨眼,“那今天運氣真不錯。”